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岁的问题,让斯年沉默了半天没出声。
江岁收回视线扭头去看他,忍不住又问:“这就是你总赶我离开的原因?”
斯年轻抿了下唇,终于出声回应:“也是,也不是……”
他跟江岁说,那些人是斯越舅舅越臣的人,专为他们甥舅两人做一些不太光明的事。
越家本来是暴发户出身,虽有些钱,但一直被上流圈子鄙视。
当年越家上一代看中斯老爷子港商回大陆投资企业家的身份,一直围前围后的跑腿。
那时的斯家老爷子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看不出越家的心思呢。
所以越家跟着斯老爷子身后跑腿跑了将近十年,也没能成功跻身上流圈子。
最后越家不得已,就想方设法的把自家的女儿送上了斯家二公子的床,也就是斯年的亲二叔。
越家的女儿很快便怀孕了,医院一检查她怀的不但是双胞胎,还是对龙凤胎。
那会儿斯年的父亲因为老爷子反对他和斯年母亲在一起,一气之下离开家。
斯老爷子看斯家人丁单薄,就勉强答应了自己的小儿子娶了越家的女儿。
但他打心眼里看不上越家人,更看不上这个一派小市民做派的二儿媳,连带着她生的一对龙凤胎也不是十分看中。
但看在自己小儿子的面上,态度还过的去。
后来斯年二叔因工作日夜操劳病重离世,老爷子就更不待见他们母子三人。
再后来,斯年的父母在国外双双出了意外去世,老爷子才反应过来,他还有一个长房长孙,于是用尽各种手段,将斯年接回。
斯年回到斯家后,由于个人的才华出众,深得斯老爷子的欢心,斯老爷子就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了斯年身上,想要他继承他的衣钵。
这就惹得二房母子以及越家那边从开始就对他怀恨在心,处处作对陷害。
除了斯暮,每一个二房的人那时候都恨不得吃了他,但有斯老爷子护着,他们也做不了什么大动作。
后来斯年因为一些原因离开斯家后,斯越和他舅舅越臣就会像这样,时不时的让人过来骚扰一下,目的就是提醒一下斯年,不要动回斯家的念头。
这次斯年如果要是和他们闹开了,那以后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至于中间说的斯年是因为什么离开斯家的,他只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显然是不想让江岁知道,江岁也就没再追问。
但听到斯年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下他回到斯家这些年的经历,江岁就觉得心惊肉跳。
她无法深刻体会那种,明明是一家人血浓于水,却要明争暗斗的头破血流的感觉。
她现在只是心疼斯年过去的这十年。
虽然这会儿斯年跟他讲述的可能也只是他这十年生活中的冰山一角,但也足以让江岁震惊好一会儿了。
她不敢想象,难道斯年的未来永远都要这样活着吗?
活在斯越和他舅舅的监视和控制下,见不得光明。
“要是那年,你没有跟随那辆迈巴赫离开,也许就不会经历这些了吧?”
江岁情绪低落地悠悠出口。
她总想,如果当初他没走,就会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可能已经实现了他的理想,而自己也正走在跟随他脚步的路上。
可现实世界是没有如果的。
听见江岁的话,斯年好笑地摇头。
“你以为我想走?当时不离开是不可能的,一个纵横商海几十年的老江湖,什么手段没用过,但凡用在我们普通人身上一点点,就不是我们可以承受的。”
斯年的话,江岁好像听明白了,也像没听明白。
她正想再问斯年些什么,斯年动了一下身体,然后就突然捂着胸口神情痛苦地倒吸气。
“怎么了?给我看看!”
江岁紧张地伸手去掀斯年的上衣,却被斯年的一只大手扣住了。
“别动!”斯年轻喘着气,继续说:“药给我,你出去吧。接下来的地方我自己处理,你……不方便!”
江岁的目光在斯年身体上打量了一圈,倔强地说:“我不!你自己怎么能行呢?至少也要让我给你检查一下上半身,上了药才行。”
说着江岁就又去掀斯年的上衣,斯年依然不肯,伸手阻止她。
两个人正拉扯间,门口突然有一道带着些笑意的声音传来。
“哎呀,我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哎,我说九啊,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啊?”
江岁抬头见吴纯皓站在门口,正背对着他俩,她马上收回落在斯年衣服上的手。
斯年轻咳一声,强作镇定地说:“没有,你来的正是时候,快过来帮我上药。”
吴纯皓听见斯年叫他,转回身一脸暧昧地笑说:“这不是有人吗?干嘛还叫我?”
斯年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别废话!”
然后看向江岁神色又变得温柔,他声音低沉地对她说:“你先出去等会儿,好吗?”
江岁这次没有再坚持,点头退出房间,将门带上。
“你今天什么情况,平时不是都挺能忍的吗?拿不住他们的致命点,提前撕破脸只能让他们把你看的更紧。”
吴纯皓拿起江岁放在床头治疗跌打扭伤的药水,居高临下地看着斯年。
斯年皱眉忍着痛把上衣脱下,露出白皙坚实的胸膛。
“用你说,我还能不知道?你也说是平时,那帮畜生把主意打到这丫头身上,我再忍,还是个人吗?”
斯年翻了个身,趴在床上。
吴纯皓按照说明书,将药水倒在自己手上帮斯年揉搓着后背的伤处。
“也是,这丫头就是你的逆鳞!”
“不过好在只是挨了这一顿打,我也把话说明了,越权应该会把我的话带给斯越和他舅,他们即使查了江岁,也会掂量掂量,不会轻易对她下手。”
“嘶……轻点!”
可能是吴纯皓的手有些重了,斯年皱眉叫疼。
吴纯皓轻哼:“在我面前知道叫疼了?怕不是在那丫头面前不知道怎么忍的呢?”
斯年没作声。
吴纯皓又想起什么,问他:“对了,你怎么跟丫头解释今天的事的?我就不信你不说出个一二来,她能这么平静地放过你?”
“照实说的。”斯年语气平淡地回。
吴纯皓手一顿,惊讶道:“什么?你都说了?”
斯年又翻过身,白了吴纯皓一眼,像看白痴一样看他。
“当然是挑拣着能说的说。”
斯年低眸沉默。
他那些不堪的过往,怎么能在她面前摊开?
他希望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也不必知道。
如果他能洗去自己身上的泥泞,那他就光明正大的站在她身侧。
如果这辈子都不能了,那他宁愿她忘了他,任她去天高海阔。
看斯年的眉头越拧越紧,吴纯皓就想缓和一下他有些低落的情绪。
他又倒了一些药水在手上,趁斯年不注意,一把抓上他胸前。
“啧啧!连我一个男人看了都要垂涎欲滴了,怪不得你不肯脱了衣服给那丫头看,啧啧啧……”
“滚!”斯年一把推开吴纯皓,护住自己:“你个死变态!”
说着,他看见吴纯皓坏笑着的表情,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许久,他收了笑,又恢复一本正色。
“拿来!”斯年朝吴纯皓伸手。
“什么?”吴纯皓不解。
斯年无奈:“药水给我,我自己来。你去把岁岁送回学校吧,告诉她这几天就安分呆在学校。”
“切!”吴纯皓将药水扔给斯年,“你以为我想占你便宜?我还恶心呢!不就是看你情绪低沉逗逗你吗?”
吴纯皓从斯年房间出来,在二楼没有看到江岁,只好下楼。
江岁此刻正在一楼整理白天被那些人弄乱的工作台和不锈钢架子。
刚刚她从房间出来,没在二楼过多停留,她有些心不在焉,不知不觉就到了楼下。
看着楼下和平时相比略显凌乱的场景,她就忍不住想起白天那些人令人恶心的嘴脸。
这样的场景,可能斯年每过一段时间都会经历一次,如果今天不是自己突然出现,他可能都会习以为常地等那些人在他这发泄完,自己再默默整理好。
想到这些,江岁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江岁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变了。
从前的她阳光明媚,乐观开朗。
现在她多愁善感,往往一点小事就能影响到她的情绪。
尤其是在重遇斯年的这几个月,眼泪流的比之前一年加起来的都多。
可能在是母亲和外婆相继离开后,她慢慢学会的独立自主的神经,在重逢斯年后全部崩断了。
她把斯年当做是自己最后的避风港湾,在这里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哭或是笑。
可谁又是斯年的避风港呢,让他也可以如此肆无忌惮?
听到楼上铁楼梯又开始发出响声,江岁连忙抹掉了自己眼角的泪。
“岁岁妹子?”
吴纯皓人还没到一楼,就开始喊江岁。
江岁把最后一件工具放在不锈钢架子上,转身站在楼梯口等吴纯皓。
“耗子哥。”
见到他人,江岁乖巧地叫了他一声。
吴纯皓走到江岁面前,低下头盯着江岁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有些惊讶道:“哭了?”
江岁侧过身,又抹了一下眼角,倔强地说:“没有!”
吴纯皓叹息一声,劝慰江岁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你哥,他身体底子好,挨了这几下子算不了什么,你没被欺负就行。”
他这样说,江岁的眼泪就流的更凶了。
她颤着声音说:“我从不知道他的豪门生活竟也过的这样艰难,我曾经还因为许多微不足道地原因,在心里怪过他。”
这下吴纯皓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江岁好了,憋了半天,他只说:“那个,妹子,你别哭了,休息会儿行不?别再让你哥听到,以为我把你弄哭的,那我就罪责难逃了!”
江岁被他逗笑了。
她庆幸斯年身边还有吴纯皓这样不离不弃的同学和朋友,让他原本黯淡的生活,也能增添一丝趣味。
见江岁慢慢止了哭泣,吴纯皓也想起了斯年交给他的任务。
“咱们走吧!”吴纯皓作势就要朝柜台外走。
江岁被他弄的有点懵,站在原地问他:“去哪?”
“你哥,他这不伤了不太方便吗?让我把你安全送回学校。”
“我不回!”江岁一听,连忙后退一步。
吴纯皓“嘶”了一声说:“诶,你这小孩还挺倔嘿!”
“明天是周末,我不用上课。再说,哥他伤了,自己住不方便,我得留下照顾他。”
江岁言辞恳切,理由充分。
吴纯皓顿了一下又说:“你不用担心这个,送完你我再回来,晚上我留下来。”
吴纯皓的这个说法,江岁好像没法反驳,可她今天就是不想走。
“你不方便!”江岁一句话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吴纯皓愣了一会儿,然后开始笑。
“嘿,丫头!你说咱俩谁留下他更不方便一点?”
江岁被他说的有些尴尬,便不再作声,但也不肯乖乖走。
吴纯皓拿她没辙,只好一屁股坐在斯年平时工作的椅子上。
“好吧,那你上去问问你哥,让不让你留下来?我坐这儿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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