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对劲……”
在平城门的城门楼上,曹纯环抱双臂喃喃自语,身旁站着已解下兵器的南屯司马李洪。
忽然,几名骑兵速速从南宫方向策马奔向城门,在下马后迅速登上城门楼,于曹纯身前叩地行礼:“右监,已确认是大将军的部曲从苍龙门闯入南宫,但被宗朗司马逼退了,现如今大将军的部曲就聚集在朱雀门,而宗朗司马迟迟没有受到太子的命令,派小的向右监请示。”
“大将军?”南屯司马李洪闻言面色微变,骇然道:“莫非宫内发生了什么变故?”
在他出声时,曹纯稚气未脱的脸上双眉紧皱,死死盯着南宫方向,忽然他下令道:“开城门,放河南军进宫。”
听到这话,李洪吓了一跳。
别看河南尹是京畿官员,其手下河南军也是雒阳的军队之一,但严格来说河南军属于外军,主要负责维持整个河南的秩序,在城门校尉、北军五营、执金吾、卫尉、虎贲军、羽林骑尚在的情况下,河南军并没有进城维持雒阳甚至汉宫秩序的权限。
因此让曹纯下达这个命令时,李洪第一时间阻止,讲述利害。
然而曹纯却不为所动,镇定说道:“有什么责任,我一人承担。”
说罢,他不顾李洪的劝阻,下令麾下军卒打开城门,出城向驻军在城外的河南军报信。
时张郃任河南尉,与河南尹府的府掾沮宗一同率五千人驻扎在城门外。
虽说他此前就担任繁阳尉,但此尉不同于彼尉,繁阳尉手下才不过数百人,而如今他出任河南尉不久,却执掌了五千河南军,哪怕是借助河南尹何苗的虎符,张郃心中亦莫名激动,恨不得立刻就做出一番成绩来。
见他心情亢奋、摩拳擦掌,沮授的弟弟沮宗笑着说道:“张都尉,此番调动不过例行公事。”
在他看来,天子不幸驾崩,太子继承大位,这是名正言顺之事,谁会在这种时候跳出来?
但张郃并不认同,毕竟他觉得骠骑将军董重还是有造反的可能的,甚至与,他心底其实期待着骠骑将军董重率军发难,如此一来,他便好大干一场,报答太子、河南尹的知遇之情,提携之恩。
就在二人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时,平城门忽然敞开,几名骑兵匆匆来到河南军的阵列前,为首一人大声喝道:“河南尉张郃可在?”
这是……羽林骑?
张郃与沮宗对视一眼,旋即大步走入阵列,沉声回道:“某便是河南尉张郃。”
那名羽林骑稍稍打量了张郃几眼,旋即抱拳说道:“在下羽林右骑屯长,奉曹纯曹右监之命前来传讯,命张都尉立刻率军进宫,拥立太子、制止骚乱。”
“骚乱?”
沮宗不知何时也已来到张郃身旁,惊骇出声。
那骑兵点点头道:“曹右监正在城门内等候,余下的,他会告诉两位。”
见此,张郃与沮宗便毫不犹豫地领兵朝平城门而去,进城之后,便与不远处看到了曹纯。
待曹纯将事情一说,张郃与沮宗面面相觑。
他俩原以为曹纯转达的是太子刘辩或者河南尹何苗的命令,没想到见面曹纯才告诉他俩,这竟是他的擅做主张。
“这……没有太子或府尹大人的命令,我等岂可擅动?”沮宗慌张道。
再看张郃,张郃亦有些踌躇。
见此,曹纯正色说道:“我并非暗示什么,但不可否认,我在太子身边的时日更久,知道太子的顾虑。且之前太子已下令宫中禁军封锁两宫,实不必大将军率军拥立,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必是大将军身边之人教唆大将军,想要趁机铲除宫内宦官……”
“铲除宦官……其实也无不好……”沮宗小声嘀咕。
曹纯瞥了一眼沮宗,在吸气后道:“总之,我怀疑事情超出了太子的预估,故向两位寻求帮助,与我一同进宫,究竟如何,等见到太子,自然清楚。”
张郃稍一思忖,抱拳道:“愿听曹右监调遣!”
于是乎,三人合计一番,叫沮宗领两千人守好平城门内外,而张郃则率剩下两千余河南军,随同曹纯及羽林骑兵一同前往朱雀门。
不到半炷香工夫,二人便率军来到了朱雀门,听到了朱雀门内震天的喊杀声。
“我乃曹纯,宗朗,打开宫门!”
曹纯骑着马在宫门外大喊。
听到喊声,司马宗朗赶忙打开宫门。
曹纯与张郃迅速穿过宫门,旋即便看到宫门内宛如战场,许许多多的甲士手持兵器与火把,正在不断冲击由他羽林右骑把守的朱雀门,其中甚至不乏有虎贲军以及郎卫。
“宗朗,这是怎么回事?”曹纯皱眉质问道。
宗朗苦着脸说道:“右监,卑职也不知啊,卑职奉右监之命率弟兄们接管此处防御,不久之后这拨人便杀了过来,自称大将军部曲,要我交出朱雀门防务,与他们一同拥立太子、铲除奸邪,没有太子与右监的命令,卑职哪敢擅做主张,没想到这拨人见我不答应,便强行争夺。”
曹纯一听就猜到了几分,谓张郃道:“不出我意料,必然是大将军身边之人欲借机做什么,劳烦张都尉助我镇压这些乱军!”
“好!”张郃毫不犹豫地点头。
见此,曹纯拨马上前,朝着不远处正在攻杀的乱军喊道:“我乃太子近臣、羽林右监曹纯、曹子和,我命尔等速速停止攻击,放下兵器!……不从者,休怪我亦谋反论处!”
连喊几声不见有人回应,曹纯果断下令:“杀!杀退他们!”
听到号令,张郃率先下令进攻,带着麾下河南军身先士卒。
河南军虽说是外军,但无论装备与训练都不亚于禁军,再加上有张郃这等猛将统率,仅一个照面,便杀得乱军节节败退。
尤其是张郃本人,他带人杀到哪,那处的乱军便立刻崩溃,猛地连曹纯都不禁多看了两眼,心下暗暗点头:此人如此勇猛,然王芬夜袭解渎那晚却丝毫不见,可见此人当时确实是察觉到不对,未曾相助王芬,否则还真不好说了。
就在曹纯思忖之际,乱军终于有了反应,许许多多的人一边退后一边大喊。
“住手!住手!我等乃大将军部曲!”
“……我等奉大将军之命入宫,攻杀我等,便是与大将军为敌!”
这些人的叫喊,使曹纯麾下羽林右骑与张郃麾下河南军难免有些迟疑,但曹纯却不为所动,沉声喝道:“羽林右骑与河南军听令,不必理会对面呼喊,若对面不降,全部格杀!事后我自会向太子殿下解释此事!……杀!”
听了他的话,羽林右骑与河南军的军卒再无迟疑,攻势越发凶猛,将对面那群自称大将军部曲的乱军杀得溃不成军,不少人慌忙丢下兵器,跪地投降,短短不到一炷香工夫,曹纯与张郃便平定了朱雀门一带的混乱。
鉴于这些人确实是大将军的部曲,又有许多虎贲军与郎卫,更主要的是其中大部分人确实是遭到蒙骗,曹纯并未赶尽杀绝,在击溃对方斗志后,便叫宗朗派人抓捕俘虏。
“事不宜迟,你我立刻前往玉堂殿!”他正色对张郃道。
“好!”一身是血的张郃情绪十分高昂,毫不犹豫地点头。
于是乎,二人合兵一处,径直杀向玉堂殿。
而此时在玉堂殿前,刘辩等人正在与攻至玉堂殿的乱军对峙。
鉴于此前刘辩亲自出面,以雷霆手段下令射杀吴匡,又以妄动者诛三族作为威胁,玉堂殿外的乱军总算是被震慑住了,一步也不敢上前。
这可急坏了混在军中的袁绍,他怎么也没想到,太子刘辩竟然会,且竟然敢亲自出面,更没有想到这位年仅十二岁的太子,竟震慑住了此间成百上千名卫士。
眼见事情即将功亏一篑,袁绍心中一横,装作刚到此地的样子,挤开一干卫士与刘辩相见,口中惊呼:“太子,您、您为何会在这里?”
刘辩不认得吴匡,却认得袁绍这位司隶校尉,见其出面,他心中冷笑两声,随即厉声质问道:“此乃我父皇灵堂所在,我为何不能在此?!……袁本初,这些乱军可是你领进来的?”
袁绍自然听得出刘辩的话中带着极强的敌意,不过集合当前情况他却没有多想,拱手说道:“太子殿下,臣奉大将军之命,率军进宫拥立太子、铲除奸邪!”
听到这套与吴匡一模一样的说辞,刘辩冷哼道:“我继位乃名正言顺之举,何须驱兵拥立?”
“是……”
袁绍拱拱手道:“太子聪慧仁德,继承大位实属众望所归。然宫内似十常侍等奸邪,媚主欺下、作恶多端,却应尽早除去,这也是天下人的心愿。”
听到这话,张让气得躲在一根廊柱后大骂:“袁本初,我等对汉室、对陛下、对太子忠心耿耿,何以你士人竟不能相容?”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袁绍冷笑道。
见双方已撕破脸皮,张让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指着袁绍骂道:“好个乱臣贼子!……那你袁氏昔日巴结中常侍袁恕,请为内助,又不惜纳入宗族,又怎么说?你袁氏靠着袁恕才避免党锢之祸,才有所谓四世三公,然今日你却恩将仇报,欲将我等逼入死地……”
“住口!”
袁绍气地面色铁青,毕竟‘中常侍袁恕’,那正是他们袁氏不容外人提及的忌讳。
深吸一口气,他正色对刘辩道:“请太子携太后、皇后与董侯避退,容臣为太子扫除奸恶!”
我给你让路?
刘辩眼神愈发冰冷,沉声道:“袁本初,你好大的胆子,你莫非敢在我面前行凶?!”
从旁,卢植与何苗也是气的面色铁青,毕竟袁绍这话已经僭越了臣子的本份,简直是嚣张跋扈。
就在双方对峙之际,忽见一队人匆匆而来,老远处急声喊道:“河南军,河南军杀进宫了!正朝玉堂殿而来!”
河南军?
刘辩、何苗闻言精神一振,而袁绍则面色大变。
心急之下,袁绍迅速朝刘辩拱手道:“太子,恕臣得罪!”
刘辩一听,暗叫不妙,抬手指向袁绍道:“射杀他!”
听到号令,殿内殿外的宦官们顿时瞄准袁绍,扣下弩具扳机,可惜袁绍之前将吴匡被杀的一幕尽收眼里,岂会没有防范,早就躲到了人群中。
他在人群中大呼:“诸君,太子已深受宦官蒙蔽,我等先扫除宦官……”
话音刚落,乱军中便涌出一群悍不畏死的卫士,率先杀向前面的宦官,激起其余卫士亦纷纷杀向宦官。
刘辩一惊,瞬时明白过来。
那群悍不畏死,连诛三族都不能威慑的卫士,必然是袁绍蓄养的门客,或者说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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