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庆义被她看得发慌,他这会儿站定了,回过神来,冷冷哼了一声:“戏台搭得不错,这就是你要唱的戏?未免有些上不了台面。”
古合清淡笑着回敬他:“王君的戏又有哪一出是能见光的?我不着急,王君就该着急了。一桩旧事,给王君缓口气。”
“这桩旧事就是庆义二年江南织造镂丝锦辰家一案,辰不枉私吞官银,走私国锦,不敬少君,通敌卖国四罪并处,满门抄斩,想不到这其中还出了纰漏,独独留下辰不枉的媳妇望露,望露瞎了双眼,逃到江湖,在一处花楼为妓,不多时,生下了一个女孩,因花楼不净,自幼做男孩教养。庆义七年,少君年满五岁提出江湖巡游庆生,母馨妃伴驾,望露在少君巡游后不久用一根绝命丝自尽,那女孩从此便不知所终。这段旧事,王君清楚吧。”
赵庆义吸了口气:“你要说什么?”
“我见过二十年前在琮政偏殿伺候过的旧人,尽言望露送织镂锦进京后曾在这座金殿的偏殿待过整整一夜,女子嘶鸣,哭声凄惨。三日之后,辰家陷落,名为通敌株连,实则不过是她不愿为妃还用刀重伤了你。”
赵庆义冷冷的看着古合清。
“同年腊月,望露生下孩子,琮史载‘辰家少伯伏罪于多纳’,自大琮到多纳,少说也是五个月的海路,这样推算下来,这个女孩儿不折不扣是王君的骨肉,可叹王君还未知晓,馨妃就已胆颤,唯恐这个男孩会与自己的儿子争夺王位,因此不得不假借生辰巡游急急出手逼死了望露,可这孩子确实实实在在活下来了。她为筌煌所救,收到门下悉心教导,多年后一出世便横扫江湖,人送称号‘出画’。”古合清面上带笑,嘴角弯起,眸光确是冷的,她发冷的眸光之中闪入一个女子,殷红的衣裙,宽刀横在眼前,架在一个宫妃的脖颈上,随时准备一刀毙命——是宸妼和馨妃。
“出画,见过王君。”宸妼冷冰冰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
赵庆义僵直地转过身,宸妼竟真的逃出了地牢还挟持了馨妃,那么地牢里定有奸细。
古合清看向宸妼,轻轻点了点头。与此同时她越过宸妼,望见了宸妼之后的云心。一别一旬,被这噩梦焚为灰土的心在这一刻忽然跃出生机,纵使这生机是那样小,却能顷刻扭转她的破败,哪怕是破败,也有一点点修补的理由。
宸妼手中的宽刀往内收了收,馨妃雪白的脖颈上霎时多出一道血痕,很浅,鲜血五分烈艳,五分死窒,不出古合清所料,赵庆义比任何时候都愤怒慌张,他眦目欲裂。
整个大殿都是静的,唯有馨妃期期艾艾的哭声,古合清与宸妼按兵不动,只前后紧盯着赵庆义。
“放开她。”赵庆义咬着牙。
“王君到底还是舍不得,那我来问问王君,既然这个女人这么重要,那么我娘亲呢?你为何非要得到她不可?”宸妼道。
“还有我阿娘。”古合清在宸妼说完话之后,轻轻跟了一句,这句话轻飘飘的,却是她心里的一根针,越痛便越难问出口。
一霎那,往事如洪流,几乎要漫过古合清的头顶,这些年每一季的杏花,每一碟杏花酥,绣着杏花的鞋帮子、寝衣、幔帐、软枕、被褥、帕子,她儿时第一双虎头鞋,第一个蹴鞠,第一支玉簪子,乃至于穆谨止留下来的满院子杏花......想起穆谨止,她的心便狠狠疼一下,穆谨止种下杏花是因他执念她,她喜欢杏花是因阿娘喜欢,但这些年这份喜欢都被赵庆义狠狠利用了。古合清恨赵庆义是真的,余纤纤爱赵庆义也是真的,余纤纤无数次要她原谅赵庆义,叨叨说起赵庆义的真心:抓周礼准备杏花让她抓取,在后廷种大片杏花只为搏余纤纤一笑,吩咐余纤纤的衣物都特别绣制杏花样子。可这些都不是真的......
赵庆义反笑起来:“知道得太多可不是好事,放了馨妃,我就放你们走。”
古合清和宸妼对视一瞬,眼下她们确乎占了上风,四支枭使军两支归她们所控,剩下两支见她们如见阎王,闻风丧胆,不得不说赵庆义无能,最初穆谨止统管枭使军,枭使军虽不能与江湖高手沙场将军作比,但起码死士忠诚,前仆后继,不怕死。陈疆、穆谨止死后,他接过青、玄两军亲自培养,养了些许日子,竟养成这副鬼样子,也是让古合清万万没有想到的。可枭使军不成气候,并不代表她们绝对安全,宫外还有将门,州县还有守兵,云心和绣心全都出自将门,她们做小辈的捅了篓子一走了之,父辈家族呢?还有她阿娘,总归带不走的,带不走的人很多,这些人全得安顿好。
古合清在心里打着算盘,赵庆义也在谋划,他笑着开口:“怎么了?想到你阿娘了?正好,寡君提点你一下,云妃的娘,玉家全府上下可仰赖着你啊!莘莘啊,你还是顾虑太多!你若要走,不管后头这些人,完全可以走得很漂亮!你就是被古壑那个罪臣教坏了!干大事者,心里装不得这许多东西。”
“你有筹码,寡君也有。”赵庆义忽然一扬眉,得意起来。
古合清皱紧眉头,听得赵庆义缓缓说道:“安淮峙的妻女,还在宫里,还有穆谨止的孩子。”
安淮峙的妻儿早已送去了翊国,如今这一对大约是个幌子,但“穆谨止”三个字着实刺痛了她,古合清举起了剑:“人呢?”赵庆义转向她,不再盯着宸妼和馨妃。
眼见着古合清被赵庆义拿捏住了心神,宸妼给了馨妃一个手刀,拖着晕过去的馨妃,三两步上高台,拿发簪开了云心手脚的锁。
古合清的心神被宸妼的举动引得偏了偏,她安定心神有意与赵庆义周旋,拖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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