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山枣

一O四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丁贵宝跟着押运的车辆,就是猴子和他表哥老陈开的那辆大“解放”。
    那辆解放车是属于乡农机站的。老陈以前当过汽车兵,转业到农机站之后,开的一直就是这辆车。
    起初,老陈仅是这辆车的司机而已,自从站里实行车辆承包之后,他这才算是这辆车的实际主人。而他承包车辆之后,最大的主顾不是别人,就是雇用丁贵宝来押车的老板。
    那位老板,一年四季差不多就做一样生意——从北方往南方宁波一带贩运苹果。
    以前,他从北往南运输货物,这一路之上,货物的安全还是有保障的,极少出现问题。但这近乎一年多来,情况就有些越来越糟糕;在车辆通过一些路况较差的路段时,因为车速势必就会放慢,司机师傅又需集中精力应付行车而疏忽其他。
    所以,在这时候便时常会发生封车的绳索被割断、货物被偷的情况。甚至即使在大白天里,车辆在路途上停下、司机去吃饭的空当,往往也会发生货物被盗的现象。
    因此,他跟很多老板一样,为确保自己的货物在运输途中的安全,纷纷配备起押运人员,不再单纯依靠车辆司机来保障货物的安全。
    就是在这样的形势下,丁贵宝干起了押运的差事来。
    其实,丁贵宝这份工作说来也算轻松,就是车辆通过路况不好的地段时,他要勤于下车查看;当司机去吃饭时,他就留在车边做好看守,不给图谋盗窃者留有机会,这样也就可以了。
    况且,跟着车辆从南到北来来回回,路途之上有吃有喝不算,那沿途的风物景致,耳闻目睹,这对于喜动不喜静、图新鲜爱热闹的丁贵宝而言,实在也算是一件美好而快乐的享受。
    丁贵宝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个差事。
    他跟猴子的表哥老陈很快也就熟悉了起来。
    老陈,四十四、五岁的年纪,人高马大,个性耿直,说话也爽快。用他的话说就是:想说啥就痛快点;要是说半截留半截,那就干脆别说!
    让表弟猴子跟着学开车,这是老陈主动提出来的。他之所以主动“揽担子”挑,是因为他深知猴子到今这么大了,还整天价胡游乱逛,没点正经事情干,这是猴子的母亲——他唯一的姑姑的一块最牵挂的心事。
    而他的姑姑,又是他觉得自己此生永远也感恩不尽的、最亲的亲人!
    在他的思想中,滴水之恩,理当涌泉相报。吃果子还要记得拜树头呢——人活世上,良心永远都是应该要讲的!
    话题还得回到他小的时候。
    是在他还不到一岁大小的那会,他的母亲病故了,撇下的他也感染了毛病,眼见病得哭都哭不出声来了,别人谁都没敢指望他还能活得下来。正在大家就等着他咽了气把他扔到野外的这当口,心里牵挂着他的姑姑,来到了门上,二话没说就把他揣在怀里带走了。
    就是在那个数九的寒冬里,姑姑怀揣着他,顶风冒雪去给他四处求医问药,最后硬生生把他的一条小命,从阎王爷的手里给夺了回来。
    后来,当到了该上学的年龄了,他这才回到了自己父亲的身边去。
    但就是有一点:只要他一调皮、父亲要揍他,没说的——他转身就会往姑姑家里跑、、、、、、
    再后来,他长大了,得知自己被批准入伍的喜讯,他第一个想跑去告诉的人就是姑姑。而从部队回乡探亲,他第一个去看望的仍然是姑姑!
    即便是他结婚那会,在天地桌前“二拜高堂”时,他和媳妇也是在姑姑的跟前跪倒的!
    并且,自此后,他只要一得空,他一定会去看望姑姑,娘儿俩就那麽头顶头啦上一阵细呱——五大三粗的汉子,此时俨然变成了一个柔声细语的乖乖女、、、、、、
    丁贵宝刚跟老陈接触时,感觉老陈这人的言辞风格,让人听着不免觉得有点“格棱”得慌。但渐渐地,他就不是这种感觉了;而是感觉老陈的言语直爽、痛快,人也健谈,甚至还颇有些深度——有时往往就能让自己不由得从思想上感触到点什么、、、、、、
    有一次,老陈用少有地语重心长,开口对丁贵宝和猴子说道:
    “不是我在你们面前装尊充大指教你们,像你们呀,年龄已到这里了,往后啊,真是该好好动脑子思想一些问题了;人嘛,人不轻狂枉少年,都有个吃奶的时候。但是,你不可以老是拿着年幼当借口来放任自己——都说:人生短暂,岁月无情,转眼就是百年。时光可不会停下来等着你们真正长大成熟;要是自己不多长点心,一旦到了‘知事白了头’的地步,那可早就晚了三春了!”
    接着,老陈又专门对丁贵宝说道:
    “听表弟跟我讲,你有一位相貌人品都挺不错的媳妇。听我一句话:老弟,好好珍惜吧。这是你的福分。这福分可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你看啊:这男人,要是命苦摊不上个好老婆,他一辈子难免会祸端横生、糟心烦恼,这样的例子可不少见。而一个女人家,要是碰不对人,一辈子受死受活,倒霉透顶,过着‘泪花泡月亮’的日子,这种事更是不稀罕。那份罪也更不是人受的!要不怎么说女人结婚是第二次投胎呢?所以说,人来世上走这一遭,要说男人活得不易,其实啊,女人家更是不容易、、、、、、。”
    丁贵宝如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啊,人生路上,相遇一位能够对自己醍醐灌顶、给以指导引领之人,仅仅是一种缘分吗?
    与其说是一种缘分,莫不如说它是一种幸运更来的准确一些。不是吗?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姚铁自从被父亲姚铁匠从赌局中惊走之后,安稳地在家里呆了没有三个晚上就故态萌发,又开始了赌牌耍钱。
    眼见得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着想,辫子只得再次抱着一线希望,再次去求助于公爹姚铁匠。
    但她这次似乎去的不是时候——上次她去找姚铁匠时,刚把事情一说,姚铁匠那里就气愤填膺地满口应承去教训儿子,并且拍得胸脯砰砰响,大有一种义不容辞之意味。
    而这次却就不同了;这次不知是姚铁匠心绪不佳,还是因为喝得有些酒劲上头了,反正看起来有点不大象那么回事。
    当时,辫子一看那形势似乎不对头,也有心想把到了嘴边的话暂且咽回去,可又觉得:既然已经来了,再说自己心里也火急火燎的。于是,她就硬着头皮对姚铁匠开了口。
    可是,还没等她把话说上几句的 ,姚铁匠那里便不耐烦地朝她制止地一甩拉胳膊,嘴里冲她开口说道:
    “少拿他娘的这些破事来扫老子的兴!砧子他是你的男人,又不是老子的男人。你连自己的男人都管不住,那你能怪谁?去去去,一边凉快去,老子可没闲心思老跟着啰啰你们那些鸡ba毛!”
    辫子含悲忍泪地出来姚铁匠的家门。她在街上踟躇了一阵,最后只得决定再去把事情找二婶叨咕叨咕——她实在没有别的可依托之人。
    进了二婶家,辫子把事情跟二婶说明了一番。
    二婶听罢,除了劝慰了辫子一番,并未多说一些,只说自己一定得好好再说劝说劝姚铁。
    不过,辫子从二婶的神色中也看得出来,为她所说的事情,二婶显然已是很有几分生气起来。
    看着二婶黑瘦的脸庞,辫子突然间觉得,二婶的日子过得本来就够糟心的——尤其是二闺女小月整天地疯疯癫癫,这就足以让二婶终日不得心闲。可自己这里,排忧解难的事给二婶帮衬不上,还老是来给二婶添烦加乱、、、、、、
    想至此,辫子心里顿觉过意不去,也就没跟二婶久坐多说,稍坐一会也就走了。
    翌日傍黑时分,二婶特意让小女儿秀子把姚铁叫到家里去,苦口婆心地又是说劝了大半夜、、、、、、
    但是,姚铁依然如故,头皮硬得就跟他的小名——砧子——一个样!
    也就是在这之后不久,二婶那疯癫的二闺女——小月,死了。
    小月死得很突然。
    她是因为疯癫瞎跑掉进水塘里淹死的。
    小月淹死的这一无情打击,令一向表现刚强的二婶一下子也实难支持——她病倒了。
    带着一点营养品,姚铁来了——他想看望一下病中的二婶。
    二婶见姚铁进来屋,故意把脸朝里边一扭,闭上眼睛。
    姚铁知道二婶生他的气,一声不吭地自己拿了一个板凳,靠近着床前坐下身来,,低下头去、、、、、、
    半天之后,一直吭哧憋堵没出声的姚铁,竟自擦眼抹泪起来、、、、、、
    二婶忍不住转回脸来,看着床前低头落泪的姚铁,一时心境复杂,无言以对、、、、、、
    自始至终,姚铁仅仅就是说出了一句没头没脑、四六不靠的话:
    “婶子,我心里、、、、、、也真是觉得好苦、、、、、、”
    但是,至于自己心里是如何的苦,怎样的苦,姚铁却是始终就没能说出半个字来、、、、、、
    姚铁家。晚上。
    辫子从厕所里出来,往亮着灯的堂屋里走去。
    姚铁从堂屋里出来,走向院门口。
    与辫子擦身而过时,姚铁头不抬眼不看,只是快步走开去。
    辫子似乎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好,神情一下紧张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匆匆进了屋。
    一进里间门,辫子一眼就看到了那被姚铁翻腾得乱七八糟的床铺——看到自己睡觉的那枕头,以及那从枕套里被扯了出来的枕垫。
    辫子急步上前,一把抓起枕套一抖擞,又伸手进去摸了两把,之后一下直了眼神——枕套里原本有一点钱,那是秦大路临出外远走时,特意硬留给她的!
    辫子本来寻思把钱放在枕套里边是比较安全的——姚铁也许不会想得到,可这、、、、、、
    当辫子的目光转移到用来盛衣物的箱子时,见箱子的盖子没有盖好——一件衣服掉出来半截,她赶紧走过去。
    掀开箱子,辫子胡乱翻检了一遍,她那已是被气得有些发懵的头脑,一时也没觉得丢失了什么。
    但当她再一寻思,一下想起了什么,赶忙又把箱子翻腾了一遍时,没有找到她想找的东西。而她仍不死心,又把箱子里翻腾了一遍,,这下她确信了——自己结婚时带来的那对提花的枕巾不见了!
    那可是她出嫁时,村里的几个平时跟她最要好的姐妹给买的!
    尽管她的那些要好姐妹,各人的兜里都没几个体己钱,可大家还是凑份子给她买了一对漂亮的提花枕巾以表心意。而她一直也拿那对枕巾当宝贝似地收藏着,一直没舍得拿出来用过——她压根就没打算用,只想好好收藏着。可、可现在、、、、、、
    “他拿这个出去干啥呢?”辫子的心里问着自己。
    很快地,辫子突然想起了家里设着赌局的那位女主人——那个白嫩的、人送外号“大樱桃”的女人;
    辫子前几天才听人说过,那女人不光设赌局挣一份“油壶钱”,自己跟别人脱裤子还挣一份钱呢!并且还是一位见利就取的主;哪怕有的老爷们,就是用衣袖、裤兜从家里偷来点花生米啥的给她,都能够跟她“活动活动”!
    甚至——有的人即想好事,却又实在是囊中羞涩,于是就与人合股,凑份子给她买来一双人造革的棉皮鞋;像这种情况,她也是来者不拒,乐于接受——无非把放一只羊,变成几只羊一块放也就是了、、、、、、
    可以说,那些常去她那里混赌局的,跟她没有一腿的恐怕难找。毕竟染缸里不出白布。
    再者,正经人谁能会到那种地方去出溜鼻涕胡溜达、、、、、、
    且说那开设赌局的大樱桃:别看她本人是男人眼里的“大樱桃”、“小肉肉”——是个即会风流又会赚钱的精明人。可是,她跟着的丈夫——在户口本上名列第一的那位丈夫,说来让人真有点难以置信,竟是一个擀面杖吹火的人物!
    这到底是如何而来的一段姻缘呢?
    要追究起来,那就得说“多亏”她的那位公爹大人了、、、、、、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打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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