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落徽径

第六十六章 杏中埙

    
    那屠户答:“这翊国如今是好啊,我家那妇人就是翊国人,我们本就打算着要走,我就为这摊上的一些事,犹豫了一下,这不,运气不好,就赶上琮京封了城,哪里都去不了了,就为这个,我家那妇人天天跟我吵!”
    榆次笑笑。
    那屠户催道:“哎!你还买不买?若是要买,要多少?快些报。”
    榆次低头看着小姑娘,心中十分不忍,他将那小姑娘扶了起来,回头对屠户道:“要三贯钱的肉。”
    然后他从袖口摸出钱袋子,将所有的银子掏出来数了数,一共五两,又摸出一张银票,递给小姑娘道:“收好咯,对你娘说,我拿这些银子买你家的鸡,叫她收了银子不要声张,你们赶紧回家要紧。”
    他看着小姑娘一脸懵懂:“我说的话,记住了吗?”
    小姑娘无言,只是点了点头,攥着银子和银票,奔向她娘亲......
    那妇人接过女儿手里的银子和银票,两只疲惫绝望的眼看过来时,带上了一些诧异。她弯下腰,牵起小女儿的手,向着榆次走过来,摇摇晃晃在榆次面前站定,灰白色的眼睛终于有了一线光,她苍老地俯俯身体,将银票两手还给榆次:“谢谢小姐肯买我家的鸡,但...实在不用这么多钱,世道不容易,小姐拿回去。”
    榆次用腹语的女声道:“不算什么,这些钱你拿着,我只一个请求,不要卖孩子,世道不好,孩子卖掉了,就世世代代都是奴隶。”
    那妇人眼睛里山说起泪光,她拿那双含着泪的眼,注视着榆次半晌,最后十分郑重道:“我,明白了。”她伸出一双龟裂的手,把那只鸡塞在榆次手里,道了个别,便牵着孩子离开了。
    “姑娘还真是心善,这年头,想姑娘这样子的富人,都是不愿意给穷苦百姓一分一毫钱的,今日一见,实在是佩服。”屠户十分激动。
    “您谬赞了。”榆次平静道。
    屠户激动的语气里带上几分无奈:“我看着也是不忍心,也想出手帮啊,只是我也不富裕,只能堪堪糊口,但今日有姑娘做榜样,我也十分激昂,这样吧,大钱我出不起,这三贯钱的猪腿肉就当送给姑娘了,权当是为这母女出一份力,姑娘您看怎么样?”
    榆次笑道:“店家您说笑了,今日钱袋里的钱少了三贯,是要被贵夫人责骂罢,三贯钱,也不少了。”
    “欸!妇人家家的,哪里知道什么,我做这个主了,我也没什么体面东西,寻常日子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就这块猪肉,姑娘,您权当是满足我这一颗侠义心罢。”
    屠户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但榆次仍旧推脱:“要给的要给的,我是富人,拿出些钱是应该的。”他心中也确是如此想的。
    “姑娘,您就别再推脱了......”屠户仍旧执意不愿收钱。
    一来一去,两人推托着,榆次只觉得无奈,最后只好屈服,拿了那三贯钱的肉正准备走,就感觉到了身后一阵凉风,马蹄声重重回荡在周身,群马飞驰在长街上,掀起迷蒙的一阵烟雾和灰尘。官兵们随手就掳走街上几个男子,榆次警觉的甩开广袖,长剑的剑末梢已紧紧握在他手中,掩在女子衣袍之下,他往后撇了一眼,只见那屠户愣在原地。
    榆次在心里叹了一声,这些日子官府青天白日堂而皇之抓人,确实是吓到了这些平凡百姓,这赵庆义的昏庸是越发的不加掩饰了,赵佑全的遗体还躺在宫里,他这么大肆抓人,不明所以的百姓,自然是认为王君要拿人陪葬。
    且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转身两手撑在案板上,靠近呆愣着的屠户道:“不要发怵,马上收拾,离开这里,他们不会抓你。”
    屠户慌乱地点了点头,低下头去收拾东西,两只手确是实实在在在颤抖。
    榆次亮出了原声:“相信我,别怕,镇定地离开。”
    那屠户听到声音一愣,呆呆地抬起头看着他。
    榆次却转身飞到他身后的一座矮墙上,略略掀开面纱,拿着那三贯钱的肉,对他笑着道:“谢啦!”
    屠户眼里全是震惊,但危局当前,性命更为要紧,他匆忙收拾好东西,然后按榆次说的镇定地冷漠地走开,死死抑制住心中的恐惧,直到回家关上门,才结结实实松了口气。他方回想起今日那个问他买三贯钱肉的客人,只觉得自己是恍惚间做了一个梦,细细在心中盘算了一番之后,他下了定论,那偏高太多的身量,起初那浓郁的鼻音,那双并不细腻的手,衣裙之下一种很有韧劲的风骨,还有不俗言谈,一言一行,举止行动,都证实着,这确是个男人,不过是个美得雌雄难辨的男人,十分贵气,十分良善,武功高强,且心中自有大义,一身风骨,美却不娘。
    天爷呀,他这是遇见了什么哪路神仙啊!
    正发着愣,就见妻子掏了他的钱袋,拿出了记账簿子开始查账,他心中又万分懊悔:早知道就收他那三贯钱了,神仙不缺钱!神仙都不用吃饭的!
    不缺钱的神仙榆次打了个喷嚏。
    天色又渐暗下来,神仙榆次又扒上了别人家的墙头。
    绣心正抱着手臂站在那墙头下,见他玉树临风的站在墙头上,立马换了个姿势,两手叉腰,颇有一副要破口大骂的姿态。
    “你快下来!”她左右瞧瞧,压着尖细的嗓子焦急道。
    榆次十分上道,他从口型就明白了绣心的意思,他跳下高墙,直起身来,给绣心行了一个礼:“霁琑姑娘。”
    绣心眼神软下来,语气也缓和了不少:“多谢将军前来,长孙大人在屋内等您。”
    “长孙俶行?”榆次有些疑惑,转而就笑了,“他是该找我。”
    “将军请。”
    榆次笑着点了点头,跟着她往里走。
    古府也是将门府邸,园子套着园子,若不是有熟人引路,任谁都会迷失方向。绣心带着他穿过几条长廊,几座小型的花园,直到越来越深入古府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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