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苏以寒做了这么多年的医生,见过的病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也不知道如何在这个情况下去安慰王奶奶,只能告诉她。
“没事儿,就是胃病,按时吃药就会好的。等路通了,会团聚的。”
安抚好王奶奶,苏以寒才有时间回到休息的帐篷里,坐下来吃一口饭,大概是心情不好,今天甚至有点食不知味,勉强吃了一些,又继续回到手术室里忙。
“李主任,在林圳县旁边还有一个茂村,里面有被困的伤员,我们想申请一些医护人员随我们的救援人员徒步进去进行救治。”
李主任刚从手术室出来,听到救援队队长的话,赶紧点了点头。
“苏以寒,李倩,杨凌昊,还有张婷,徐佳佳你们几个跟着救援队去一下。”
“好。”
徒步进去并不简单,通往里面的路已经完全被毁,山两侧也随时都会有落石,脚下的路也不是很平坦,跟在后面的几个小姑娘都已经开始叫苦了。
“江队长,能不能歇一歇,我们脚都疼了,走不了了。”
叫徐佳佳的小护士不过二十一二岁,看着就娇滴滴的,哪里受得了。
江队长看了看附近的情形,点了点头。
“也好,在这里休整半个小时,我们再继续走。”
就这样走走停停大概走了有两个多小时才到了茂村,之前大概有救援队已经来过了,但是经历了几次余震,本就已经不安全的房屋出现了二次坍塌,又有不少的村民被压住。
“杨医生,你和徐佳佳跟着救援队到那边危房去转移村民,苏医生,张婷,咱们跟着挖人。”
杨医生没有耽误,点了点头,带着徐佳佳跟着救援队就过去了。
一切进展还算顺利,可能是因为大家已经有了防范意识,二次坍塌并没有造成大面积的人员伤亡,只有部分的村民因为靠近屋子而被落下来的房梁砸伤,多为皮外伤和骨折。
骨折自然有骨科的两位医生负责,苏以寒和李倩就主要负责轻伤的消毒和包扎。
苏以寒正持着针准备缝合,就感觉桌子,椅子都在晃动,是余震。
对面的伤者没有坐稳,从椅子上摔了下去,苏以寒下意识去扶,但是地震当中根本掌握不了重心,也摔在了地上,村民们慌乱惊呼,房屋坍塌的声音不绝于耳。
大概过了不到一分钟,终于归于平静,苏以寒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刚要准备重新消毒缝针,就听见不远处救援队的呼喊。
“房屋坍塌,救医生!”
医生?
苏以寒和李倩放下手里的东西,赶紧跑过去,就看到刚刚来的时候还完好的一片房屋都已经塌的所剩无几,换乱之中,苏以寒到处寻找杨凌昊和徐佳佳的身影。
“这里这里!”
顺着救援队指的方向看过去,熟悉的白大褂的衣角掩埋在了废墟之下。
几位搜救队员齐心,才将医生就出来,是一起前来救援的骨科医生,那杨凌昊和徐佳佳呢?
没过多久徐佳佳和其他被埋的医生和护士都相继被找到,大多都是皮肉伤,最严重的就是最开始被找到的骨科医生,钢筋刺进了小腿。
可是余震发生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杨凌昊和一名神经外科的护士还是没有找到。
“杨医生,那会儿和我在一起的。就那边。”
徐佳佳包扎完了发现杨医生还没有被找到,有些着急,赶紧给搜救队员指方向。
她隐隐记得,他们当时在给那个屋子里的一个卧床的老大爷看病,房子就突然开始晃动起来,杨医生从后背猛的推了她一把,把她推摔到了房间门口。
在之后就没有印象了。
“找到了!医生!”
听着搜救员的声音,苏以寒赶紧拿着医药箱跌跌撞撞的跑过去,看到杨凌昊面脸都是灰土,脑袋上全都是血迹,甚至还在不断的往出涌,苏以寒翻了翻他的眼皮,没有任何反应,颤抖着伸手按在他的脖子上,希望感受到一丝哪怕是微弱的心跳。
可是没有。
“把遗体挖出来吧。”
苏以寒沉着声音对搜救队员说。
站在旁边的李倩听到苏以寒的话,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饶是他们见惯了生死离别,可如今也一时间无法接受不久前还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同事,现在却已经躺在废墟中,没有了体温。
“都怪我......都怪我.......呜......是我让他跟着搜救队员去危房那里的。”
“李医生,怪我的......我应该拉着杨医生出来的。”
李倩和徐佳佳抱在一起,哭的泣不成声,旁边的张婷也默默的擦着眼泪。
苏以寒心里也不舒服,他和杨凌昊是一批进到市三医院的胸外科医生,和杨阳一起,那一批只有他们三个在一个科室,刚到的时候,抱团取暖,一起被主任骂得狗血淋头的日子,好像就在昨天。
但是,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还有更多的受灾的村民等着他们去救援。
深吸一口气,走过去轻拍了一下李倩和徐佳佳的肩膀。
“别哭了,还有很多伤者要治疗。打起精神。”
晚上道路抢修完,他们又帮着搜救队员把伤者转移回大本营,忙忙碌碌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到了帐篷里。
进去的时候,杨阳已经在吃饭了。
看到苏以寒进来,杨阳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一起吐槽的人一样,开始大吐苦水,但是独自一个人说了有十多分钟,苏以寒都没有反应,觉得有些奇怪。
苏以寒看杨阳停下来不再说,觉得是时候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了,可是怎么说出口。
低下头,用手使劲捏住眉心,忍了一下午的眼泪终于是落了下来。
看到苏以寒的反应,杨阳着实吓了一跳,他们同学同事这么久,就算是病人没有抢救过来也从来没见过苏以寒这个样子。
“怎......怎么了。”
杨阳话都有些结巴了。
“下午余震,杨凌昊被埋在废墟下面,牺牲了。”
“什么?”
杨阳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下午的余震的确是这几天比较大的一场了,但是怎么会?怎么会?
“下午余震的时候,他和徐佳佳在危房里转移村民,余震发生的时候,他把徐佳佳推了出来,自己被埋了。”
苏以寒说完,两个人都没了话。
一人一张床,就这样面对面坐着,消化着这个消息。
直到李主任过来打破这安静。
“小苏,小杨,开会。”
**
“我猜测大家都知道了,今天下午的余震是地震发生以来最大的一场余震,造成了多名搜救人员的受伤,五名搜救人员牺牲,以及......”
李主任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
“以及,我们胸外科杨凌昊医生,神经外科张好护士,神经外科闫潇潇医生,急诊薛子誉医生不幸牺牲。”
话音未落,就听到有几个小护士医生没有忍住,低声的啜泣起来。
“大家整理好情绪,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悲伤的情绪不能帮助我们救助更多的人,还有更多的伤者需要我们。”
李主任说完,指了指苏以寒和杨阳,跟着他继续进了手术室。
留在会议室的一众护士和医生也在努力的平复自己的心情。
苏以寒看着洗手洗到一半发呆的杨阳,用脚踢了踢他的小腿,小声提醒:“收拾收拾情绪,上手术了。”
杨阳点了点头,冲干净手,跟着苏以寒走进手术室。
手术比较复杂,伤者年纪较大,基础病较多,多处骨折,肺部异物插入,需要多个科室同时协调进行手术。
正在一切进展的很顺利的时候,余震又发生了。
“大纱布,保护创面。”
李主任临危不乱,指挥苏以寒拿过大纱布按住创面。
不过好在这次余震不是特别大,轻微的晃动之后,又继续开始手术。
几个小时的手术结束,苏以寒和杨阳才得以回到帐篷里吃饭休息,看着眼前状态还是不太对劲的杨阳,苏以寒叹了口气。
其实在医院这么多年,那个不是见惯了死亡和离别,都以为自己变成一副铁石心肠了,可是当死亡真的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还是接受不了。
“别想了。”
苏以寒劝说着。
听到苏以寒的话,杨阳那根弦好像一瞬间就崩了,眼泪瞬间就布满了脸颊。
“咱们是一批进的医院,那么多人,只有咱们三个分在了胸外科,明明上午还好好的,怎么就?怎么就这么巧,我们救了这么多人,为什么连自己都救不了。”
看着杨阳声泪俱下的控诉,苏以寒也只得叹了口气,没有阻止他,让他继续说,大概让他说出来也许会舒服很多。
杨阳坐在床上,平时的干饭人也没有了吃饭的心情,哭丧个脸,抱着打来的饭,一口都吃不下,满脑子都是当初刚进医院的场景,他才不到三十岁,他的职业生涯才刚刚开始,他明明还可以救更多的人,可是却自己先走了。
听着杨阳的话,苏以寒又那里不难过,那是他亲手摸上去的脉搏,亲口宣布的死亡,亲眼看见搜救员把他装进了尸袋里运出去。
可是一切还要继续,明天还有更多的伤者送来,他必须打起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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