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一道闪电在半空中劈开混沌,雷声滚滚,暴雨将至。
“黑云压城城欲摧……”
“哎呀你个书呆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作诗!”
我被知秋拉着趋步疾行,回眸只见校场上的将士们已经排成几列,正井然有序地撤回营房。
我在心里默数:五,四,三,二,一……
果然,才走出没几步,一滴豆大的雨珠打在了我额头上。雨滴沁凉,倒让我觉得舒适无比。
紧接着,密集的雨点降临。不过眨眼之间,衣裙湿透,紧紧地贴在了身上。
“唉……真是的……”我忍不住暗叹一声,淋雨的兴致瞬间全无。
竟然忘了这种材质的衣服一淋就透……早知道该问知秋借一件蓑衣的。
沈知秋似有所感,突然回头看来。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落汤鸡!”
“嘁,你也好不到哪去!”
沈知秋今日穿着白衣,姣好的身段被湿衣包裹着,教人一览无余。
此刻在雨中亭亭玉立的她,如出水芙蓉般清丽明艳。
我心中艳羡不已,却故意痞笑着:“啧,身材不错嘛!有料!”作势将“魔爪”伸向她丰腴莹白的胸前。
“啊!流氓!”沈知秋脸色通红地躲开,气得跳脚:“竟敢调戏本公主?找打!”
“别这么小气嘛……噫!皱眉头不美了哦。”
“你还说?!”
两人你追我赶,打打闹闹不亦乐乎,我却没来由地突然感到背后生寒。小心翼翼地回头看去,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
沈知秋也侧身看去,疑惑道:“怎么——”
她的话戛然而止,瞬间面如菜色。
我同情地看了看她:“唉——这下惨了。”
沈知秋与我对视一眼,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我可能要负荆请罪了……”我说。
“不会的,咱们有难同当。”
“呵!”仿若近在咫尺的一声冷哼让两人顿时噤若寒蝉。
两人立在原地,老老实实地低头伏小,像做了错事的孩子般静候大人“发落”。
沈惜月的玄色衣角映入眼帘。他今日穿着略微修身的便服,整个人长身玉立,腰间的一块羊脂玉十分惹眼。依旧一身深灰色便衣的季尹不远不近地跟在沈惜月后面,目不斜视。似乎对当前的尴尬境地浑然不觉。
我偷偷抬眼,好巧不巧,刚好和沈惜月的目光相遇,如条件反射一般,对方原本面无表情的俊容顿时怒气横生。
“咳……”我尴尬地轻咳一声,正要硬着头皮继续装鸵鸟,余光里却瞥见一个渐渐靠近的墨蓝色身影。
那人是……沈时偃?他怎么也过来了?我这幅样子要是被他看见了……
我顿时窘迫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你们在做什么?!这是军营!你二人无法无天行为放浪,是想扰乱军心么?!”沈惜月劈头盖脸一顿怒骂。
“惜月你先消消火……别上纲上线嘛。我和阿轩淋淋雨,体验一下军旅艰辛……”沈知秋一脸谄媚。
“是啊是啊,这和王爷您躬亲练兵、身先士卒是同样的道理。”收到沈知秋的眨眼暗示,我讪笑着附和,眼神却忍不住飘到正侧头跟小厮说话的沈时偃身上。他快过来了……
见沈惜月不表态,沈知秋厚脸皮地接着道:“再说了,我们又不是神仙,这打雷下雨的也没个准儿……”
“行了!”沈惜月不耐烦地打断,薄唇紧抿,怒瞪着托辞不断的我们:“花言巧语!身为女子却放浪形骸,真是不知羞耻!”
“你——”沈知秋气得粉颊通红,正要发作,蓦地发现沈惜月身后的沈时偃,顿时撒娇般地扑了上去,一把抱住那人的手臂,娇呼,“四哥!这小子目无尊长,你快管管!”
“……是么?”沈时偃淡淡地转目看了过来,我呼吸一窒,垂目看到自己湿透的衣裙下隐隐若现的白色中衣,忍不住攥紧了手,脸上的热度迅速蔓延到了耳根,隐隐发烫。
因病中体虚而坚持穿了中衣的我虽不至于像沈知秋那般春光大泄,沈时偃的目光也并无丝毫的侵略性,可不知为何,一旦被他这样打量,我便心如擂鼓,脑中一片空白,原本信手拈来的借口和托辞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我顿感挫败,明明是那样平静淡然的注视 ,我却反应这么大,真是没出息……难道我注定要栽在“同一个人”身上?在他面前,似乎我所有的小心思都无处遁形,原本自鸣得意的小聪明也变得愚蠢可笑。
不待我反应,沈时偃从小厮手中取过披风,轻轻围在了沈知秋肩上,语声轻缓:“当心着凉。”
“四哥别总惯着她!”沈惜月不满道。
沈时偃微微叹道:“好了,回去再说。”
我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家丑不可外扬”这句话,一时间更加无地自容。还好将士们已经结束操练收兵回营,否则,知秋这副模样若是被外人看到,必然有辱皇家颜面。追究起来,首当其冲该受罚的人,只能是我这么个无关痛痒的外人。
我默不作声,低头盯着自己的脚面。浅色绣鞋上沾满了草屑和泥土,裙摆也一片狼藉,雨水混着泥沙粘在裙摆上,难辨原色。
……真是狼狈。
倏地,沈时偃轻飘飘的一句话传入耳中:“给那位姑娘也披一件吧。”
我如蒙大赦,抬头对上沈时偃平静无波的面容,情不自禁地弯起唇。
沈时偃微微颔首,转眸示意沈惜月。
“嘁……”沈惜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解下披风走到我跟前,双臂一挥,宽大的披风轻而易举地罩在了我身上。
“咦?”这小子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明明小我一岁,却已经比我高出了一个头……我郁闷地撇了撇嘴。
“怎么?你还不愿意了?”沈惜月居高临下,将我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眉峰微蹙,作势要收回披风。
我忙不迭地抓紧,一脸讨好:“没有没有!感谢您还来不及呢!”又行了个标准的揖礼:“多谢王爷不计前嫌、赐披风给草民!”
“……”沈惜月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算你识相!”
我用披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心中偷笑,虽然个头已经很高了,却依然还是那个傲娇易怒的毛头小子啊……
突如其来的大雨一直持续到当天傍晚才渐歇。在营帐里换衣小憩的时候,沈知秋告诉我,玉门关自古就是军事要塞,而我们所处的军营也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了。难怪这城墙和塔楼都给人沧桑厚重之感。
“雨停了。”沈知秋说。
我掀帘而出,只见碧空如洗,远山如黛、苍苍渺渺。袅袅炊烟萦绕于一排排的营房之上。
“那些烟是从伙房里飘出来的吗?”
“是啊,看来饭点到了呢!阿轩你饿不饿?可要试试这军营里的饭食?”
见沈知秋兴致勃勃,我也不便推辞,于是应道:“如果方便的话,当然可以。”
“好呐!不过是加双筷子的事,有何不便?”
沈知秋预备深入军营、与子同袍,然,终究因沈惜月一句“女子不可擅入军营”而不得不留在营帐里单独用餐。
“唉——”沈知秋拿筷子戳着碗里的馒头,垂头丧气。
我忍俊不禁:“好啦好啦,多大点事儿?在哪吃不都一样吗?”
我将有些干硬的馒头掰成小块泡在粥里,配着清淡的小菜吃得津津有味。
沈知秋显然有些诧异:“干巴巴的,你居然吃得下?”
我无奈地摇摇头,劝道:“军营里条件有限、伙食简陋,馒头自然比不得自家做得松软。能有清粥小菜已经很不错了……仔细想想,提供给我们的饭食尚且如此,可想而知,那些普通士兵的饭桌上又是怎样的光景?”
沈知秋不再抱怨,老老实实地拿起勺子喝起粥来。
我欣慰地笑了笑,沈知秋这个好奇宝宝的问题却又接踵而至:“你好歹也是个郡主,如何吃得惯这些?”
“我?我嘛,你猜。”
沈知秋夹了一块萝卜丁混到白粥里,不以为然地说:“肯定是你这个药罐子不能食辛辣刺激,所以吃惯了清粥小菜呗。”
我淡淡一笑,并不反驳。她当然不会知道,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曾经的我可是无辣不欢的。只是现在这幅身子的胃过于娇弱,不得不注意饮食而已。
我状似不经意地问:“将军他……平日里都待在军营吗?”
“是啊,四哥和手下同吃同住也不是一两日了。平日又军务繁忙,时常几天不见人影呢。”
“这样啊……难怪如此得民心。”
我咬着筷子,不禁陷入沉思。
沈时偃的功绩有目共睹,于民,毋庸置疑是大幸;于他本身,却不知是福是祸……飞鸟尽、良弓藏,自古因功高震主而蒙冤赴死的先例不在少数。但愿,他能免于此难……
“唉!”沈知秋扔下汤匙。
“吃不下了?”我忍不住打趣道。
沈知秋趴在桌上捂着胃,愁眉苦脸:“不是……”
“嗯……你平日都只吃细米精粮,许是消化不好。胃不舒服了吧?我们先回去。请竹先生开点药吧。”
“不用……”
“用的,我也想见见你说的那位竹先生,亲口向他表达谢意。”
“好吧……”
叫小厮通报了沈时偃之后,没过多久,沈惜月冷着脸进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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