姓午的读书人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进了门以后拍着胸脯长舒了一口气,无奈道:“有方兄,这小丫头着实太调皮了些,脸上挂着二斤粉还躲在暗处窥人,要不是咱们一起来就知道她是谁,否则就要被吓到得癔症。”
牛有方也回过神来,此刻进了屋子胆子大了不少,也有心情玩笑道:“都是夜安兄的错,胸藏诗书不说,样貌还这般俊朗,瞧那小丫头片子,春心萌动不已啊。”
已经点燃炭火的俊朗书生脱下鞋袜,揭开有些阴湿的外衣晾在火盆边上,听到这句话后,读书人的面子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返过去客套了几句这才开始打量起屋子里的布局。
房子内没什么出奇得,似是觉得此地比他家的屋子要小气许多,读书人背对着牛有方撇了撇嘴,屋内炭火倒是好用的很,整个屋子很快变得暖和起来,这也是劣质炭火的另外一个优点,不经烧,但燃烧得猛烈,缺点就是烟灰不小。
捂着鼻子想要打开窗户换口新鲜空气的牛有方手指刚刚接触到窗格木臼之上,视线便被雕栏上的精美雕刻吸引,薄薄的封窗纸上有大红喜字的红印渗到背面来,那层窗纸上有个小洞,姓牛的读书人好奇地靠近了一些,透过那个小洞向外看去,结果看到一只正眨着的大眼睛。
牛有方一个站立不稳,向后跌去,身后便是冒着烟的火盆炭火,这一下要是跌实了,后果不堪设想。
万分危急下,牛有方不知怎地停住了身形,原来是午夜安以背为垫,死死顶住向后仰倒的同伴。
窗外有少女银铃一般的笑声传来。
“不好玩,你们俩的胆子实在是太小了些。”
丁前溪一直关注着对面厢房的动静,看见那古怪女孩转身的时候便已回到火盆边上安稳坐好,火盆边上的小铃铛响个不停。
过了好久,铃铛响声渐弱,直至安静下来。
张陵盘膝坐在炭火边上,睁开眼睛体醒道:“那姑娘已经走了。”
年轻道人传承一脉擅长的就是练丹以及符道,其实还有那威力巨大的符剑一道,只不过道人暂时还没领悟,所以这一路上对敌的手段除了不断得扔符纸,受伤了就掏出几粒丹药胡乱嚼上几口吞入腹中。
刚刚吞下那颗“青阳丹”后,已经休息了许久的张陵容光焕发起来,甄有钱正呼呼大睡,刚刚那道家专门辨别妖气的铃铛响个不停,盘坐的道士将桃木剑搁在腿上,低声道:“丁前溪,我先睡会,此时离午夜还早,就是有妖害人也会选择在那时候动手,今晚注定是不安生了,一丝妖气而已,就可让铃铛响个不停,没想到常年除妖,结果一叶障目,进了妖精的老巢才发现不对劲,唉,且先养精蓄锐罢。”
丁前溪指着窗边的大红喜字疑惑道:“妖精什么时候也学起了人类,连喜事都会操办啦?看样子应该也不是害人的妖精,咱们小心点,不对劲的话大不了悄悄溜走好了。”
张陵看了一眼那大红喜字,按理说模仿人类生活习俗的妖精,理应是天生亲人的那类善妖,以前只是在某本道家典籍里看到过妖精结亲长相厮守的记载,可亲眼看到还是头一回。
年轻道士仔细端详着那个大红喜字,好些殷红已经渗到窗纸背面来,仔细端详后,他的眉头慢慢收紧,最后伸出手指抚过那缕缕殷红,先是在指间捻了捻,然后才在鼻尖闻了闻,一股子腥臭味道,脸色不太好看的道士重新盘坐在火盆边上,伸手手指,指间那点殷红很快变成一点火星,化做青烟散去了,“丁前溪,准备守一整夜吧,如果我猜得不错,窗纸上那大红喜字阴气极重,很有可能不是那朱红之物,你先前随口一说的善妖,恐怕是做不得数了,这大红喜字上的腐败味道,明明只有在乱葬岗才有,咱们进门的时候,这里的大红喜字似是刚刚书写不久,所用的润笔之物应该就是那死人血了。”
张陵叹口气,有些懊恼道:“早知道就该寻一处檐壁搭上个棚子,勉强抵御风雨就好,这下好了,小道进山寻找许久的炼阳化阴之妖,就在眼皮子底下,早知道跟在师傅后面不该如此痴迷于丹药符篆一道,也该分心学一学风水堪舆一类的,不然早先在进门前,就可以一眼打量出一个宅子的品性如何,要是师傅在的话,遇到了这样的宅子绝对是掉头就走,不对…凭借着师傅的符剑之道,当场就一剑为民除害了…丁前溪,小道学艺不精,害人害己啊!”
丁前溪这时候才明白已方三人陷入了什么样的险情之中,都已经进来了,再说些懊悔的话定是不顶用的,安慰道:“哪有,就是你不出现的话,我跟甄有钱恐怕也要踏入这出宅子避雨,张小天师,听说鬼魅魍魉魑魅一类,最惧一手道家雷法,等下你使一手好雷法替天行道不是刚刚好?”
张陵正色道:“丁前溪,小道跟龙虎山那群臭牛鼻子可不是一伙的。真正的天师,是靠近京都的那座龙虎山上天师府的张氏嫡姓传人,他们那群人以穿紫袍的天师最为尊贵,那才是真正的天师衔,个个道法无边,就是人数不多,百十年来也只有三位而已,除此之外便是黄紫道人,身份同样尊崇无比,龙虎山的现任掌教便是一位黄紫道人,还有很多在半山腰结茅修行的外姓天师,只不过那些都是雅称,做不得数的,至于小道,虽也姓张…可你只最多只能称呼我为小真人…我跟师傅都是全真教的分支…我们这一派,就剩我跟我师傅啦。”
丁前溪以前听目盲道人提过道家各种流派,此时听得入神,龙虎山的道士好像类似于子承父业那般,搞世袭那一套,相比于张陵这种闲云野鹤修道山中,其实丁前溪更喜欢这种感觉。
山中有灵意,百年修道,忘凡忘仙,无忧也。
大雨一时三刻没有停歇的样子。
着浓妆的小丫头自雨中起舞,脚不沾地,有丝丝缕缕的阴沉之气齐齐涌入她的口中,雨水冲散丫头脸上的水粉胭脂,露出一张可见血肉的脸,一片斑驳,脸上细密的筋线见了水,快速扭动起来。
衣着精致的姑娘就像是一个缝缝补补的瓷娃娃,满脸鲜活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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