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山枣

一一一 尽在深深一拜中

    
    大年之夜的丁贵宝家,与岳二全家的情景相比,自然是少了几分人气爆棚的盛况。毕竟就整体来说,丁家村在经济等各方面,较比起岳家沟来,那都是要强上一截的——能有电视的人家,并不独独就是丁贵宝自己;不像岳二全家那种情况,是三亩地出了一棵苗,独一无二。
    尽管如此,来丁贵宝家看电视的男女老少,也是坐满了屋。而这其中,就有丁贵宝的父亲丁老万。
    还是早在天没落黑的时分,姚玲便让丁贵宝到老家去叫公爹公婆来,打算一起吃这顿除夕日的晚饭。
    按当地习俗,但凡比较重视和讲究孝道亲情的人家,每年除夕日的这顿晚饭,一家老少都是要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吃。
    对姚玲来说,尽管她跟婆婆相互之间关系颇为冷淡,谈不上有啥好感,更是难言和睦与融洽。按她的本意里,她也真是乐得跟婆婆不沾边,这样自己倒还清净点,也能少了些闲气和麻烦。但正如屎壳郎不好,却是趴在份(粪)上,婆婆再不咋地,可那也毕竟是个长辈;
    再说,还有个公爹在那里摆着呢,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能一网打了满河的鱼;
    况且,姚玲不管别人怎么看她的婆婆,她可不想让别人觉得她不通孝道,不懂事,是个“理不论”!
    就这么着,当自己刚一开始张罗晚饭时,姚玲便早早地打发丁贵宝,让他去请公婆来家里吃这顿晚饭。
    丁贵宝去请过之后回家来,等了一阵,只见就丁老万一个人来了——说是贵宝娘在家里还有些事要忙活,走不开,就不过来了。
    姚玲嘴上没说啥,但她心里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对贵宝娘而言,她从拥有了儿子,自己才有了“翻身做主人”的日子,因此,在她的心目中,儿子就是她的宝,儿子就是她的命——她对儿子的那份疼爱,一直以来也确实是发自肺腑的,尽管疼爱得很有些糊涂······
    自从儿子结婚有了媳妇,面对儿子的仍然胡游乱逛、不务正业,以及小两口的动辄打闹不和,做为母亲,她也是真心地为儿子着急和忧愁。只不过,她的糊涂与瞎掺和,在实际当中,不仅没起到好的作用,反倒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但当儿子慢慢有所转变,小两口的关系也渐趋和平的同时,儿子对她的态度,却是明显变化得越来越不待见,这又让她真心地感到了一种失落,更是产生出一种嫉恨。
    其实,细想起来,这倒也难怪,因为她那固有的思维定势,注定了她不会去检讨自己,从自身这方面去探究问题的原因。只是一味地以为,儿子还是好儿子,不好的是儿媳妇!把责任一股脑儿往儿媳姚玲身上推——就怪怨姚玲给她的儿子使了坏——夺走了儿子对她的爱!
    因此,她每当想起儿媳姚玲,心里便有一股发自骨子里的恼火与怨恨!
    也正因如此,当儿子丁贵宝来家里请他们老两口去吃饭、去看电视时,她虽当时嘴上没多说啥不好听的,但儿子头前一走,她这里就显得牢骚满腹,嘴里悻悻然地乱叨叨起来,说什么“谁有谁吃,谁有谁看。没得去沾那点光,去看那小贱人的脸色”······
    她越叨叨越来情绪,甚而至于还开始连说带骂起来。最后,惹得丁老万实在忍耐不住,便开口顶撞她道:
    “你既然有这么多话,刚才何不对儿子去说?你呀,儿子以前不照干,小两口不和,你跟着心急火燎的。这如今情况好些了,你又难受,看着不顺眼,你······到底咋说你好呢?”
    “咋说好?你说咋说好?只能说我命苦,命不济——活了这大半辈子,就没遇上一个好人!我、我这到底算是个啥命啊!闺女——闺女不讲良心;儿子——这一来二去成了面汤耳朵,也开始听信媳妇的使坏。就是你这老杂毛,如今也是越来越人老改了肠,胳膊肘朝外拐——你们一家老少都看着我不是个东西!我······”
    见自己一不小心又捅了马蜂窝,丁老万懊恼而无奈地暗暗一叹,不愿再说什么,只是悄悄起身走了出去······
    回头还是说丁贵宝家。
    丁贵宝在堂屋里跟父亲他们在看电视的同时,姚玲则是独自一个人在锅屋里包饺子。
    孕身显出点不方便的姚玲包着饺子,手里动作慢吞吞的,不由得暗暗在翻腾着心事;
    新年的即将来到,这让她不禁回想起自己这结婚快一年的日子里所发生的那些事、、、、、、
    对姚玲来说,婚后至今的日子,意外与不意外,两者兼而有之;
    说不意外,是她跟丁贵宝这么一个痞子货结婚后,不可避免地遭受了一些磨难;
    要说意外,那就是自从经历过几次事情之后,丁贵宝竟能有渐渐向好的转变趋势。两人的关系也逐渐开始变化得平和起来——也只能称之为“平和”。
    因为他们之间眼下的关系,离真正意义上的和睦,甚至是幸福,那还都远着呢!现在只能说:对那些美好的“未来”,姚玲的内心里也是在希冀、盼望着,但她还不敢去多奢望什么,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毕竟,以后丁贵宝能够变化到何种程度,现在在姚玲的心里,还真是说不上有啥把握。因为丁贵宝自小是个随意任性惯了的耍货,眼下的他,较之以前虽有些变化,但离一个成熟男人的差距还远着,万一一个头脑发热,再去干出点啥出格的事,那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但是,在姚玲思想和内心中,她始终就有一个无奈的思想:无论生活的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那都是她的命。
    “万物都是个命”——世上相信这话的人很多。而她也正是怀着这样的思想,来面对自己人生路上的风雨泥泞······
    较比起上述两家——二全家和丁贵宝家过年的情况,辫子家又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
    自从被秦大路狠狠教训了一顿之后,姚铁与辫子的关系,也就算是“肿”大了;在姚铁的感觉里,辫子从肉体到内心里,都彻彻底底地成了一个“外人”——一个跟外人勾搭连环对付自家男人的“阶级敌人”!
    由此,姚铁开始一当面对辫子时,不仅更是心生出一种无以名状的恼恨与憎恶,有时三天五天都不跟辫子说句话,哪怕是看一眼的时候也很少。
    并且,往常里,欲望强烈的他,断不了三天两头地就对辫子上身折腾一番,可这如今,他却是很少再靠辫子的前,而是宁愿花钱去上那大樱桃的床!
    至于钱项上,姚铁现在几乎是一分钱也不会入辫子的手。有时辫子实在是没钱开销,跟他张嘴要,他要么不吭声,似乎是压根就没有听见;要么,他就像打发叫花子似的,随手扔下一星半点,够不够不管,反正就给那么一点!
    这,让辫子整天生活在一种水深火热地难受之中。用句“度日如年”来形容辫子的生活,实在毫不为过。
    就说这到了年跟底下,谁家的两口子还不在忙活着办年呢?可辫子家倒好,不仅是家里的大事小情,姚铁是不闻不问,仿佛他根本就不算是这家里的一个人!要不是辫子的二哥给送来了过年用的面、油和肉,还有二婶给的豆腐、白菜啥的,他的家里能拿什么来过年呢?家里定会是两手一拍啪啪响,啥也没有!
    说来更可气的,就是二全给辫子送来的那点肉,辫子一个转眼的功夫没注意,便被他不失时机地顺手牵羊,提溜出去送给了那大樱桃!
    他当晚倒是在大樱桃家吃了一顿热乎乎、香喷喷地饺子。但辫子在家里却是直呆着干涩无泪的眼睛,气得一整天没吃得下饭!
    就是在刚才——在这除夕之夜来临的时分了,一整天泡在赌局里没回家的姚铁,这才好不容易地回了家来。
    敢情他这会儿回家来,也不为别的,就只是因为输光了,来家找辫子讹钱的!
    而正在包着年夜饺子的辫子,虽然身上还有那么一点点钱,但实在是不想给他拿出来,所以便一口推说没有。
    最后,他一阵发了疯,不光将辫子连打带踢,还把辫子包好的饺子,一下子掀翻在地,撒得饺子到处都是!
    更可怜见的,就是辫子身上的那点钱,终归也是没有逃脱了被他掏走的命运······
    面对着此时此刻的此情此景,有一忽儿,辫子也是一时意志恍惚,实在觉得自己难再支撑得下去,真想干脆眼一闭拉倒算完。但是,她再一想到二哥,想到秦大路,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活着虽苦,但死也着实是难哪!辫子来来回回地心里一阵倒腾,最终她还是觉得:自己还是······不能死——不到姚铁动手掐她脖子的时候,她就不能死!为了二哥,为了亲爱的大路哥,为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她得活着——继续活下去······
    于是,也不知呆坐了多久,辫子终于又重新活动了起来;她将被姚铁撒到地上的饺子一个一个捡了回来,擦洗干净。
    之后,她无心开灯,摸着黑就到了床上,钻进了冰凉的被窝里······
    当天到五更,四下里响起了连绵不断的鞭炮声,辫子知道是该起床放鞭炮、吃年夜饭的时候了。
    见天到此时,仍不见姚铁的人影,辫子知道,要等姚铁回家放鞭炮过年,那是不敢指望。
    万般无奈之下,浑身感觉难受的辫子,只得硬撑着起来身。
    辫子先是将自己备好的几点极简单的祭品,在灶门口和院子里的天地桌上摆好,接着便焚香烧纸······
    在做着这一些的过程当中,辫子的动作与神情,看上去倒像是沉稳而淡然,似乎没有悲凄,没有哀伤······
    当动作困难地在天地桌前跪下身来,辫子双手合掌,两眼注视着天地桌上、那燃烧着的红红的香头和袅袅升腾的香烟,一时忘情······
    忽然间,辫子仿佛从那缭绕升腾的香烟丝缕中,看到了那个至高无上、无所不能的老天爷······
    顿时,她那干涩的眼睛里竟是涌上了热泪,心底里也情不自禁地深切哀求着:老天爷!请您发发慈悲,睁一睁眼,让我······让我活下去吧!
    但是,辫子的嘴上,却是终究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她只是热泪扑簌,无限虔诚地、深深地叩拜下去——心中无限伤心事,尽在深深一拜中······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女人生孩子,有男人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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