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杜氏和山春花的笑声让人想忽视都难。
山桃被三柱牵着,跑出伙房,见着回来的山三郎,咦了一声,小声嘀咕道:“三叔咋这么早回来了……”
跟亲娘和亲妹妹说完话,山三郎一眼就瞧见了山桃,看着她如今面盘圆润了,穿着干净的新衣裳梳着两个羊角辫,一时不敢认:“三柱你牵着的是四丫?这,长开了呀。”
原本想要在山桃面前展露一下自己这个做长辈的关怀,但瞅着人这样子比自己过得还好,话便没说出来。
纵使不喜,但小辈的礼不可费,三柱和山桃冲着山三郎作了揖,齐声喊了声三叔。
“好好,四丫来,三叔给你带了糖。”山三郎按原计划行事,挤出了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意,再一搭脸叹了口气,“二哥年纪轻轻的没了,苦了你和秋娘,你放心,三叔还……”
糖山桃接了直接塞给了三柱,仰头冲着山三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打断他的话,“三叔你冻傻了吧?我爹好好的,现在在伙房里呢。”
被亲哥忽视了的山春花鼓了鼓腮帮子,不懂为啥山三郎回来也冲着四丫卖好,没好气地挖苦了一句,“三哥,人家有爹,用不着你在这献殷勤。”
只是吃味的山春花得到了山桃赞赏的眼神,白眼一翻更生气了好不好。
在伙房听够墙角的山二郎这时才笑嘻嘻地走了出来,他也穿上了杜盈秋走前赶制的新衣。
松灰色的长袍将他衬得爽利干净,养伤吃得也好些顺带将做苦力熬黑的肤色也养白了一些,再衬着那股书卷气,比山三郎这个县学学子更像个书生。
“三弟回来了?路上辛苦了吧,这天儿冷,都冻得说胡话了。”
父女俩合伙揶揄人,山三郎的面色肉眼可见的成了茄子色,不可置信道:“你没死?!”
一旁的杜氏也看出了山三郎的反常,又惦记着二房每月的孝敬,一巴掌拍人背上:“大过年的,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赶路回来饿了吧?大房媳妇儿,快给三郎下碗面,把你那什么肉多切点,再弄个蛋。”
刚才洗净手的金氏心底啐了一声,又转身回了伙房,考了这么多年都没考上的,就知道吃白食。
三柱把糖砸吧砸吧吃完了,又拉着山桃絮叨,“三叔最爱说教人,又抠门的很,这回居然给你糖,肯定没安好心。”
“三哥你真聪明,这都看得出来。”山桃夸奖得不算走心,只给自家爹挤了个眼神,然后拉着三柱偷听墙角去了。
主屋内只有杜氏和山三郎,连山春花都没准进去,山春花跺了跺脚扭头就出去找自己的小伙伴了。
虽然这破屋子的隔音效果很差,但耳语这种程度的话还是听不见,只杜氏一句没压住惊呼了出来。
“你说啥!?”
尔后又被山三郎压住了声音,山桃围着屋子转悠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方向,动用仙术看到了屋内的场景。
杜氏手里捏着一张纸,山三郎则一脸憋闷的坐在旁边。
两人嘀嘀咕咕一阵,倒底还是达成了一致。
杜氏透过窗户看了一眼二房的方向,面色有些犹豫,“四丫翻年也才六岁……你这法子也太……”
“娘,她只是一个丫头,你儿子我以后的前程可还远着呢。”山三郎从一开始的心虚到现在越说越笃定自己的决定没错,“以后儿子定给您挣个诰命回来,让您也做官家老太太。”
杜氏没应承这话,但面色确实舒缓了下来,损人利己的事对他们母子二人自然是千好万好。
山三郎回来的第三日便是除夕。
今年天旱了些,地里收成不好,于青山村而言是个薄年,但那只大野猪好歹给家家户户添了口肉菜,不至于太过惨淡。
小孩儿不懂这些,只知道逢年过节总能吃上好吃的,就是自家没有,也能闻闻旁人家的香味儿解解馋。
一大早,山家院里就摆了张桌子,中间放红纸,右边放笔墨,左边放了个箩筐。
山三郎穿着干净的长衫,为了风度连厚衣裳都没披一件,正襟危坐着,侧边还站了个同样一身新衣的山春花,备着给他磨墨头上还戴了平日舍不得戴的一朵粉色珠花。
被自家爹从被窝里挖出来的山桃还有些没睡醒,揉了揉眼睛看着门外景象,半晌无语,“三叔他不冷吗?”
“人家玩儿红袖添香呢。”山二郎帮山桃扎好辫子,不比杜盈秋扎得好,有些歪了,但配上两根红色绒布坠着小铃铛的头绳,显得格外喜庆。
衣裳山桃自己穿戴好,茜色的细麻袄子,里面填满了暖和的木棉,鼓鼓囊囊的袄子包裹着瘦弱的小人儿,看着也似乎圆润了一些,像个福娃娃。
就连狼崽子也没落下,被山桃逮着在脖子上系了一个红绳,跟着二房天天吃骨头的狼崽子已经学会了什么叫识时务,一下都没挣扎。
早食山二郎亲自下厨做了稠稠的米粥,又煮了两个鸡蛋,再配上金氏“不小心”落在厨房里用小碟盛好的腌菜,父女俩美美地吃了一顿。
伙房的香味儿飘到院子里,本就觉得冷的山三郎更是难耐,眼神不住往伙房瞟,“不说二房单独开火吗?咋味儿比我们吃得还香。”
二房父女俩吃饱喝足后,也开始了准备工作,和山三郎一样,在靠近二房屋门口摆上小桌子和红纸,揣着手等人来。
没等山三郎和山春花看明白,两队人等的客人已经上门了。
先来的是孙叔,一进院子看也没看山三郎,直奔着山二郎这头来,朗声笑道:“过年好,有劳了。”
说完孙叔便塞了一个小红封给了山桃,然后山桃说了句吉祥话,山二郎便铺开纸笔利索地写下了一副寓意美满的对联。
过新春贴对联是古来传统,这也是每年山三郎并山春花最期待的一日,因为青山村只有山三郎一个读书人。
一副对联收五文钱,用得是劣等纸墨,每年都能捞上一笔过年钱,比起前,最重要的是长脸。
然而今年的形势显然发生了转变。
从孙叔开始一个接一个上门求对联的乡亲,不约而同地走向了二房门口,有长辈来的会给山桃个一两文的压岁钱,也有捏着把菜或者一个鸡蛋来的,空着手的也不少。
二房照单全收,不图那几个铜板,只图个喜庆吉祥。
山三郎不痛快了,诶,他们二房就痛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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