忤天记

    
    这一次，范同每一步都走得很是小心。他一边关注着道路两边的风景是否有着细微的变化，同时也调动着刚刚才学会操控的天地元灵，去体察每一步踏出去时是否有元灵波动上的不同。他清楚地记得，这一路走回宿舍，只有眼前这一个岔路口；在这里向右拐个弯，顺着道路再走个十分钟，就应该能够看见听雨轩了。
    在这个岔口，范同按照记忆向右边拐去；就在他踏出右拐的第一步时，突然感觉到了天地元灵的细微波动。仿佛自己一步就踏进了另一个天地一般，范同说不出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实在要做个比较，就似乎有点儿像原先在俗世里，夏天进商场时穿过那道风屏门的瞬间。
    范同停下脚步，这感觉让他很不安。他前后左右的观察着，四下里似乎一切都还正常，是一种错觉吗？他不敢确定，只有更加小心地迈步向前；每一步范同都走得小心翼翼，眼神四下游离观看着。终于，范同越来越觉得周遭的情形不太正常。原本应该生动鲜活的花草树木却莫名地显得有些生硬呆板，尽管用手触摸上去并没有觉得有任何的异样，可是范同却始终觉得这些都像是生造出来的一般。
    就连充斥于空气之中的天地元灵也突然变得稀薄起来，范同体内的真元想要与之沟通也愈发地困难起来。范同尽力探寻着周遭残存的天地灵元却几乎一无所获。渐渐地，范同感觉到自己犹如缺氧一样，头昏脑涨，呼吸困难起来。
    范同努力地和眩晕感斗争着，他现在知道这应该是一个结界之类的存在。至于是谁，为什么设下这个结界，范同无从揣测。但是他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这个结界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疯狂地运转着体内的真元，快速在这个结界中移动着，试图找到出口。但是这个结界似乎并没有禁锢他的意味，他的移动十分流畅，只是无法脱离。当范同不知第几次看到前方那个好像永远也绕不过去的岔路口时，他终于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崔老头赶到岔道口上，远远见到范同身形一晃，倒在了地上。崔老头闪身就要上前，不料路边的花木里竟然亮起一道白光，正挡住了崔老头的去路。
    崔老头眼见白光袭来，嘴里一声轻叱，左掌翻转，也发出一道蓝光撞了上去。两道劲气一触即分，像大河入海一般，看着应该激荡冲突，实则泾渭分明；只在交汇处扬起一朵小小的浪花，随后便各居其所，半点也不逾越。
    就在这两股劲力将触未触，将分未分之际，崔老头将体内坎水精华急攻而出。他深知对手的强大，自己竭尽全力或许能在百招开外占据上风。可范同此时还躺在前面生死不知，崔老头一心要突到跟前。于是他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水灵化为数道如龙急流向对方轰击而去。
    可惜，对手似乎早有准备。白光回转而至，突然光芒大盛，再度撞上了崔老头击出的水龙。耀眼的白光之中，一把普普通通的长剑激射而出，凌空刺向崔老头前胸。
    崔老头不敢托大，右手握拳如斗，也不管袭来的剑光；只是对着花木之间的某处击出。一刹那间，数道虚无空影挟着澎湃的水汽笼罩了道路边。
    那剑光仿佛具有灵性，戛然止住去势，掉转剑尖向那层水幕击去；两股劲力第三次相遇，终于发出轰然一声响。剑光消逝不见，崔老头也在劲力激荡之下落下身形。唯有那柄长剑孤悬在虚空之中。
    道边花木之间，一个中年人缓步而出，身姿修长，鹰视狼顾；正是适才还在院长厅中喝茶闲聊的修真局长——贾杰。
    贾杰从花木之间走出，神情竟有些萧索之意。崔老头见是贾杰，不由冷笑一声说道：“好啊！局长大人居然亲自出手了。范同这小子怕是连原因都不知道就要身陨此间了，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是死得其所呢？”
    贾杰闻言苦笑道：“看来，魏院长是没能拦住你。老崔，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不管不顾的脾气。”
    崔老头说道：“不管不顾总要好过有些人的假仁假义。看起来，今天你定然是不会让我救下这个孩子了。来来来，废话少说，咱们干脆手底下见真章罢！”
    言语间，崔老头突然催动身形，瞬间原本站立之处只余下一个模糊的残影，真身不知何处去了。
    “镜花水月！”贾杰眼眸一缩，毫无来由地纵身跃起；下一刻，崔老头的身影正出现在贾杰身前。崔老头单掌凌空击出，带起蒙蒙水汽弥漫于夜色之中。
    贾杰也不闪躲，只是微微侧过上身，不见他如何动作，右手之间蓦然又是一道银光闪现，那柄一直悬于虚空的长剑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贾杰手中，划破水汽直刺崔老头胸前。
    崔老头伸出右手，指尖绽出五朵水雾凝成的花瓣。接着五指一并，指尖上的花瓣合成一朵水花。他运指一弹，那水花疾飞而出，堪堪撞上了银光，竟然结起一层玄冰。
    银光停滞，长剑上已经覆上薄薄的一层冰甲，寒冰水汽似乎源源不断，仿佛下一刻就要连剑光都一起冻结起来。
    贾杰诧异说道：“玄冰花？老崔，你真是要动真格的了？”
    崔老头哼了一声，却不再上前抢攻，反而收了法力，翻着白眼对贾杰说道：“你这一番打斗，居然不用元灵。贾局长这是瞧不起我这个小管理员吗？”
    贾杰微笑道：“崔玄冰好大名气，又有谁敢瞧不起你。”
    崔老头乍听“崔玄冰”三字，面色一动；随即又恢复成那一副贱格模样，对贾杰说道：“既然你不用元灵，赢了你也不算光彩。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大力丸？”
    贾杰随手抛开长剑，笑道：“大力丸？这个还是你来比较合适。”随即面容一整，说：“这孩子天赋异禀，第一次修炼功法就险些突破筑基之境，更兼是天醒者，又是……她的传人，我实在放心不下。说不准，他就会是传说中的……”
    崔老头冷笑一声打断贾杰：“放心不下？就为一个不知道真假的传说，你这是打算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贾杰摇头一叹，指了指倒在地上的范同说道：“我若是真要动手，这孩子此刻还会在这里做梦吗？”
    “做梦？”崔老头闻言仔细看了看范同，吃惊道：“你居然用了昆仑镜？”
    贾杰点头道：“不错！老崔，二十年前的事你和老懒虫始终不肯释怀。我虽然问心无愧，这些年来却也时时反省当时是不是手段过于果决了些……”
    崔老头反唇相讥道：“好个问心无愧！我是不是还要夸一夸局长大人为天下苍生大义灭亲，不计个人荣辱，忍辱负重来着？”
    贾杰看着崔老头，缓缓说道：“你和老懒虫对我们当初的决定自始至终都极力反对，我不怪你。可是易地而处，你又会如何决定？”
    崔老头被问得一愣，贾杰不等他回答，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关心这个孩子。我也不愿仅凭一点猜测就伤害无辜。所以今日才拿出昆仑镜来看看这孩子。只是，老崔……”说到这里，贾杰脸色一肃，对崔老头沉声道：“如果昆仑镜中真有所预兆；哪怕和你翻脸断交，我也会出手的！”
    崔老头愣了半晌，口中叹道：“也罢。如果昆仑镜中真的有预兆出现，我……我不拦着你就是。”心里想的却是：“我只说不拦着你，可没说不能抱起这孩子就跑。”这么想着，他转眼看着依旧昏迷在地的范同，心里想到：小子，你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