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他向凡心详细描述了建元元年以来黄金平原的权力变迁和动乱,伴随着时不时的叹息。
“人有高低贵贱吗?”凡心不经意间问了晴岳一句。
晴岳看着凡心的背影,没有回答。
二人在一处山坡上勒住马,极目远眺,凡心干脆拿掉帽子,摘下发簪,晃了晃脑袋,任凭风吹起他飘逸的头发。
“如果你有能力改变这一切呢?”与其说是问晴岳,凡心更像是在自问。
“战火不断,庶民倒悬,青民也好,人众也罢,要的只是安居乐业。”凡心自问自答。
天边几朵云飘过,凡心的嘴角抽动:“然而,为了这一目的,我却不得不牺牲千千万万的人,去换取这天下的太平和万万千千人的安稳。”
晴岳很认真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然后把头转向了远方。
整个冬天中州大地很平静,青人没什么动作,经年和烟阳王也都未袭扰撚诺,但是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战事一不那么紧张,他就又开始计划着自立图存,然而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可以预见的是,春耕时节一过,青人肯定会再有动作。因此,一段时间以来,他不断派人前往灿阳和洛灵,汇报青人的动态,说白了就是诉苦寻援。
撚诺的礼节十分诚恳周到,对于灿阳方面无非是弟对兄、臣对君的礼数。
洛灵方面动之以情是没有用的,只能晓之以理,并馈以重金。花大价钱买通了烟阳王赵金最得宠的妃子和宠臣介潭,有了枕边风和主要谋臣的帮助,赵金也答应了撚诺的请求。
得到双方的支持后,撚诺立即遣元旭到元苍城和栖霞城。
墨冉和祜休一起向凡心具书,表达了灿阳、洛灵想要和后青会晤的意愿。
数日的惴惴不安中,撚诺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撚诺一通操作下来,终于把荒原拉回了谈判桌上。
时间定在了建元十二年乌蜩初七。在得到各方答复后,撚诺开始紧锣密鼓地做起了几方会晤的准备。
随着时间临近,经年每天都在加紧搜集荒青和凡心的信息,羽嘉亲自去过荒原,经年与他的交流自然也就最多。
经年坐在案几之后,一边看着手中的文牍,一边思考着什么。
“先生曾亲往关外,觉它处比腹地何?”经年口中的腹地指的就是黄金平原。
羽嘉站定,身子微欠:“地大物博,欣欣向荣。”言简意赅
经年仍未抬头,翻动着正在读的东西,继续发问:“治政如何?”
羽嘉答对:“抱朴见素,井然有序。自下而上,各司其职。”
羽嘉说得比较中肯,没有任何要恭维经年的意思。如果㝽诺、安渝乃至鬲津侯身边能有一如此直言之人,下场也许会大不相同。
经年放下了手里的文牍,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会,又问道:“其侧也有圣者乎?”
“虽凡心之侧常有女眷因此而受非议,然不乏有用之人。臣去之时,见了一人,名曰若俞,是为参言。还有一人,号为毛犊,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此二人智识旷博,为牛角尔。”
“比先生何?”经年站起身来,背着手开始踱步。
羽嘉笑了,转向经年的方向:“主上过褒,老叟且尽所学尔。”
“依老夫之见,其人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繟然而善谋。学当不在吾下矣。”
经年也笑了。“哦,果真如此?”
羽嘉面不改色:“确实如此。”
经年意犹未尽:“先生觉得我为如何?”
羽嘉神情变得严肃:“主上明静,如坐云端。廉而不刿,直而不肆,不自见,不自是,不自矜,不自伐。琭琭如玉,珞珞如石。”
经年抖了抖衣襟:“凡心者何?”
羽嘉:“凡心为人,处其实,不居其华。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数,无筹策。善结,不可解。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
经年眉头不禁皱起,手拄着栏杆,欠着身子,趴在了上面:“对比者何?”
羽嘉捋了捋胡须,向前进了一步:“主上大成若缺,大盈若冲,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赢若绌。”
经年显然更在意后面的话。
“而凡心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方无隅,道隐无名。”
经年被彻底勾起了兴趣,饶有兴趣地再问道:“依先生之见,我当如何胜之?”
羽嘉犹豫了一会,想要给出一个合适的回答:“夫物,或行或随,或戱或吹,或强或羸,或载或隳。强行者有志,未雨绸缪,未兆易谋,此主上与凡心之共同也。”
羽嘉再次向前踱了几步,捋捋胡须接着说道:“然凡心起于毫末,从心而动,从性而游,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将欲取天下而为之。”
羽嘉再拜,沉言道:“以身观身,以家观家,吾见其不得已。主上受国之垢,为社稷主,受国不祥,为天下王。建章成制,以礼而行,虽处环壑,如履平地。慈俭天下先,持而保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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