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再次接到天后信件的时候,信中提出邀她去梧台相见。
她第一反应是拂寒回来了。
若是拂寒回归,天后此时约她相见究竟所为何?
难道是因为她的身世。
可天后与拂寒并不交好,能让两人心平气和地坐下相谈,其中缘由只怕去了才能知晓。洛川决定赴约,此行也并未告知长歌,而是独自前往。
仙界梧台是她相熟之地,在那里并不担心会遇到危险。
十八里溪旁的大丹鸟没有阻挡洛川,弯着脖颈沐光饮水。
叹妙与妙叹兄弟二人早就候着,等真正看到洛川时,还是略显诧异。妙叹最先上前,他急切问着:“洛川你没事吧,事情我们都听说了。”
叹妙虽然没说话,但神色却显忧心。
洛川没想到会被他们有所惦记,但她并未表现出来,而是想要戏谑一番:“所以你们可以把我抓了送到神启,说不定还能领些赏赐。”
“你看你说的是什么话,”叹妙很不快,他跟弟弟说,“你瞧,我说的对吧,她铁定忘恩负义,要与我们为敌。”
洛川勾唇一笑:“那是当然,你们毕竟是仙族,而我是妖族,自古仙妖不能两和,我们之间必当有一场硬战。”
“可大神是怎么对你的!我们是怎么对你的!”
“你不是在我脸上划了一刀吗?”
叹妙一噎,他涨红着脸甩甩衣袖:“我给你道歉了啊!”
“道歉我也不会原谅你。”
“洛川你……”
妙叹眼看两人要争吵起来,连忙将兄长拉开,又当起了和事佬。就在他想要劝解兄长的时候发现洛川露出隐晦一笑,便知被骗了。
妙叹松口气,他和颜悦色说道:“洛川,不管你是谁,是什么身份,我们都相信你,相信你是一个好人,不是他人口中为非作恶的妖女。”
“妙叹,谢谢你。”
“定坤柱旁有人等你多时,快去吧。”
洛川点点头,径直离去。
定坤柱是梧台支撑点处,虽说也是为刑罚所用,但这里地阔天方,是谈话的好地点。
洛川到了此处都还以为是拂寒来了。
可她却看见了另外一人。
不是天后,而是天君。
天君一身清雅素袍,乌发随风而动,他还是那副斯文儒雅,从容不迫的神色。
洛川不是没有想过与天君再见的画面,她知道,再见的时候必然知晓了自己身世。
天君看着她,轻声问道:“我是该叫你乐瑶,还是洛川,抑或是七襄。”
“天君为六界之主,自然是随心所欲,我的名字太多,有些时候连自己都恍惚分不清,我到底叫什么。”
“洛川,这些年倒是苦了你。”
“不知天君所言何意。”
她就想知道,这位亲生父亲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天君走近两步,细细端详着洛川。他面带微笑,十分慈爱,是洛川心中想到过的那副模样。
“其实你跟鸾笙长得很像,尤其是眼睛,漂亮有魔力,但凡看过的人都忍不住会被这抹目光折服。”天君指了指她的眉间,“对,她也像你现在这样,喜欢微蹙眉头。”
洛川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她说:“我怎敢与天后相提并论。”
“你是她的女儿,为何不能?洛川,我还没有说,你还长得像另外一个人。”
“谁。”
“妖帝……牧归。”
洛川气息微乱,她盯着天君温和的眸光,觉得如芒在背。
“你难道没有觉得很奇怪,鸾笙修炼成神,你体内哪来的妖力?”
“她成神之前本就是妖族……”洛川发现天君泛出笑意,突然止住,她真是糊涂了,既已成神便脱胎换骨又怎还会留有妖力。但她还是不敢往别处想去。
“我就是怕你有所误会,这才邀你前来。一个神是如何生出妖力的孩子,那这孩子的父亲必然不是同族。洛川,你的存在,本就是个错误。”
洛川紧咬下颚。
天君笑中终是带出了寒意。
“你可有想过,一旦你真实身份曝光,鸾笙该如何处事,你觉得神启会放过她还是妖荒会帮助她?洛川啊,若是牧归生前知晓你就是她的女儿,还会将你送回来吗?”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天君浅浅一叹:“很早很早,早到我都忘了。”
洛川也意识到今日相邀是场陷阱,她并没有看到天后的身影。此人果真善于伪装,其真心究竟是什么样子,完全探测不出。
她率先出手想要离开此地,却被天君牢牢抓住,反手往定坤柱上扔去。
妙叹曾说过定坤柱乃万年寒冰所成,洛川即便记忆紊乱,但曾被天后用晶锥伤过的痛至今残留在心。晶锥与定坤柱同属一系。
洛川几乎是触碰到定坤柱的瞬间就被困住,至寒之气从背后传来,冰霜很快便蔓延至她的发梢。天君随后施法催力,让定坤柱的寒气加快进入洛川的身体当中。
“堂堂天君竟然使出这般龌龊手段,可是怕我会威胁到你的地位?”
“你错了,我向来不在乎这些。”
“那你可在乎天后!”洛川忍受着寒气入体的痛苦,用力挣脱,“她若知晓你在这般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天君加重手中力度,抬眸看了过去。
“你当真以为,她知道了就一定会来救你吗?”
这句话落在洛川的心上,犹如千斤巨石。
洛川知道天后不会来。
她的相信,是在以为自己是神启公主,天族女儿之前。
天后从相认的那刻起,就在欺骗她。
她还信誓旦旦欲用身世来换取妖荒平和,真是太天真了。
梧台中人感应到了定坤柱被启动,叹妙和妙叹最先赶到,便看到被困上方的洛川。
“天君,您这是……”
天君二话不说挥手就将兄弟两人扫开,同时设起一道屏障。
妙叹欲闯入进去被阵法击倒,他跪在地上相求:“天君,我等仙者都受不了定坤柱的寒气,更何况洛川是妖族。她并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还望天君饶恕!”
天君收回手来,此刻冰霜已覆盖住洛川的身体。
他道:“你们根本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人,曾经的颜辞星君和瘟神皆是被她所杀,我若放过岂不是置神启于危地,届时梧台还能有现在这般清静吗?”
“这……”
叹妙不像弟弟那般温婉,他斗胆直言:“天君若要惩罚为何不在神启,这定坤柱乃大神所设,您催动阵法耗的是梧台仙力,我等有护卫之责!”
天君如渊冷眸扫向他,一字一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妙叹赶紧拉下叹妙,不让他这般无理冲动。叹妙压抑不住暴脾气,当即拔出苍灵剑来,他说道:“大神不在,我就必须保护好梧台,再者洛川是妖啊,她若被冰霜吞噬就下不来了!”
“可他是天君啊……”
“我管不了了!”
叹妙一剑劈下,屏障丝毫无损,反倒是他自己被震得数米远。
天君发怒,隔空擒住叹妙往更远的地方摔去。
妙叹苦苦求情,却也被术法推开。
洛川又尝到了那股钻心之痛,定坤柱的寒气在她的血脉中横冲直闯,冰霜已经覆盖在脖子,很快便要蔓延至头顶。
她口吐寒气,双唇冻得发紫,可还是提着气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天君,今日你之所行天地可见,我倒想看看你这个神主之位,还能做多久……”
“九天阙要了你的神命,今日便让定坤柱取走最后一命。”
洛川的妖力根本无法与定坤柱相抗,她没有希望了。
此刻她看向天君的目光血红一片,似乎想在死前将他的模样刻进心里。冰霜入眼之时,洛川的恨意到了极致,她没有喊,也无法喊出声来,甚至不愿意再看这世间一眼,也不愿再想念任何人。
洛川眼中落下的血泪凝固在冰霜上。
天君扬起手来,只要他挥下去,洛川便会溶于冰霜,继而被定坤柱所吸纳。
他有一瞬犹豫,但只是一瞬。
就这一瞬间,有道寒光从眼前闪过,破了他设下的屏障。
叹妙往上方看去,寒光竟是问天剑。
“大神回来了!”
天君回眸就见拂寒持剑立于定坤柱旁,他白衣猎猎无惧凛冽寒气,手腕一转提剑便朝定坤柱劈下。此举让叹妙兄弟二人瞠目结舌,天君厉声喊道:“拂寒!你这是做什么!”
拂寒并未回话,定坤柱受了一剑不仅没有松动,反而让洛川身上的冰霜生得更加厚重。
妙叹看出拂寒的意图,他简直难以相信:“大神他…要毁了定坤柱救洛川。”
叹妙眉头一锁,欲上前却又止步:“定坤柱若没了,梧台毁矣……”
“可定坤柱不毁,洛川就没命了。”
“我知道,可是……”
天君再次出声,逼问拂寒:“你可是要置梧台所有修仙弟子不顾,只为救洛川一人!”
回应他的,是第二次的铮铮之声。
问天剑两次没有摧毁定坤柱,它变得有些急躁,当即脱离拂寒的手飞向更高处。拂寒张开双臂聚拢梧台的灵气,将其传递给问天剑,剑身入气突然暴涨,直直插入定坤柱顶端。
很快一道清晰可见的缝隙自上而下,轰隆一声塌裂开来。
叹妙兄弟二人感受到脚下的抖动,远方传来大丹鸟嘶鸣之声,眼看空中祥云尽散,光线越发变得黯淡。直到拂寒将坠落的洛川接住,他们旋落而下,被最后的一束光照耀着。
洛川没有任何温度,紧紧闭着双目蜷缩在拂寒的怀中。
光线从拂寒的身上移开,可他的眼眸却依旧清亮。
他的手抚摸着她额间的发,轻柔又悱恻。
梧台的仙力彻底消散了。
拂寒继而看向天君,言语万分清冷:“没有人可以伤她,包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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