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晨风,很缠绵,也很顽皮。它无比轻快地亲吻着这片大地,带着自信,在想象的王国里,演绎着浪漫的恋曲。
六月六的天气,特别的惬意。经过这场怪异的六月飞雪洗礼,酷暑的到来,成了众人的期盼。大地还被大雪冰镇着,冷飕飕的;可是空中却挥洒着夏日该有的阳光,暖洋洋的。使得躲藏在地底下的动物,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该不该爬出洞外。
“三少,三少,今天是大哥的生日,我们去找他玩吧?”一大早杨承磊便来找毕坤,推开门,毕坤正要起床。睁开眼,见一身披风在晨光里摇曳,仿若昔日莘岚的身影,他愣了好一会。
“大哥生日?对呀!大哥生日。说好我去给他打野猪的,恐怕这次要失约了。”毕坤突然忧伤了起来。
“没事,你是不知道,听说姨娘为大哥准备得特别丰盛。他想要的,都有,啥也不缺。”杨承磊谨慎安慰道。
“是呀!姑母虽然经常打骂大哥,但又特别溺爱大哥,估计也不会让他再去冒险。”
“是呀!我们去找大哥吧?”
“我想晚点再去,我一个人待会。大哥那里一定人也多,午间我再过去吧!你先过去陪他。”
“我陪陪你好了,我也不喜欢那热闹。”
……
不觉间,到了午间,毕坤二人朝杨府走去。
峭壁下,城中的那片湖,碧绿的湖水犹如满池的绿颜料,满池新荷翠绿可爱,荷叶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粉嫩的荷花亭亭玉立。晨风中,摇曳着她婀娜的身姿,翩跹起舞于碧波之中,让人不忍心伸手触碰,生怕一不小心,损坏了她的娇嫩,弄脏了她的无瑕。
一平如镜的湖水,一只洁白的天鹅在湖面上悠闲地游弋,高傲地巡视着它的领地,如一国之王。
忽而,天空飞来一只黑天鹅,它拍打着宽大厚实的翅膀,扑棱滑落在湖面上。平静的湖水被打破了,溅起了晶莹的水花。白天鹅,先是一阵欢喜,接着有些沮丧,之后便愤怒地大叫起来。
将黑天鹅赶走,又只剩下孤傲得有些悲悯的白天鹅,孤零零的。
湖畔的那一架水晶葡萄藤,一把把葡萄,开始熟了,晶莹剔透的。偶有被虫鸟等打烂落在地的,发出阵阵发酵的特殊香味,倒时很迷人。
湖埂上那根独木桥依旧,它没有滑落入湖里。独木桥下湖匝上的水,依旧静静地溢出。湖里时不时卷起的波澜,使得水匝上的水花,时大时小,声音不一,倒是一副好不热闹的景象。
独木桥前,却没有瞧见焦急的她。
……
“三少来了,快快快,坐坐坐,你能来,我太高兴了。”杨再思换了一声华丽的服装,高兴地激动了起来。
“三少,坐。”杨承磊轻声道,他陪毕坤的这段时间,他知道毕坤正是忧伤,也被感染得低沉了些许。
“来来来,尝尝这烧酒,真是不错。”杨再思取来两竹筒烧酒,乐开了花地递给了毕坤二人。
“对不起,大哥,我食言了,没有给你打野猪来。”毕坤闷闷不乐地。
“哈哈!野猪不要了,别说你没打来,就是你打来了,也不要。要不是你生日那天,非要敬山神打猎,招来神族,岚儿也不至于失踪,家主也不会生气到让族里年轻人都不可以入犇达森林打猎了……”杨再思从一早上接待众人,高兴得过了头,没头没脑地。
“杨再思……”杨承磊愤怒地瞪了杨再思一眼,低声喝道。
“对,对不起,三少……”杨再思此时也发现自己所说的话犯了错,无比后悔。
“没事,我想出去走走。”毕坤心里一阵失落。
“带壶酒吧!”杨承磊往毕坤身上按了一壶烧酒。
“这个时候还让三弟喝酒?”杨再思惊怒道。
“这个时候,最需要酒,我们帮不了他,或许酒能。”杨承磊一副老道的样子。
……
六月的午间骄阳,异样的火热,异常的狂躁。城里那条泥土路上,一阵阵热浪,似乎空气都被凝结成型,在无尽地扭动,波粼粼的。路上的一处外弧拐角地,长着一根佝偻的亮叶桦根,可能孩子们喜欢啃它的树皮,人儿高的那节树干,显得满目疮痍。一条黄色的土狗,正趴在亮叶桦根树下满是尘土的含笑草上。好像是乘凉,吐着舌头,气喘吁吁的。又好像是无聊般,一副躁动不安又无所事事地。
毕坤也仿若无所事事地彳亍在城中的这条道上,见着黄土狗,他睨视着它。他觉得世界都在嘲笑他,即便这条土狗,也一样。
“你也嘲笑我是么?”毕坤蹲下身,怒视着那条土狗。
土狗无奈地低头、垂眼,不停地摇着尾巴儿,发出无辜的低吠声。
“你是不是和我一样,也没伴?”毕坤又反复无常地顺着土狗的背脊,抚摸了地又抚摸。
土狗稍为有些安心,不停地舔着舌头,又是试着亲昵地舔着毕坤的手。
“你这没本事的家伙,你说好保护我的呢?”毕坤又是一阵暴怒了起来。
吓得土狗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了。
……
六月的傍晚,城北显得更是忙碌。人来畜往,毕坤熟视无睹地在回潮中逆行。一个多月前三条血迹斑斑的尸体静躺的景象,早被忙碌遗忘。农耕的需要,水转翻车修缮了一番,水更急了。东边的枫香树林,依旧。林前那颗硕大古老佝偻的枫香树,不停地流淌着黑色的浆汁。一只鸿雁落在树稍上,左顾右盼,透着一股无助的期盼与忧伤。
“这黑夜说来就来,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说黑就黑了。还好早点来,这夜里还真有些瘆人。”她靠近他,依赖他。
“不怕,这就是黑夜该有的景象,我和再思他们晚上来抓青蛙时,就喜欢这声音。”他牵着她,给她勇气。
“不,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她笃定地。
“三少,你没事吧?”她焦急地。
“别费心思了,今天是生是死,我都要跟你一起。”她视死如归地。
这些来的太突然,让他至今尚未完全接受。想起那日在一枝黄花儿洼地,刚信誓旦旦说要保护好莘岚。转眼,他还没来得及守护,也没来得及保护,莘岚就被神族残杀了,这让他如何能接受?如何跟自己的内心和解?
他轻轻捏紧手上的那把木梳,他有些忐忑不安地像林中走去,有些发憷。当走到莘岚最后被踢飞入林的地方,痕迹已经全无。夏天的植物生长太快,更替太快,又在昨天哪场雪的笼罩下,早已失去了它的痕迹。
这世间便是如此,对于你伤心欲绝的事,你还在忧伤里无法自拔,别人很快遗忘在风里,没人在乎。
宛若枫香树稍上的鸿雁,早已被雁群遗忘,孤零零的。
……
六月的夜雨,经常玩突袭,又时来得挺及时。
雨后春笋一夜间冒出大地,竹子快速成长,关节胀得直响,原上芳草萋萋离离,林间参天大树又增加了一圈年轮。六月是一个突飞猛进的季节,一切都在肆无忌惮地疯长。尤其是那夏天的绿色,又浓又深,霸占得漫山遍野。虽然是映衬着花朵,但事实上却是绿肥红瘦。
毕坤没有撑伞,任雨水打落,他麻木地走向鼓楼。沿着看不清的楼道,数不清的台阶,摸不完的拐角,行尸走肉般登上鼓楼顶。
吴府鼓楼顶的议事厅,窗格紧闭,没有灯光,显得异样的昏暗。他的眼前,呈现了四月二十八日鼓楼顶议事的景象。
“毕坤小友,被神族挂到斩杀天才悬赏榜后,往后余生会遇到很多的麻烦,甚至还可能连累族里、家人。我们希望你跟我们去学院呆一段时间,即便不拜师学艺,躲过一阵,可能就会淡去些。对你也好,对吴氏族人也好。”
“感谢两位长老的好意,我还是喜欢高赧城这片土地,不想离开它。我想即便是神族,也会将道理的。”
“当自己很讲理的时候,不一定就是真的讲理,而可能是无权无势来主导道理。当强大到可以主宰时,如果还讲理,那才说明真的讲理。”潘通发沉声道:“譬如,昨日在犇达森林跟那帮神族没法讲道理般,只有用实力说话。”
“无论如何选择我们都会后悔,因为我们想要的东西太多。”毕坤一副老陈的样子。
“你先考虑考虑两天,到时候我们再定。”
“不用,我现在就可以给两位长老确切答复,我哪里都不去,就想陪在家人身边。”毕坤直截了当道。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轻重呢?”吴广见毕坤不识好歹,没好气地,旋即对两位长老躬身拱手抱拳道歉道:“两位长老,请息怒,请恕我平日疏于管教,得罪了。”
“无妨,吴家主多虑了,我等更喜欢直来直往。”
“既然如此,我们给你留封推荐信吧!毕坤小友,他日若改变主意了,或有什么急事需要帮助的,可带信找离这最近的榕城学院,我想他们定会竭尽全力帮忙的。”
“不……”
“那就多谢二位了。”不等毕坤说完,吴广急忙抱拳道谢,然后扭头狠狠地瞪了不知好歹的毕坤。
“多谢两位长老,不过我想我会很久都用不上的。”毕坤依旧信誓旦旦道。
一个多月前的鼓楼顶议事,还历历在目。毕坤看了看左手的两封信,有看了看右手的梳子,呆了好久好久。将信和梳子轻轻摊放在桌上,左手伸入储物袋,取出杨再思塞来的烧酒壶,猛地仰头大灌了好几口。心里烧得火辣火辣的,他才知道,自己,还是血肉之躯。
推开窗,向西南望去,一片漆黑的夜空,没有火光,没有星光点点,似乎整个世界不食人间烟火般。
喝着孤独的酒,吹着自由的风,等一个没有归期的人,在余生里,做着只有自己的梦。那一夜,他学会了喝烧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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