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血锦

第七回墨阳初见(上)

    
    九黎郡位于华夏皇朝西南边陲,隶属于滇,此郡内居住着华夏绝大多数的苗家人,因而又被称为苗疆。
    当然了,用苗疆来代指九黎郡也并非只有这一个原因,另一个则是九黎郡乃华夏皇朝境内最为蛮荒的一个郡。
    这样看来的话,用苗疆代指九黎郡多半还有些嘲讽的味道。不过也只是普通民众才会以苗疆称呼九黎郡,全体为官者和儒士就不在此列。
    陈子言自踏足苗疆后,就一直辗转于各大消息通达之所,花出去的银两就好似流水,但一两个月下来,丝毫未有所获。
    圣仙教之名在江湖上那是如雷贯耳,赫赫有名。不过真要究其所在,却是少有人知晓,甚至于绝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是一个传说中的教派,早已绝灭了传承。
    不过好在天不负苦心人,付出总有些收获。
    三个月后,陈子言在醉仙楼和紫轩阁两处分别得到了些许消息,拼凑起来,虽不是很准确,但也有些许眉目了。
    在华夏,消息通达所在不记其数,但其中最富盛名的也就只有醉仙楼和紫轩阁两家。
    这两家之中又以醉仙楼为最,醉仙楼分号遍布全国,甚至于即便没有官府,那也一定会有醉仙楼;紫轩阁虽说差了点,但人家却不是以搜罗信息而闻名天下的,其擂台赛才是闻名于天下的根本原因。
    简单来说,醉仙楼专精,紫轩阁驳杂,可谓是各有所长。
    从这两地得到的消息看,圣仙教位于苗疆边陲的一条名为白凰的山脉中。
    白凰山脉是天竺与华夏疆域交接的地方,不过由于被山脉阻隔,所以倒也颇为太平。可是这白凰山脉自古而来便是属于华夏的领土,但小小天竺愣是认为这白凰山脉属于他们。
    由于华夏皇室目前推行怀柔政策,能谈判绝不兴兵,所以此事最后是以谈判来解决的——承认南麓归属天竺。
    但在大多数华夏人看来,在这件事上,皇室未免有些过于怯懦了——该是我们的,那便是我们的。一分都不能退缩,一分都不能忍让——这就是华夏人的风骨。
    只是,若不做出让步的话,两国势必再兴兵戈,而如今的华夏考虑到佛道变乱的影响还未曾全部消退,所以能避免就尽量避免——这份屈辱,华夏皇室势必会讨回——时间可以证明这一切。
    此刻,陈子言望着眼前气势磅礴的白凰山脉,念及古往今来,一时间诗兴大发,当即便赋诗一首,诗呈如下:
    白凰亘古华夏土,
    佛道变乱元气伤。
    宵小身毒敢造次,
    黑白颠倒污历史。
    皇室无奈怀柔策,
    民间多少怨恨人。
    可怜神州国力衰,
    定当兴兵把威立!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不能算作是一首诗,若非要与诗沾边的话,也只能算作打油诗——诗的要求其实是很高的。
    首先对是格律的要求,会讲究一个起承转合,以及韵脚的问题;其次便是便是诗意——诗所表达的意思往往都不会很直白,需要自行揣摩。
    陈子言看了一眼自己用判官笔在地上刻的这首诗,他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当然并不是对诗满意——他一向不擅长写诗。
    他只是对自己的字很满意——从前自己写的字都是不堪入目的,不过这十年来和秋实在一起,他的书法有了很大的一个提升,特别是接触到了书意。
    说到书意,他真的很佩服能创出这种书体的人,真的很了不起——虽然只是一种书体,但却能从其中汲取到十分高深的武理,而且似乎从未有穷尽之时。
    陈子言将判官笔重新系于腰间一步都不曾回头地大跨步向前走去。
    虽说此刻他已经知晓身后跟着两个尾巴,但他们既然要跟着,那就让他们跟着好了,反正只要不妨碍他的话,他也没必要出手——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到圣仙教,救出秋和风。
    后方,闪出两条身影。
    一个是男子,腰系九节鞭,看年岁估摸着得有四十岁上下,鬓角已泛白,但仍是精神矍铄,不失往日风采。
    另一个则是一名女子,手持一根绿竹棒,年岁颇小,约在二十来岁,但容貌却似四五十来岁——脸上刻满了岁月留下的痕迹,原本乌黑靓丽的长发变得如同雪一般白皙。
    打一眼瞧见绿竹棒和那根九节鞭,消息灵通的人自然识得此二人。
    一位是纵横鄂西数十年的海大石,而另一位则是前任丐帮帮主言九蹊的幺女言轻语。
    话说这海大石和言九蹊是有旧怨的,却不曾想其幺女倒与他结伴同行。
    列位看官莫要着急,且听我一一道来。
    此事须从丐帮的污净衣之争说起。
    丐帮是在冥古早期时建立的,创建者的名头却是谁都不曾知晓,只是留下打狗棒法和降龙掌法传世,那时候的丐帮可谓是如日中天。
    后来,丐帮内部就出现了分歧,分为污衣派与净衣派,历任帮主也都为之头疼不已。
    前任帮主言九蹊在世时,也是尽量对这两派进行一个调节,但却是无所成效,甚至于激化了两派的矛盾。
    等到言九蹊仙逝了,丐帮再无能人调节两派矛盾,竟尔直接从一个丐帮分化为两个帮派——净衣帮和污衣帮。
    这两个帮派各自推举帮主,但都以前任帮主子女为帮主,至于丐帮镇帮之宝则是约定以每三年校武输赢来定夺。
    而唯有帮主才能修习的那些武学,则早就被前任帮主亲自销毁了。
    如今的丐帮虽说仍是天下第一大帮,但也只是人数多罢了。
    至于言轻语和海大石同行,则是因为海大石如今乃是净衣派长老。
    事实上,当年言九蹊之所以要对雪无烟以及海大石出手,就是因为这二人本属丐帮,却一直在暗地里想尽办法怎样才能将一个丐帮分而两个丐帮。
    身为丐帮帮主的言九蹊怎能容忍?在调查出此事之后快马加鞭去诛恶首,无奈却逃走了一位,留下了一个隐患。
    此时,言轻语看着地上刻着的这首诗,久久不语,海大石见帮主停滞不走,也不好催促。
    沉默了许久,言轻语开口,她的声音就仿佛是从天边飘来的一样,十分的轻柔,就像她的名字一样,“轻语”,但却有透着一股令人无法反驳的味道。
    “如此大贤,我等岂可造次?”
    “帮主的意思是……?”海大石在一旁问道。
    “此等大贤,绝不可能加害吾父,我等先回总舵,再另行商讨。”言轻语摆了摆手。
    随后,两人便转身离开了此地……
    陈子言写下那一首诗之后,虽说是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但待到转角时,却又折返了回去,他倒是挺好奇的,到底是谁在跟着他。
    陈子言伏在暗处,运起龟息术。
    果不其然,过不多时,当真有两人来到此地,只是这二人陈子言是一个不识。
    但那女子手中的女子手中的绿竹棒他还是识得的,仔细一思,想来便是净衣帮首任帮主言轻语。至于另外一人,他却是不大识得了。
    原以为这二人会跟下去,却不曾想他们倒是干净利索,直接打道回府了,倒也省得他废一番功夫。
    待得那二人走远,陈子言便继续上路了。
    说实话,诺大的白凰山脉,当真要一处一处寻去,当真可谓是难如登天,可是也并不需要陈子言真的处处去寻。
    他将自醉仙楼得到的羊皮纸取出,那上面写着四句隐语:
    梧桐不见凰,百鸟无可朝。
    若问凤何在?殒命在南殇。
    看着这四句隐语,陈子言简直是头大如斗,这完全就不是他擅长的东西好吧!
    陈子言只是撇了一眼,就将这羊皮纸收了起来,不再看它,心道:“醉仙楼的消息还不如紫轩阁明白,他那边给的就四个字——白凰山脉,多准确啊!”
    陈子言瞅一眼这四句隐语就气得直骂直娘贼,但其实他也知道,若想寻到圣仙教,多半还得靠这四句。
    所以呢,陈子言虽然心里焦急,但却仍要耐下性子来仔细钻研其中奥妙。
    此刻,无双镇风叔家中。
    莘姨看着脸黑的风叔,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在这事上她的确是有些过分了,但不过也是为了小风好嘛。
    只有这样才能迅速帮小风塑造一颗强者之心,而且她不也做了些补过之事——陈子言得到的消息就是她放出去的——值得这样大动肝火么?
    风叔在莘姨面前来回踱步,整张脸阴沉得可怕,这是莘姨第一次见到风叔这个模样,不禁有些害怕。
    “莘,我知道你是为了小风好,将我如今唯一的药侍和小风一起抓走我也无话可说,但那时的秋实已是有七八个月身子的人啊!
    “你知道圣仙教是怎么待她的吗?你知道吗?你不知道啊!你不知道!
    “现在……她孩子没了,容貌也毁了,手脚筋脉也全都受损,就是一个废人啊……”
    “你知道么?!你知道么?!”
    风叔双手搭在莘姨的肩膀上,不停地摇晃着她的身躯,双眼通红,眼中噙满了泪水。
    而此刻的莘姨心头如遭重击,脸色惨白,脑中一片空白,不停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虽然说她并不怎么喜欢秋实,却也算不上厌恶。毕竟曾在一起生活了数年之久。
    如今听到她如此处境,往日的画面逐渐浮上心头。
    她很自责,因为这是她一手造成的。
    莘姨定了定神,而后缓缓道:“风,此事虽然是我的错,但却也不能全都怪我,你不能这么武断
    “我的确是有意让圣仙教抓走秋实和小风,也叫他们敲打一下这二人,特别秋实,但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圣仙教虽然是九毒门的附属教派,但很多事情都是无法过问的,再加上九毒门如今常年都是副门主坐镇,所以很多事情我都难以知晓。”
    “罢了,罢了……”风叔抚了抚额,叹了口气,而后续道,“此事你就莫要再掺和了……
    “至于他们究竟能走到哪一步,那就看他们的造化吧——这或许就是他们命中注定该经历的……”
    风叔说完这句,便背起药篓,拿上药锄,去后山药园了。
    莘姨看着风叔远去了背影,她知道,或许从今天开始,他们之间的感情便有了一道裂痕,无法再向从前那般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她自己?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啊!
    圣仙教今日特别忙碌,因为副教主苗娇得到一则消息——九毒门副门主将在明日造访。
    圣仙教虽说依附于九毒门羽下,但两者从来都不曾往来,这当然是有原因的,而且也并非什么秘密。
    圣仙教在冥古时便已存在,不过那时候并不叫圣仙教,而是唤作五仙教,而江湖人则以五毒教称之。
    但在冥古末期,教中巨变,部分教众脱离出去,还卷走了全部的毒经,自立门户九毒门,也是在那件事情发生后,五仙教更名圣仙教。
    这么多年过去,圣仙教先失毒经,再亡捕毒法,早已失去往日的荣光,而现在,却只能依附于一个有自己教众建立的门派,说来不可谓不可笑。
    苗娇在数月前随兄长苗成一齐前往天断山找陈子言复仇,回来之后身受重伤,五脏俱受不同程度的损伤,
    到得如今,伤势虽说已经是养好了,但却也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
    不过这对她来说都只能说是小事罢了,重要的是数月过去,兄长仍旧不醒。
    正好明日九毒门副门主会亲临,也好求他诊治一下兄长。
    虽说九毒门只研毒,但以毒入药的功夫却也是独树一帜的,尤其是莘门主,玩毒的本事不说后无来者,至少是前无古人了——
    首先,她能以无毒之物配置毒药——这一点很多研毒多年的老怪物都能做到;但她以毒入药的功力却是无人可及——能用最简单的毒药治好各种疑难杂症。
    在莘门主的手中,剂量就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哪怕她给你灌下一斤砒霜,也能让你什么事都没有,仍旧活蹦乱跳;亦或是给你煎上一碗板蓝根,只要喝了也会在短时间内毒发,哪怕你不喝,也照样可以让你毒发。
    时间这种东西,总是让人琢磨不透——你越是想让它流逝得快些,它流逝得就越缓慢;越是想让它缓缓而行,它就偏是健步如飞。
    总之,永远都不能如你的意,但这也不是绝对的。
    有些时候,总是会不一样的,比如说睡觉。
    睡觉是抵御时间煎熬最好的办法,当你感觉时间过的很慢,不妨静下心来,痛痛快快地睡上那么一觉,也许醒来的时候,就会发现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
    苗娇明显是深知这个道理的,所以她很直接,等使者安顿好后,她迫不及待地回房,先是洗浴一番,出来后整个人都觉得有些神清气爽,也不解衣,倒头就躺床上睡了。
    当然了,这并不是说此刻苗娇很累,都不想解衣了,而是她从来就没有解衣而睡的一个习惯,从来都是和衣入眠的。
    此时的苗娇躺在床上,双眼自然闭合,时不时睫毛会动上一动,脸上也显露出丝丝笑容,准是做了一个好梦,睡得很是香甜……
    九毒门使者名叫邵子峰,此人擅使长鞭,毒道功夫也颇有建树,其师曾写过一首诗来赞他,诗曰:
    吾徒邵氏子,天生有才气。
    毒道窥绝秘,比肩在他日。
    但是呢,这普天之下啊,从未有过完美之人——邵子峰也不例外。
    此人有一个缺点,那就是颇为好色,他不仅好色,而且还敢做。门内一众小师妹没有被他淫辱过的可谓是屈指可数。
    关键是他做得十分隐蔽,很多女弟子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失去了贞节,甚至于连对方是谁都无从知晓。
    虽说这邵子峰在门内已经是尝遍各种滋味了,但今日一见苗娇,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无可救药的喜欢上她了,这当然不同于他对门内的小师妹的那种情感,这是一种很直白的爱意。
    此刻他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想立刻见到她,甚至于现在就拥有她。
    但他知道现在肯定是不行的,只能等晚上,晚上黑灯瞎火的也好办事。
    很快,夜幕便降临了。
    邵子峰以最快的速度换上夜行服,又拿上了两包粉末——一包蓝色,一包红色——这是他见过苗娇后紧急研制的,可是耗费了他两个时辰的时间呢。
    待一切都准备妥当,邵子峰打开房间唯一的的窗户,自窗口处翻身上了房檐,随后脚钩住屋檐,身子倒立而下关了窗。
    接着,只见他整个身躯不断前后摇晃,最后直接奋力一跳,整个人稳稳当当地站在了房顶,难能可贵的是这一个过程中竟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响。
    邵子峰趁着白日的光景已经打探好了苗娇的房间所在,所以这就节省了他大量时间。
    他辨好方位,整个人就如同但在拉满的弓上的箭羽一般,奔得飞快,但诡异的是,却没有发出一星半点的声响,一丝都没有。
    很快,他就来到苗娇的房顶之上,用着方才离开居室的法子倒挂在了窗外。
    接着,先自胸口处取出那两包粉末,然后自腰间取出一只吹筒,将蓝包里的粉末放在吹筒的一端。
    之后他把食指伸进口中舔了一下,接着有将那根湿润的食指靠近窗户。
    窗户纸便便他的食指润湿,进而破了一个洞。
    瞧见窗户已破,邵子峰便将沾有粉末的那一端缓缓探入其中,随后轻轻吹了一口气,吹筒内的粉末便尽数被吹入房内。
    待过了一段时候,邵子峰便轻轻打开打开了窗户——这窗户竟然没被拴上,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莫非这圣仙教副教主有意与我共度良宵?
    想到此处,邵子峰便觉小腹一阵燥热,眼里都泛着绿光。
    下一刻,他从窗户荡入房内,一股霉味传入鼻内,当即便明白上当了,第一个念头就是离开这里。
    但也就是刚升腾起这个念头罢了,紧接着,邵子峰便已倒地而亡了。
    原来自他闯入之时,他的脖子便已经被切断,只是因为速度太快,所以一时间邵子峰倒也没有察觉出什么。
    等到他站在地上,发现自己上当了,脖颈处才传来一阵剧痛,下一刻便倒在了地上。
    鲜血自断面处潺潺而流,浸红了地面,场面是要有多血腥就能有多血腥,而脑袋则像皮球一样滚落到了一旁。
    邵子峰身死后,自暗处走来一名男子,不错,此人正是苗成。
    苗成看了眼邵子峰,嗤笑道;“早就听闻你这畜牲贪恋美色、色胆包天,却未曾想,却敢那龌龊念头打到吾妹身上,所以只好斩了你!
    “令妹啊,很遗憾为兄不能看到你正式成为斩情卫的那一天了……”
    苗成说完这句后,割开了左手手腕,以最快的速度用食指在地上写了一封血书,随后找到邵子峰的作案工具,撬开一块地砖,将其放入。
    那块地砖是他提前就准备好的,里面已经掏空,可以存放任何小物件的东西,所以并不费力。
    做完这些,他已经感觉意识有些模糊了,整个人虚脱到了极点,但他现在可不能倒下,还有最为重要的最后一步要做。
    于是他咬破舌尖以强振精神,举起手中钢刀,就往自己面门划去。
    幸好他动作够快,在真正咽气的那一刻,将自己的面容毁的那是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否则准会给妹妹带来天大的麻烦——圣仙教教主杀死了九毒门使者,那叫什么事?!
    虽然如今的圣仙教没落了,却也没到能让任何人欺凌的地步!
    白凰山脉。
    陈子言靠着一棵大树微闭眸子,他可不是在睡觉,而是养神——在白凰山的晚上是最为恐怖的,要是真的敢睡着的话,第二天可能连骨头渣滓都不会剩下了——只是因为这里毒物颇多。
    所以,若要在白凰山脉过夜,火堆是必不可少的。白凰山脉的夜晚,没有火堆就等同于死亡。
    此时陈子言虽说是在养神,不若说是在思考那四句隐语要表达的是什么。
    其实这四句中第一句倒是很容易解开——
    “梧桐不见凰”说的应该就是单指有梧桐林或者长有梧桐的地方。
    毕竟凤栖于梧,而这里又说在梧桐树上看不到凰,再加上这里是白凰山脉,所以才可以如此断定。
    但实际,这种解释却也有些牵强附会,毕竟“凤非凰,凰非凤,二者虽为一,雌雄有别也。”
    至于第二句“百鸟无可朝”,陈子言至今没有头绪,但也有了一个大概的方向——或许这第一句和第二句原本就是连在一起的——因为梧桐树上没有了凰,所以以百鸟找不到可以朝见的地方。
    第三句其实并没有什么好解的,只是这个凤,究竟指代什么?会是圣仙教么?陈子言并不知晓。
    至于末句“殒命在南殇”这才是最为难解的。
    南殇……南殇……
    陈子言知道此句关键就在这两个字中,圣仙教的所在似乎也藏在这两个字里面。
    但他仍是解不开。
    乱乱乱,他的心乱作一团;迷迷谜,圣仙教迷雾重重。
    有分教:
    仰天长啸泪洗面,
    谁解诗中奥妙玄?
    百尺竿头差一步,
    临门一脚难登天。
    陈子言越思其中奥妙越觉得写此诗之人深不可测,仅仅二十字而已,竟能将一处所在描绘得如此隐秘!
    当然,他根本不会怀疑此诗是有人故意做伪,醉仙楼的消息,他还是信得过的,而且这也是醉仙楼的一贯作风——永远都不会直接告诉你想要的,永远都是给一则隐语让索求者自行去领会。
    看起来从这隐语中推导出这些信息很是容易,可实际上为了推导出这些,陈子言可是整晚都未曾睡觉,可虽然如此,却还是有诸多疑窦未曾解决——
    隐语中的凤与凰,究竟是指凤凰这种鸟,还是指的雌与雄?梧桐是指梧桐林还是有梧桐的地方?南殇又是指的什么?
    总之,一个晚上的苦思看似收获繁多,但仍旧是一无所获,因为最重要的东西仍然未曾明白。
    不过,知道这些便就已经足够了,毕竟至少知道了一个大致方向——去找梧桐,而且要去南方找。
    至于为什么要去南方,这自然是因为凤凰在方位上指的便是南。
    陈子言念及此处,关于南殇的问题也就自然迎刃而解了——
    殇字的本意是指人未成年便已死亡。但一般情况下,一个人未成年便死亡是很难发生的,唯有大兴战事或是疫病横行之时才最容易造成早夭。
    再加之白凰山脉地处边疆,所以南殇肯定是指南边的一处古战场。
    辰时初刻,陈子言站起身来,靠着树坐了一个晚上多少有些背疼,再加之一夜未曾入眠,更是犯困。
    只见陈子言先是伸了个懒腰在,随后又使了个铁板桥,听得背上的龙骨咔咔作响,最后还连翻了数个空心筋斗,站定后猛地摇了摇头。
    这一番下来,陈子言只觉得神清气爽,背也不会似先前那般酸痛了。
    在这之后,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又开始了一天的跋涉,但这次,陈子言至少有了个大致的方向……
    圣仙教。
    苗娇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吵醒的,醒来后颇为恼怒,因为她撇了角落里的刻漏——现在才丑时末刻!
    苗娇怀着怨恨开了门,毕竟门外之人打搅了她的美梦,只是开门后,她却是被吓坏了——一颗上等的头颅被一名黑衣男子用案板捧着。
    脖颈处的切口十分平整,就仿佛这头颅和案板是一体的,若不是案板上那殷红的泛着腥味的血迹,还真就无从辨别——那是今日初到的九毒门使者邵子峰。
    苗娇当然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讶异之色在她脸上转瞬即逝,随后对着那黑衣男子道:“潜隐使者,何人所为?”
    那潜隐使者闻之,少有些许迟疑,随后一字一顿道:“教主为之——吾奉教主生前令,将此采花贼子首级盛交副教主!”
    苗娇只觉生前令这三个字一直在她脑中盘旋——她的好兄长,宠溺她的兄长……死了……?
    不可能这三个字在第一时间浮上她的心尖——她的好兄长啊,自小便被她欺侮的兄长啊,竟然先走一步了?
    只是转瞬间,她这个念头又被消磨得一干二净了——潜隐使者是个傀儡,而傀儡是从来都不会说谎话的!
    念及此处,苗娇心头如遭重击,一口血箭就此飙射而出,正好尽数洒落在了邵子峰那颗头颅上,显得颇为血腥。
    不过潜隐使者好像没什么知觉一样,他连眉都未曾皱一下。
    过了一刻,苗娇压下心底的悲伤对潜隐使者到:“带我过去!”
    潜隐使者也不答话,双手捧着案板上的头颅,转身便走。
    但就在他刚转过身后,嘴角竟然泛起了一丝弧度——他在笑。
    由于那一抹笑容很浅淡,同时消逝地也很快,所以苗娇并未察觉,若是那笑容的幅度再大些,苗娇当即便会暴起杀人。
    不为别的,只因身中傀儡术之人,是没有七情六欲的,整天就是一副好似谁都欠他钱似的神情,而一旦出现其他脸色,则表明傀儡术已破。
    而这潜隐使者的意志颇为强大,若要是被他破了这傀儡术,只怕圣仙教要被翻了天。
    因为潜隐使者在被种下傀儡术,成为傀儡之前,那可是极为仇视圣仙教的——只是因为一个名为秋实的女子。
    是的,这潜隐使者便是风宇莫。
    当时风宇莫和秋实一起被抓到了圣仙教地牢后,他们炼狱般的生活就开始了——
    他们每天都将其风宇莫带出去尝试给他种下傀儡术,让他成为圣仙教第五傀儡,后来发现这少年意志不是一般的强大,随后又把目光瞄向了秋实。
    这下可是苦了秋实。
    不必说被拿掉的七个月大男婴,更不必说脸上刀刻得堪称完美的棋盘,单是受损的手脚筋脉就很值得令人同情了。
    所以呢,风宇莫在苦熬了一月之后,不顾秋实的劝阻,甘愿成为圣仙教的傀儡,只是因为他想保护秋实姊姊。
    只是,造化弄人,最后秋实还是死了,而且还是死在了风宇莫的手上——
    因为成为傀儡的首要条件是身种傀儡术,而这次要条件便是斩情灭欲。
    有分教:
    千锤苦练死不屈,
    转身抽刀向妇人。
    心硬如铁有柔情,
    甘坠魔道护所爱。
    怎料左道多嬗变?
    明应暗里把套下。
    傀儡之术根深种。
    斩情灭欲方正果。
    所以,可怜的风宇莫啊,稀里糊涂地便斩下了秋实的首级,关键他自己还不知道,这就为往后埋下了些许隐患。
    苗娇随着风宇莫在楼宇间左转右转,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座十分偏僻的楼宇前。
    这楼宇名为沧溟楼,因为建造的年代过于久远,所以就连圣仙教教主都忘了教内还有这样一栋楼宇。
    风宇莫缓缓上前,扣开大门,摸黑走了进去,不多时,原本黑漆漆的楼宇一时间竟变得灯火通明。
    苗娇走了进来,她环顾四周,莫名觉得有些压抑,剑柄已经被她的右手牢牢握住,仿佛随时都能以最为迅疾的速度拔将出来。
    此刻,风宇莫并不在苗娇身边,静谧的四周让苗娇莫名觉得有些危险,哪怕现在是灯火通明。
    一阵微风吹将过来,苗娇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她急忙抽出手中长剑。
    只见她将手中长剑舞成了一个圈子,将自己是护了个严严实实,可谓是密不透风。
    苗娇一边舞剑,一边回退,欲要退到楼外,可是却听耳中传来几道轻响,原本灯火通明的楼宇一时间又暗了下来。
    随后又听得一声巨响,苗娇知道大门已关,再加之四周一片漆黑,她现在心已凉了半截,就好似瓮里的鳖一般,被抓住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虽然这么想,但苗娇却是斗志昂扬,毕竟不到最后一刻,谁生谁死都是怎能预料?
    哪怕现在近似于伸手不见五指,但除非是瞎子,其实都还能看到些许东西的,只是能看到的会十分有限。
    而且就算是瞎子,只要不是刚瞎的,哪怕是真正伸手不见五指那都没有什么问题。
    风宇莫隐在暗处,悄然地观察着四周,方才自此地捧着邵子峰的头颅离开时,他明明见到有满地的鲜血以及两具尸体和一封以血写就的小诗,但刚才重新踏入之时,却是什么都没有了,连一丝血腥味都没了。
    是他走错了?不可能的!
    所以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九毒门想借邵子峰身亡一事向圣仙教发难;二是圣仙教内部想对苗氏兄妹发难。
    考虑到某些事件,风宇莫认为第一种景象不太可能——要是九毒门覆灭圣仙教,根本就不需要这么麻烦,直接就给灭了好不好,哪里会这般大费周章?
    所以他第一眼瞧见有猫腻后便匿在某处,他倒要看看这些圣仙教宵小想对这副教主耍什么鬼蜮伎俩。
    ……
    白凰山脉中。
    陈子言耗费了约莫三个时辰,便寻见了圣仙教,这多少有些运起,也多亏他正确揣摩出了隐语之意。
    陈子言看着眼前石碑上刻着篆体的圣仙二字,长舒一口气,心道:“终于是寻见了,秋和风,你们等着。”
    正当他感慨完,迎面走来三个人两男一女
    那三人成一个山字向陈子言走来,走在最前的的正是风宇莫!
    “子言兄,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啊。”风宇莫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握了握陈子言的手,又拍了拍他的背,贴耳道了一句:“听我的,不然我俩都得死!”
    陈子言听了一愣,但转瞬间才缓过神,道:“的确是许久不见啊,甚为挂念——不知这两位是……?”
    风宇莫却是摆手道:“今日陈兄初到此地,我这个教主也好尽下地主之谊——严明,你去把通明殿收拾下,待会儿我要宴请陈兄也算是为陈兄接风洗尘……”
    风宇莫说完,他左后方那个女子随即转身,朝着身后走去。
    随后风宇莫带着陈子言游了一遍圣仙教,其间支走了另外一名男子,最后和陈子言坐在了一个颇为偏僻的亭子中。
    风宇莫看着陈子言一言不发地望着他,便展开了手中的折扇,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死?”
    陈子言站起身来,仔细地看了一眼风宇莫,然后摇了摇头道:“道可道,非常道!”
    然而风宇莫却是笑道:“非也非也。”
    陈子言坐下接着问:“秋风何时起?”
    风宇莫却是问:“夏未过,何来秋?”
    陈子言听着风宇莫的问句,心中莫名掀起了一阵悲痛之意,但脸上却仍是不动声色地问道:“旧巢衔泥燕,何时飞枝头?”
    风宇莫答:“昨夜西风凋碧树。”
    过了许久,陈子言又问:“春花秋月何时了?”
    风宇莫答:“冷落清秋节。”
    风宇莫答完这句,陈子言沉默了,再也没有出言,起身便走。
    他想了解的都已经了解了——妻子秋实已经死了很久,风宇莫昨日刚当上圣仙教教主。
    如今看来,这里已经没有他什么事了至于先前风的耳语,他就当做是胡言了。
    风宇莫见陈子言离开了,背影很是落寞,便收起手中折扇,道:“岁岁年年人不同!”
    陈子言顿住了脚步,回头躬身道:“且放白鹿青崖间!”
    说完这句,陈子言便消失在了风宇莫的视线中,风宇莫也没有再说什么。
    因为陈子言所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是明确了——他不会管这档子事。
    “看来要摆脱这个圣仙教教主的身份还得好好谋划一番啊……”风宇莫心中不由得暗叹道。
    昨夜,圣仙教,沧溟楼。
    风宇莫只在场中发现了其余四个傀儡,所以并未出手,自然而然的,苗娇很快授首。
    风宇莫见苗娇授首,当即离开了此地——他对这件屋子很熟悉,可谓是来去自如。
    不到一个时辰,圣仙教内就重新推举出来了教主,但风宇莫是万万没想到啊,这教主竟然就是自己?!
    而且为了不让他人起疑,还特意助其拔除了些许傀儡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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