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这个古老的华夏民族,风俗文化无疑是极其丰富多彩的,并且具有着千差万别地多样性。
就年俗而言,古来就有“过了腊八就是年”的说法。而差不多的地方,也大都是把腊月二十三称为辞灶(或祭灶)日——是灶王爷去“上天言好事”的日子。也称过小年。
但在某些地方,对于辞灶日却还有着特别的讲究——不是家家都在腊月二十三这天辞灶,而是有着“君辞三,民辞四,王八辞五鳖辞六”的区别。
其实,这话追究起来颇有点趣味。因为这话的本意是说:君王之家——也可包括居官为宦的人家,都是在腊月二十三辞灶,普通百姓则是二十四日这天辞灶;要是哪个到二十五还忘了辞灶,干脆二十六日就别辞灶了——也就是“忘了辞五别辞六”。
可就是这样一句简单明了的话,到了后来,竟让人们根据谐音,戏谑地篡改成了“王八辞五鳖辞六”。
在岳二全他们家乡这一带地方,遵循的就是这一习俗——除了县城里和城四关的人家,乡下人家都是二十四这天辞灶。
就是大年夜里“请家堂”的风俗,他们村也跟邻村有所不同;在邻村里,谁家有亲人亡故了,头三年里,每当过年时,便在各自家里设灵位摆供品,意思是让故人回家来跟亲人们一起过年。俗称“请家堂”。三年过后,此仪不再。但在岳家沟村的岳姓一族却是并非这样;他们这一支脉,自老社会至今,一直都有一个公用的老祠堂,并且每年辞旧迎新之时,不管早年亡故的,还是近年来去世的,只要是他们这岳姓一族的,一律都会请到祠堂里,来跟本族的老少一块过年。
因此,每当大年夜,岳姓一族的人们便在祠堂里你来我往不断头,即显示出新年的热闹,也透出族人之间的一种亲近与友好。
而祭奠所需祭品,那都是各家自愿贡献的。俗称“凑份子”。
就是当“五更分二年”——家家下饺子吃年夜饭时,出锅的第一碗饺子,不管你家离祠堂有多远,也都要端到祠堂去,先给列祖列宗们供奉一番。
也正因如此,一到过年,在生活平淡、没啥文娱活动的山里人眼里,岳家祠堂那里,就是个最红火的地方,大人小孩都乐意去那里凑热闹。
当然,这仅仅是局限于男性。女人是不可以随便就进祠堂的。
每年里,只有大年初一早上来给祖宗磕头时,女人们才会被允许进入祠堂——这是规矩。
但是,今年年夜的岳家祠堂那里的景象,显然不似往年的那般红火了——至少是小孩子少了许多。
要说过年过节的气氛欢快热闹,其实那大抵也都是热闹在孩子身上;少了孩子嬉闹的场合,自然也就多了几分冷清与沉寂。
而今年这种情况的出现,其原因不是别的,就是因为今年过年,差不多全村一大半的孩子,都被二全家的那台电视机给吸引去了。
毕竟,在这放映一场电影,基本上就跟过个小年差不多的山村里,二全家里的那台电视机散发出的诱惑力,尤其是让孩子们觉得,这比跟着父亲到祠堂里,去学那些磕头作揖的礼节,实在是要有兴趣得多!
话说二全家,早在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家门口就已经有孩子抱着板凳来等着看电视了。
当天色刚刚黑下来,忙碌的二全两口子,还没顾上吃一口晚饭的,堂屋里早已是挤满了看电视的人。
起初,房门勉强还能关闭得上。渐渐地,人越来越多,房门也就只得一直敞开着,以便后来的人们站在院子里朝里看。
再后来,人来了多少说不清,反正二全两口子想进堂屋里拿点东西,也都挤不进去了;只得让人们一个传一个,让最里边的人把东西找到,然后再一传一地把东西从里边传递出来。
到最后,来的人越来越多,居然站了大半院子。许多人除了能听到电视里发出的声音,其实根本就看不见画面;这跟矮子扎进人堆里看戏是一个情况——光听锣鼓音、不见台上人!
但就是这样,很多人就算是光听个动静,转转悠悠地也不想离开。而有些实在挤不进去的孩子,则是干脆在院子里或是打逗嬉闹,或是燃放起药力很低、用手指捏着就可燃放的“豆楂鞭”,以及那种一经点燃,便会满地上乱窜乱钻的“火老鼠”来。
再来看看二全家养的那只狗;起初来人时,它还能叫几声,这后来不知是累了,还是觉得反正叫了也不顶用,它也就懒得再搭理,干脆钻到自己的窝里眯着去了。
二全两口子呢?因为小卖部还不时会有人来买东西,院子里还有孩子放鞭炮玩火,所以二全既要照顾生意,还得注意在院子里戏耍的孩子,以防发生意外。这样地里外兼顾,脚底不闲,以至于让对看电视这码事,他压根就没有顾得上。
不过,忙碌归忙碌,二全的心里,却是有着近些年来少有的那么一种新年的快乐与高兴。
丁素梅同样也是够忙活的;尽管从早到晚忙得没住手,可都天落黑了,年夜里要吃的饺子她还没包好呢。好在有些想来看电视,却又挤不进去的妇女出手帮忙,她倒也就落得个轻松。
但是,如此一来,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可想而知,这都女人挤满了一锅屋,热闹的气氛那就自不待言了;只见那锅屋里,能伸上手的就干点,伸不上手的,嘴里也别闲着;大家七嘴八舌地呱呱说笑不停,活像掉进了喜鹊窝,倒比那外面看电视的情形,别有一种热闹的气氛、、、、、、
如今且说:跟二全家同住一天街上、那位快言快语、人送外号“破机枪”的嫂子,她在家里忙完了过年该要备办的事情之后,因为惦记着迷在二全家看电视,连晚饭都顾不上回家去吃的小儿子,于是便出来家门,来到二全家想看一下。
一进二全家,看到院里那么多人,破机枪不禁惊讶地连连啧舌感叹。
见人多得想看电视也挤不进去,破机枪便想到锅屋里去。但房门一开,她看到里面也是满了人,自己进去也无处插脚。而二全家这人气爆棚的热闹场面,又让她一时不愿抬脚就走开。
因此,她索性也就满带兴趣地看起了几个孩子,在她近前燃放豆楂鞭和火老鼠······
二全走了过来,客气地让着破机枪到锅屋里去坐,破机枪回答说屋里人多,就不进去挤了。
就这么着,破机枪与二全站在那儿,一边眼睛看着孩子们燃放鞭炮、火老鼠,一边嘴上对二全说着话——免不了又是感叹一番眼前这热闹红火的场面······
说来也实在是巧了,就在破机枪正跟二全说着话的这当口上,她面前的一个孩子点燃了一个火老鼠扔在了地上。于是,那火老鼠顿时便一溜火光的在地上乱窜乱钻起来。但任谁也没有料想到的是:那只火老鼠三窜两钻的,竟然直奔了破机枪的裤脚过来,“刺溜”一下便钻进了破机枪的裤腿里去了!
哈哈,这事要是搁在旧时社会里,这类事情肯定就不可能发生了,因为老社会的女人都是扎腿的——裤脚用扎腿带子一扎,任它什么东西也不会钻得进去。可如今是新社会,女人家不光解放了脚板,裤脚也早已是自由开放,像火老鼠碰巧钻进裤腿里去的这种趣事的发生,自然也就不足为奇了。
且说那破机枪,一当火老鼠一下钻进了她的裤腿里,或许就是条件反射,也许是乡下女人生活条件差——棉裤里面没有那么多套裤之类的内衣穿,所以那火老鼠一钻进她的裤腿里,便让自身尾部喷出的火舌一下子烧到了她腿上的皮肤,反正一当火老鼠钻进她的裤腿里,本就是个急性子的她,登时可就火眉急眼地连着跺脚、蹦高。随即又像猛然逮住了火老鼠似的,一把抓住了自己右边大腿那儿的棉裤,嘴里还急声惊气地对旁边的岳二全连声喊叫道:
“他叔!他叔!快!快着!”
面对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情形,二全在最初的一愣之下,第一个反应,就是朝破机枪嫂子抢上一步,似乎是意欲施以帮助。但好像马上又觉得有何不妥——伸手不是,不伸手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随后,在破机枪连连地喊叫下,二全不仅没有伸手去帮什么忙,反倒只是忍不住嘿嘿发笑起来······
按说,象火老鼠钻进了裤腿的这种事,事情是巧了点,可这跟屁股上扎锥子也差不了多少,离心还远着不是?可眼下,事情让破机枪急手燎脚地来了这么一个过度反应,不光把院子里看电视的人们惊吓了一跳,连锅屋里的丁素梅和其他妇女,也都纷纷闻声跑出屋来,大家都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乃至知道了是咋回事,大家对火老鼠钻裤腿的巧事,以及破机枪那大惊小怪地搞笑表现,都觉得着实是有趣得很。于是乎,大家不由得都冲着破机枪哈哈发笑了起来。
此情此景之下,这让一向泼辣的破机枪,一时也不免略显羞窘之态。但她毕竟是一个急水流里也能抓得住鱼的人,看看旁边那一直对她嘿嘿直笑的二全,又看看对她笑得前仰后合的丁素梅,她也就找到了自我解围的话题——她抬手一指点那丁素梅,口气责怪地开口笑道:
“都是你这个小鬼做的好事!以前你没过门来,俺看他二全叔还是挺老实的一个人,心眼也好使。可这如今让你一*倒好,眼见得也歪了心眼子,你们两口子成了一路货,肚子里净是坏水!”
笑声在二全的家院里洋溢着。它也如同涟漪一般,在这辞旧迎新的除夕之夜的空气中荡漾开来······
笑,比哭好?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尽在深深一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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