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鹰的荣耀

    
    “但刚刚我答应了他，我要陪伴他，直到我想离开为止。”
    艾格妮丝的回答，无异于给特蕾莎又泼了一盆冷水。
    一开始她就认为，不仅仅是自己的丈夫风流成性，艾格妮丝也在刻意地引诱他，而现在艾格妮丝的表现，更是让特蕾莎深信了这一点。
    “那么，也就是说，您现在不想离开，而且不是出于家人或者其他理由，仅仅是因为您不想拒绝他，对吗？”她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了，然后轻声问。
    艾格妮丝知道自己的回答必然会更加让特蕾莎公主怒不可遏，但是此时此刻，她不想说谎，她必须直面自己的内心，不能再找其他借口来掩饰自己了。
    “是的。”她轻轻点了点头，“我喜欢他，所以我想要满足他的心愿，留在他的身边——不过，如果他亲口表示想让我离开的话，我会立刻转身就走，绝不会多加留恋。陛下，我真的很抱歉，但是这一次我无法满足您的要求……”
    她此刻的泪水，还有这饱含诚恳的回复，如果有旁人的话，无疑听来会非常感动，只是对特蕾莎的话，这只会更加让她的怒火翻了倍。
    “您……您真的比我预想中还要厉害许多，居然……居然可以如此理直气壮地当着一位妻子的面，说喜欢她的丈夫！艾格妮丝小姐，您往常的正直和骄傲跑到哪儿去了！？”特蕾莎气急了反而笑了出来，“那么，我是该鼓掌叫好，称赞您的爱情吗？”
    “对不起，陛下。我知道自己犯下了罪孽，也没有资格奢望您原谅我，如果您希望斥责我、处罚我的话，尽管来就是了，我绝对不会为此怨恨您的。”艾格妮丝一边流泪，一边带着哭腔回答，“事到如今，任何辩解都毫无意义，我唯有跟您保证一点，之前在任何时候，我都没有主动去勾引过陛下，更加没有想过要靠着接近他来获取什么荣华富贵；我从未指望过自己受人瞩目，以后也同样如此，我只是……只是喜欢上了他罢了，我甚至知道这肯定是在犯错，可是……上帝啊，如果我能够自由决定的话，我怎么会愿意去犯下这种错误呢？我也没有办法呀！”
    尽管心里非常愤怒，但是当看到原本骄傲的艾格妮丝，居然在自己面前露出这种梨花带雨的模样时，特蕾莎却一时也难以再继续责备她了。
    她是亲眼见证过艾格妮丝的耀眼时刻的，那个少女曾经在众人的注视下一个个击败了前来挑战的年轻军人，那时候的她怎么想得到，有一天这个少女会软弱到这个地步？
    一瞬间，她又想起了不久之前的自己，当时自己也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气急败坏地在丈夫面前说了一些不成体统的话，彼时彼刻正如此时此刻。
    就是他，折磨了自己和艾格妮丝，把我们摆弄得面目全非，而他却只想着自己风流快活！
    她并不同情艾格妮丝，但是一想到她和自己承受着同样的折磨，她却一时也难以苛责对方了。
    “唉，您别哭了，这样实在不成体统，而且会让我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她叹了口气，语气也放缓了许多，“既然您不愿意答应我的条件，那么我尊重您的意志，您可以就任您现在的职位，我相信以您的才能，肯定可以做好的。”
    “对不起，陛下。”艾格妮丝再度道歉。
    “您确实对不起我。”特蕾莎并没有任何谦让的意思，“今后会发生什么，恐怕您也心有觉悟，我不指望您会为了我而改变自己的意愿。但是……如果您真的内心觉得有愧的话，，我请您在做出什么不成体统的事情之前，稍微……稍微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吧。”
    也许是说到痛处了，特蕾莎的眼眶也突然变得湿润了起来，“我不想对您说出什么尖酸刻薄的话，那不符合我所受的教养，更有违于我的为人；可是，不能只让我来承受一切吧？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遭遇这种无妄之灾，试问我做错了什么吗？还是有什么做得不够好、不够用心呢？
    我年纪不大，却已经必须战战兢兢地扮演妻子和母亲的角色，还得考虑自己符不符合法兰西人的期待，配不配得上皇后的尊号；当然，为了殿下，为了我梦寐以求的幸福，我愿意竭尽全力去做好我应做的所有事，我对我的努力和牺牲甘之如饴，因为这是我的梦想所必须的砖石，可是……为什么还有这些额外的事情来让我伤心和苦恼啊？我难道愿意在您面前、或者在任何人面前扮演恶人吗？我只是想要守护自己所拥有、所热爱的一切，难道这样也错了吗？”
    特蕾莎发出了一连串的质问，但是她并不指望有谁回答她，她只是想要畅快地发泄一下心中淤积的愤满而已。
    不过，虽说情绪爆发之下她倒了一大堆苦水，但是她终究没有哭出来。
    她和艾格妮丝毕竟不一样，她若是要靠泪水去博取同情，那就未免太可怜可笑了。
    在骨子里，她也有着连她父亲都难以撼动的执拗，更有着皇室的骄傲，她会用自己的努力来解决面对的所有问题，而不是泪水涟涟地向人哀鸣。
    两个人因为都被触动到了伤心处，所以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格外消沉和灰暗，而这个时候，一直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夏奈尔，终于大着胆子走了过来。
    “皇后陛下，您没有做错任何事，您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我们都看在眼里，再挑剔的人也无法找出您的缺点了，这一点我可以凭着良心来跟您保证！”夏奈尔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安抚着特蕾莎，免得她情绪过于激动伤了胎气，“这件事都是陛下的一意孤行，老实说我也觉得有些过分了。”
    而后，她又看向了艾格妮丝，“艾格妮丝小姐也挺不容易的，她背负了多少痛苦？在这种情况下，爱上愿意伸出援手、而且唯一能够解救自己的人，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我也相信，艾格妮丝小姐绝不会为了什么荣华富贵而苟且讨好陛下，她只是忠诚于自己的心而已……”
    虽说她确实无比忠诚于艾格隆，但是事实她也是承认的，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还要颠倒黑白强行为主人辩解。
    再说了，她就算想要为艾格隆打圆场，也必须先博取这两个人的信任，至少在道理上要站在她们的一边。
    在她的安抚下，特蕾莎激动的情绪慢慢地平复了下来，她也不想再失态、平白无故沦为笑柄了。
    接着，她又看向了艾格妮丝，“艾格妮丝小姐，我对旁人的要求一向不多，我知道我自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得到了太多东西，所以我没有资格苛责别人和我一样行事……但是我想要得到我应有的尊重，哪怕您拒绝了我的要求，我也希望您能够尊重我。您能够做得到吗？”
    特蕾莎没有特意指出自己所需要的“尊重”到底是指什么，她相信，艾格妮丝完全应该能够理解——如果不理解，那就只能说明她也不配得到自己的尊重，那时候自己做什么都合情合理了。
    “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的。”艾格妮丝轻轻点了点头，“是我对不起您，尽管这一切并非我的本意，但就实际而言，我亏欠了您太多……我不敢以您的保护者自居，但今后我会尽我所能地保护您的安全，只要我一息尚存，您就不会有生命之危。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让我稍稍缓解对您的愧疚。”
    唉……艾格妮丝小姐真是太实诚了，目睹这一幕的夏奈尔心想。
    她清楚地见证过，当初特蕾莎公主从自己的首位主人那里抢走陛下的时候，可没有那么多愧疚。
    不过，艾格妮丝这种实诚，在这种情况下反倒是有好处，相对于当初特蕾莎和苏菲的剑拔弩张，现在两位少女彼此之间的敌意倒是少了不少。
    特蕾莎倒不是特别在意艾格妮丝的承诺，但是她至少知道，艾格妮丝确实会尊重自己，不会刻意利用艾格隆来折辱自己，这倒也免除了她最为厌恶和担心的事情发生。
    当然，仅仅这一点，还不足以抚平她心中的愤怒，更不足以让她原谅，但至少，她现在选择了对这一切保持沉默。
    “唉……命运总是会跟我们开这种玩笑。”特蕾莎发出了一声叹息。
    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她也不想继续纠缠下去了，就这一切悄悄地平静下来吧。
    “夏奈尔，面见结束了，你去带着艾格妮丝小姐熟悉地方吧。”她对夏奈尔微微点头示意，表示自己需要休息了。
    夏奈尔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皇后陛下没有大发雷霆，两个人没有吵起来进而引发冲突，自己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只要特蕾莎做出了默认，那么今后艾格妮丝小姐陪伴在陛下的身边就将成为既成事实，也不会再受到阻碍了。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她今天是亲眼见到了一部分。
    两个少女的悲伤和泪水，真的能够被一个少年的花言巧语所抹平吗？她也不知道答桉，但是她只能站在陛下那边，从一开始她就不存在别的选择。
    当然，这也不妨碍她在没有影响到陛下的时候，出于良心而对她们尽量好一点。
    她一边在心里感慨，一边小心翼翼地伺候特蕾莎休息，接着她带着艾格妮丝走了出去。
    一出门，她就拿出了丝绢，替艾格妮丝擦拭了脸上的泪痕，只是少女此刻红肿的眼角，暂时是没办法消去了。
    “艾格妮丝小姐，请跟我来吧。”
    说完之后，她带着艾格妮丝围绕着两位陛下的寝宫，以及周围的走廊和房间转了一圈。
    如果排除掉种种情感纠葛的话，这其实是一桩非常划算的工作，工作颇为清闲，只需要在围绕着艾格隆周围的小范围巡视、并且等候命令就可以了，薪水高、地位高，换成其他人恐怕求之不得——只是，此时的艾格妮丝却是无法为此感到欣喜了。
    “夏奈尔，我平常……平常极少跟这里的人们交流，今后应该怎样和他们相处呢？”艾格妮丝问。
    “这一点您不用担心，在陛下的授意之下，您的位阶很高，您甚至可以直接对他们下命令；平常您爱搭理就搭理，不搭理也没关系，谁也不会打搅您的。”夏奈尔连忙回答。
    当然，这是事实，但是她没有说另外一项事实——她的命令优先权比艾格妮丝还要高，艾格隆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其实还是她。
    “那么……”艾格妮丝扭捏了一下，然后小声再问，“他们最近有没有在谈论有关于我的事情呢？”
    夏奈尔只是微微一笑。
    毫无疑问，围绕着他们夫妇以及艾格妮丝小姐的绯闻，必然已经成为了整个宫廷窃窃私语的谈资，但只要当事人都对此保持沉默，那么这些流言蜚语又会很快平息——毕竟，在宫廷当中，再离奇的事情都会发生，陛下找了个情人这种小事简直算不上什么新闻。
    更何况，无论是陛下夫妇，还是艾格妮丝小姐，都不是人们轻易惹得起的人物，为了避免祸从口出，也没谁敢一直谈这事。
    艾格妮丝毕竟没有什么经验，所以才会那么纠结这种事情吧。
    “您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她温柔而亲切地安慰着少女，“今后您有什么疑难情况，尽管问我吧，我会竭力为您效劳的……”
    “谢谢你，夏奈尔。”感受到了女仆的好意，艾格妮丝的心情总算好转了不少。
    就在两个人说话之间，夏奈尔带着艾格妮丝一起来到了艾格隆的书房当中，而艾格隆早已经等候在这里了。
    在夏奈尔敲门进入之后，艾格隆很快就注意到了此时艾格妮丝的异常。
    “艾格妮丝，你刚刚哭了？发生了什么？”他连忙对夏奈尔发问。
    “陛下，她们没有吵架。”夏奈尔回答，“只是刚才艾格妮丝小姐有些情绪激动而已……”
    “哦，那就好。”艾格隆总算放心了下来。
    接着，他又看向了艾格妮丝，“艾格妮丝，你来得正好，维尔福检察长已经完成了他的报告，你来过目一下，没有问题的话就可以签名了。”
    然而，令他惊讶的是，艾格妮丝突然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踮起脚亲吻住了他。
    “啊……”他有些猝不及防。
    “啊！”还没来得及享受这突如其来的艳福，他又痛呼了一声。因为他的嘴唇被咬了一下。
    还好，咬得不重，但是他还是对此大惑不解、
    “你在做什么？”
    “陛下，无论您今后想要做什么……都不能在这里。”艾格妮丝直视着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否则，我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