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红之月

    
    琦法警惕地看着被绑在树上的吸血鬼，为了防止它再发出刺耳的尖叫，嘴里被塞了满满的布条。别说尖叫，连正常的说话都困难。
    可声音确实是从吸血鬼那边出现的，难道还有别人？
    他下意识的看了眼仍静静坐着的两位猎魔人前辈。
    没有反应，说明这声音他们没听见。不，不对，即使声音没听见，自己的动作也足矣让他们警觉。
    是梦魇？
    梦魇是一种没有实体的魔物，它们会穿梭于人类的梦境之中，并将原本或平庸或奇妙的剧情改写得诡异、恐怖。
    但能将人直接拖入梦境的梦魇，他只在猎魔人学校的怪物图鉴课上见过。
    “我不是梦魇！”
    小女孩的声音又出现了，这次他确信声音是从眼前这只吸血鬼的身上传来的。
    右手用力的握住剑柄。
    这种触感，不是梦！
    可为什么阿克尔和柯尔特没有察觉的样子？难道是因为稀释药剂？
    稀释药剂是近几年才出现的新鲜玩意儿，作为刚从猎魔人学院毕业的菜鸟他还没用尝试过这种药剂。
    如果阿克尔和柯尔特真的因为药剂影响暂时无法苏醒那肯定是糟糕的，但更糟糕的是，他可没听说过会读心的吸血鬼。
    “我也不是吸血鬼。”
    又来了！
    琦法双腿弯曲，慢慢压低身体，以便随时能把自己弹射出去。
    “我是和你一样的人类啊！”
    白色的光芒从吸血鬼的身体里析出，渐渐凝结成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儿模样。
    她的肌肤洁白如玉，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裙，嘴角微微上扬，让略带婴儿肥的脸颊上生出一个酒窝，小巧的鼻子几乎不到琦法的一节拇指，大大的眼睛里似乎闪着光芒。
    只是，那光芒是红色的。
    琦法怔住了，在看到那双眼睛的瞬间就怔住了。他的脑中闪过一个词汇——催眠。
    这不可能，催眠是中阶甚至高阶吸血鬼才能掌握的能力，但是按情报，这只吸血鬼分明是刚刚转化的低阶吸血鬼。
    吸血鬼的生育能力极差，一度处于灭亡的边界，于是它们找到了一种魔法，能将其他物种转化为吸血鬼。
    体型相近且实力弱小的人类成了它们的第一选择。
    只是用这种方式转化的吸血鬼只能是低阶，而且智慧低下，大多都是只知道吸血的无脑怪物。
    这只吸血鬼分明才被转化了一个月不到，怎么可能掌握催眠？难道是情报有误？
    “你会帮我吧，我们是同类啊！”
    少女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但他并没有注意到内容，只觉得这声音是如此的动听，令人陶醉。
    在那悦耳的声音里，世界变得暗淡无光，他的眼中只有前面的两抹绯红。
    他的思绪迅速被那绯红吞噬，他的灵魂仿佛坠入了那双眼眸，越陷越深……
    “琦法，你在干什么？”
    一声怒喝将琦法拉了回来，但他惊恐的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吸血鬼的面前，并已经解开了它嘴上的布条。
    恐惧瞬间从尾椎骨爬上脊梁，划过颈椎趴在了他的头顶。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道冷汗。
    下一刻，一张血盆大口朝着他咬来。
    吸血鬼没能咬住他的脖子，但却咬住了他的左肩，剧烈的疼痛让他发出一声惨叫。
    猎魔人学校的训练是出色的，琦法几乎是下意识的拔出腰间的匕首，在柯尔特的一声“不要！”中刺穿了吸血鬼细嫩的脖颈。
    吸血鬼要在肩膀的嘴松开了，脑袋软软的耸拉下来。
    琦法得救了，但任务失败了。
    “该死。”
    没有理会或者说，没有听到柯尔特的咒骂，此时的琦法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再陷入彻底的黑暗前，他回想起来怪物图鉴课上对吸血鬼的一段描述：吸血鬼的牙齿带有麻痹毒素。
    黑暗褪去，琦法仍处在一片陌生而虚幻的环境，这回他可以肯定是梦了。
    梦里，他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睡裙的小女孩儿在绯红的月光下漫步。
    她在干什么？
    琦法很快得到了答案。
    小女孩儿趁着月色走到了小溪边，那里有个穿着斗篷的高大身影在等着她。
    她了过去，那个高大的身影牵起她细嫩的小手，两人顺着小溪又走了一段，最终来到一块儿光滑的大石头前。
    石头的上方有用某种红色颜料绘成的圆形魔法阵。
    琦法知道，那颜料是血，这就是不知道这些鲜血的主人是谁。
    两人走到石头上，站在魔法阵的中心。高大的身影摘下了帽子，露出白皙的面容，猩红的双目，蝙蝠般的耳朵。
    吸血鬼，高阶吸血鬼。
    吸血鬼缓缓蹲在小女孩的身前，温柔的褪去她的睡裙。
    洁白的肌肤在红月下映出粉色的光芒，尚未发育的胸脯不断的起伏，似是有些紧张。
    吸血鬼伸出足有一臂长的舌头，舔过女孩光滑的肩膀，精巧的锁骨，最后露出锯齿般的尖牙，咬在女孩儿细嫩的脖子上。
    鲜血从吸血鬼的齿缝中露出，趟过女孩稚嫩的胸脯，划过她平摊的小腹，顺着右腿汇入脚下的魔法阵中。
    魔法阵开始闪耀光芒。
    过了一小会儿，全程没有反应的小女孩突然开始颤抖，脚上的指甲开始脱落，但很快又长出了更加尖锐的利爪，双腿的关节开始扭曲，本就纤细的双臂干瘪了下去，能清晰度看到似乎紧贴着骨头的血管。
    咬住她脖子的吸血鬼像是没有察觉这一切一样不为所动。
    知道一声撕裂的声音响起，女孩胛骨处的皮肉被撕裂，一对巨大的蝙蝠翅膀从其中长了出来。
    琦法终于意识到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了，这是吸血鬼的转化仪式。
    高阶吸血鬼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用琦法从未接触但却能明白的语言说道：“欢迎你小家伙。”
    变成吸血鬼的女孩展开刚刚长出的翅膀，煽动几下轻易地离开了地面，朝着森林的深处飞去。
    留着原地的高阶吸血鬼，身体没有动，头却诡异的转了一百八十度朝向自己。
    “他发现我了？”
    琦法心下一惊，却发现那只高阶吸血鬼已经到了自己面前，张开满是腥臭的大口将他吞入黑暗。
    惊醒的琦法刚要坐起来，却很快被左肩的疼痛拉了回来，脑袋重重地磕在木板上。这把他疼坏了。
    “呦，瞧瞧，我们的睡美人醒了。”
    琦法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刺眼的阳光让他看不清那人是谁，但他知道那是柯尔特。
    柯尔特此时正架着一辆马车，马车里阿克尔坐在左边，把另一边留给了受伤的琦法。
    “别开玩笑了柯尔特，还好驾车。”
    阿克尔递给琦法一瓶药剂：“感觉怎么样？”
    琦法忍住疼痛坐了起来，接过药剂。
    左肩的伤口已经止血包扎了，他活动了两下，确定没有伤到骨头。
    “还好，我没事。”
    拔出药剂的软木塞，一股刺鼻的味道让他皱起了眉头。
    仰头喝下，舌头和喉咙立刻反馈出一阵滑腻腻的触感。
    “稀释药剂会让我们加速发散药力，但同时也会让我们进入更深层次的冥想。”
    阿克尔在解释为什么他们没能及时醒来。
    这和琦法之前猜测的差不多。
    “谢谢，抱歉。”
    琦法感谢阿克尔和柯尔特的帮助，并对因为自己而导致任务失败的事情道歉。
    驾车的柯尔特头也不回的嘟囔道：“你确实应该道歉，你让我们浪费了两瓶尸鬼药剂，两瓶稀释药剂还有一瓶治疗药剂。”
    “柯尔特！”阿克尔的声音严肃了不少。
    这很有效，柯尔特终于闭嘴了。
    “不怪你，那不是一只简单的低阶吸血鬼，我怀疑它已经到了中阶。”
    阿克尔深吸一口气：“情报有误。”
    “而且，”阿克尔从腰上拿出钱袋，数出两枚金色的硬币和三枚红色的硬币，“吸血鬼的尸体也能卖不少钱，这是你的那份。”
    吸血鬼的舌头是制作吸血药剂的主材料，也是最值钱的部分，除此之外也只有牙齿还有点价值，其它都只是一堆没用的生物组织。
    至少低阶的吸血鬼是这样的。
    琦法接过硬币。金色的硬币上有着太阳的浮雕，红色的硬币上则是月亮的浮雕。
    谈到钱，阿克尔的威慑失去了作用，柯尔特又嘟囔了起来。
    “本来一人至少能分到一龙纹的，但是为了租下这匹马以及给你治伤，只剩下这么点了。”
    除了金色和红色，还有一种紫色的硬币，上面是龙纹状的浮雕，被简称为龙纹。是最昂贵的钱币。
    同样，金色的硬币被简称为太阳，红色的硬币则被简称为月亮。
    “那个医师可真黑，只是上点草药外加包扎伤口，居然要了六个太阳。”
    “但效果很不错。”阿克尔接过话来：“伤口恢复的很好，没有感染的迹象。”
    “六个？”
    琦法被这价钱下了一跳，这也太贵了。
    “嘿，小子，你也觉得贵吧。”琦法的反应似乎让柯尔特很高兴。
    “那个黑心的医师，先是用了两个月亮从我们这儿买了一克吸血鬼的牙粉，转头就以两个太阳的价格加入药剂中，价格足足翻了十倍。”
    想起那个令人厌恶的医师，柯尔特仍旧恨得牙痒痒。
    “当我们提出我们可以自己提供吸血鬼的牙粉后，你猜那医师怎么说的。”
    琦法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因为柯尔特立刻就公布了答案。
    “他说：‘那可不行，我用的牙粉是经过医药之神的祝福的，牙粉不值钱，神的祝福才值钱。’”
    柯尔特吐了口唾沫在路边。
    “呸，就因为这该死的神之祝福，原本两三个太阳就能解决的事情被抬高到了六个。”
    琦法一边听一边默默地计算，这些钱好像都花的是他自己的那份？
    受伤的是他，花自己的钱是理所应当的，可是为什么是柯尔特在愤愤不平？
    阿克尔看出了琦法的疑惑，便解答道：“不用管他，他就是单纯的穷疯了。”
    “是啊我是穷疯了，”柯尔特开始叫嚷，“伟大的猎魔人——柯尔特大人居然会是一个穷鬼，天哪，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这个世界的确很疯狂！”
    阿克尔两肘抵着膝盖，双手交叉在面前挡住了鼻子和嘴巴，只露出深邃的眼眸，看不出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