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两名御前侍卫前来,夺了苏炙夜腰间的剑,将他官帽一摘,左右一押,将他直接押往雁江边。
苏炙夜懵了片刻,在侍卫架着走的间隙,回过头来,大呼冤枉,那呼声却被呼号的江风淹没,连祁慕寒都没听清他说什么。
公孙薇全程观礼,忍不住在背后偷笑。
这就是祁慕寒前些天订下的“一稳”计策——在醮祭大典上,当众驱逐苏炙夜,给祁玉骞一个错误的信号,让他以为苏炙夜是千真万确地背叛了他祁慕寒,给他打上一剂“强心针”,让他在调兵遣将上,产生错误预判。
苏炙夜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变成了谩骂之声,祁慕寒脸色变了变:“将他逐上渔船,限他半炷香时间内,消失在朕眼前!”
侍卫将苏炙夜往江边一艘渔船里一扔,苏炙夜还没爬起来,侍卫一脚踢去船舷,那船登时飘飘荡荡地离岸好几丈。
侍卫办事,就是这么效率。祁慕寒看着逐渐远去的渔船,露出了一丝笑容。
苏炙夜官帽被夺,站在船头,对他怒目而视。
戏码已成,祁慕寒正要离去,余光忽瞥见那地上的箭筒,心中一动,上前拿起了一根箭,搭在手中的雕弓上——张弓搭箭,缓缓对准江上的渔船。
公孙薇吃了一惊,快步上前,低声道:“你做什么?这不在咱们计划内啊。”
难道是想让祁玉骞更加相信,所以才这么做?
祁慕寒不答,手中弓箭又拉开了一些,箭尖直指江上的苏炙夜。
苏炙夜刚好骂累了,转过了身子,并不知背后一支箭指着自己。
公孙薇的手指攀上他的手臂,语声微微发抖:“慕寒,你做什么?”
箭在弦上,弓拉到极致,祁慕寒的手骨节发白,眸中陡然翻滚出一团杀气。
这一息间,公孙薇浑身发冷,她知道祁慕寒的箭法极准,也知道这一箭的后果是什么。
她倏然往地上一跪:“陛下......”她脑袋嗡嗡直响,几乎辨不着自己的声音:“陛下...他是你的弟弟,你仅有的亲人啊。”
祁慕寒的瞳孔一瞬间泛过清明,箭尖不着痕迹地偏了偏,“咻”的一声,那箭破空而去,苏炙夜警觉地一转身,一支利箭擦耳边而过,叮的一下,插入他身后的船篷。
祁慕寒收起弓箭,拉起地上的公孙薇,搂着她的肩膀,低声笑道:“朕想给他开个玩笑...”
他低头这么看着她,嘴角突然流下一缕黑血,公孙薇大惊,身形一移,遮住身后百姓的视线,飞快为他拭去嘴角的血,心急如焚:“怎么会这时候毒发?”
只听祁慕寒低声道:“别声张,就这么走。”
公孙薇紧张地点头,紧挨着他,与他一步步走下祭坛,二人在祭桌前站定,公孙薇尽量站得离他更近一些,让他重心倚靠着自己。
观看完剩下的醮祭流程,一直到月上树梢,二人在禁军簇拥之下,登回龙辇,一路接受沿途百姓的跪拜,直到回宫。
一入寝殿,公孙薇马上挥退众人,让霁月火速去唤粟篱与章知尧,跟着将殿门一闭,扶祁慕寒回龙床,焦急万分地叫唤他。
祁慕寒一路上都强忍着体内的疼痛,需要说话的地方,都由公孙薇开口,他只能摆出帝皇之威尽量少语,其实强忍着胸中那一口闷血。如今终于撑到回寝殿,一口气上不来,顿时倒在床上,嘴角又持续涌出黑血。
章知尧匆匆背着药箱赶到,为他把脉片刻,正要说话,祁慕寒突然睁开眼,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双眸黑得像深潭,直直地望着他。
章知尧看了公孙薇一眼,低声道:“臣要为陛下诊治,请娘娘回避。”
公孙薇哪能不知祁慕寒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心中焦灼,却不想因争执而耽误诊治,只能先起身到殿外回避。
公孙薇这一走,章知尧马上对祁慕寒说:“不能再用那冰的疗法,现在用针也不顶用了,你这毒已经...”他连连摇头,最后只能无奈:“这样,我给你开个药方,你先好好睡一觉再说。”
祁慕寒声音嘶哑:“祁玉骞已经横渡雁江,最快明日便会兵临城下,朕没法睡,也不能睡。”
章知尧真是服气了,若不是顾忌这病号已经是皇帝,就要翻个白眼,“打便打了,反正我看你也做好了准备,你若是这时候还撑着,我怕你活不过明天!”
祁慕寒深吸一口气,望向一旁的粟篱:“去把最后那枚药丸取来。”
-
风急浪涌,千帆夜过江。
祁玉骞看着周围瑟瑟发抖的将士,心下一片焦躁。
在出兵前,没有任何信号显示祁慕寒会提前继位——没有人告诉他,连朝廷内的眼线也没有传来消息,仿佛祁慕寒的登基,是临时决定的。
这下他们对付的便不是皇子,而是一名皇帝。君为天,这些江东士兵如何不懂?所以当祁慕寒登基的消息传来,整个江东军一片恐慌。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祁玉骞冥思苦想,怀疑是丞相左溢背叛了自己。事实上,自从那夜审问苏豫以后,他便杀了一批自己不信任的幕僚,现在他不管看谁,都觉得有背叛自己的可能。
前方就是到达汴京前最后的一个落脚点,也是他江东的最后一个势力范围——靳城。
祁玉骞跳下船,在团团升起的雾气中,召来几位心腹,再度商讨战术。
地图刚往桌上一摆,一名士兵忽然匆匆来报——早先京城醮祭大典上,祁慕寒将禁军统领苏炙夜逐出汴京城了。
祁玉骞脸色一凝:“详细说说。”
士兵绘声绘色说了一番。
祁玉骞神色复杂,驱逐苏炙夜?这会不会是祁慕寒的又一场把戏?他现在已经不敢轻易下什么定论了。
“竟在这时候驱逐京城禁军统领,这不怕禁军会乱吗?”心腹甲说中了他心中的疑问。
心腹乙分析道:“这很简单啊。对方知道殿下举兵而至,却拼着禁军会乱也要驱逐苏炙夜,那肯定是知道苏炙夜已经投靠我们殿下了。”
“有道理!”心腹甲接着道,“只是一个典礼,冲撞祭坛也不是多大的罪,并不需要驱逐苏炙夜,这么做无非是找了个由头罢了!”
祁玉骞沉吟未语,心腹甲积极谏道:“这是一个好消息啊,殿下!这证明苏炙夜是真的背叛了祁慕寒。”
祁玉骞看着这两名乐天派的心腹,突然想起自己前段时间按苏豫所给的名单,杀掉的那部分人。现在想起来,他杀掉的这些人,都是忠于原主祁玉骞、跟随他很长时间的人。
至于忠于原主祁玉骞,为什么却会给他一种背叛了自己的感觉?祁玉骞想到那些人临死前看向他的目光,都带着一种鄙夷...似乎是,看到他不再是自己熟悉的人,那种鄙夷和痛悔。
思及此,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想到这段时间的幻觉,心中升起一股恨意——自己一个现代人,难道还能做得比原主差?绝不可能!他是要君临天下的人,他是要玩转这个剧本世界、将自己打造成千古一帝的人!
“后来苏炙夜有什么消息?”祁玉骞看向地上的士兵,“有没有可能返转回京城?”
士兵摇摇头:“这个绝不可能。属下有派人一直跟着那船,这船一直顺江而下,没有回头,这会恐怕都要到江陵的位置了。”
祁玉骞终于露出一丝喜色,发表总结:“姑且不论祁慕寒是怎么想的,苏炙夜这一走,禁军肯定要乱,他临时派人接手禁军,重改布置,也来不及。”
心腹:“他会不会留什么后手呢?”
祁玉骞:“我猜祁慕寒是在赌柰城军的援军,柰城一地与汴京离得最是近,有了柰城军,他便以为可代替禁军的缺口了。”
心腹仿佛捧哏:“那么中军呢?”
祁玉骞:“中军固守边疆,我起兵迅速,他来不及调。”他眉间又涌起自信之色,手指点在地图上汴京城的北门:“明日的计划,稍稍改变一些——前军再拨两万人到北门,共五万;两万先行,三万驻后,以抵御后方的柰城来军。”
心腹连连称赞,祁玉骞又道:“凌蝎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跪着的士兵道。
祁玉骞点头道:“很好。”
他呼出一口气,心中终于稳定了几分,自己手中握有重兵,对方又驱逐了苏炙夜,真是一大喜讯,更关键的是——
他摸了摸袖子中那长铳枪支,脸上泛过一丝残忍凉薄的笑,任对方千谋万算,在热兵/器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废料。
一切就在明日!
明日过后,那把龙椅上坐着的,就会是自己,他将坐拥万里河山,无数美人在怀,他将成就在现代社会里不曾拥有的一切。
越想越是高兴,他笑出了声,笑得满头长发乱飘。
心腹很少见他笑得如此失态,面面相觑了一下,前方有副将匆匆来报:“殿下,子时已至,该启程了。”
祁玉骞戴上头盔,探了探风向,一旁的心腹不失时机地拍马屁:“殿下,风向对我们十分有利,看来我们至少能提早一个时辰到京城,这是老天爷也在助我们也!”
祁玉骞大笑着上了战船,看滚滚江水西逝,千帆拉满,夜色中悄然往京城进逼而去。onclick="h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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