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对她好的人少之又少,但她对每个人都善良热忱,并没有多少人珍惜她。
乔唯的母亲是一只痴情的兔妖,与凡人相爱,遭了天谴,拼死生下的她,她凉薄的父亲匆忙地去寻接生婆却一去不复还。
母亲带着她漫无目的的寻找她的霖郎,在她不足百岁时怆然离世。
乔唯是他们爱情的祭奠物,血脉卑贱,半人半妖,两界不容,在妖界安然无恙是因为有乔怡苒和周悯鸷的庇护。
乔怡苒是妖树族的少主,乔唯是她捡回去的小娃娃,她见乔唯越看越欢喜,便好生将养在身边。
将她当做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这是她不幸的一生中唯一幸福的事情了。
乔唯在外人看来是血脉不纯的杂种,它的存在丢了妖族的脸面,不值得妖族四大家族之一少主庇佑,
认识周悯鸷也纯属偶然,那日乔唯阴差阳错的救了重伤的周悯鸷,不知为何看见他却怎么也走不动路。
是因为他俊俏吗?也许是其中之一,可能是她也想体验一下救人的快乐?她早已忘记自己当时的想法。
待她将人冒死带回去的时候,发现他奄奄一息,便着急忙慌的去寻乔姐姐。
她听完来龙去脉后,语重心长的劝说乔唯将其丢出去。
乔唯哪里肯,乔怡苒皱眉问询许久,她才磕磕绊绊道
:“因为,因为我,心悦他…”
她低垂着脑袋,看起来紧张,实则心虚极了。
看她这样子乔怡苒幽幽叹气,认为她不过是一时兴起
:“小唯,这人来历不明,很有可能会为我们带来危险。”
她不说话,看起来十分倔强,僵持了许久,乔怡苒缓缓道
:“我倒有一枚,来应不时之需,可回魂丹珍贵,岂可给外人服用?”
她忽地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
夜半,乔唯偷偷潜入乔怡苒的院子,轻车熟路的窃取了回魂丹,
如此贵重的东西怎么会放在常用的妆盒中呢?
她心中疑惑,却没有多想,忍不住的心中的雀跃。
可仔细想了想姐姐说的话,望着乔怡苒熟睡的睡颜,心中愧疚难当,她不由的恳切道歉。
她盗取了妖族至宝,足够她死个上百次,她却没有任何忧虑与踌躇
拿到回魂丹的乔唯用蹩脚的妖术最快的回到他身边,这时假寐的乔怡苒睁开眼睛,无可奈何的叹息。
乔唯喂他吃下后才安心。
接下来的十几日她衣不解带的照顾他,他幽幽转醒好几回,不久后又昏死过去。
其间乔怡苒来寻过寥寥几次,她提心吊胆遮掩,乔唯以为乔怡苒还并不知晓,心中羞愧不已。
在一日昏迷不醒的周悯鸷睁开眼睛,看见一袭青衣的乔怡苒,他低咳着道谢,深邃的眸牢牢的记住乔怡苒的容颜,
:“既然醒了,便请离开罢。”
乔怡苒冷脸下了逐客令。
周悯鸷不以为意,倒是干净利落的离开,离去前问了句。
:“姑娘姓甚名谁。”
乔怡苒闭口不言,只道
:“离去罢,莫要再拖累我们了。”
他捏了捏掌中疗伤的暖玉,没有还回去,妥善安置后拖着病体消失不见。
乔唯采集回来后,床榻上空空如也。寻遍了院落也不见身影。
再次回到房间后,才注意到半空中浮现一团雾气,它们聚集成为两个字“多谢”
她茫茫然看了好久,确信他离开了…
心里空落落的,乔唯枯坐良久,似乎还是在等他回来。
接下来的日子,她和往常一般,养些花花草草,和乔姐姐聊聊天,平淡的生活着。
可是乔唯坎坷的一生,不可能这样的平静。
周悯鸷回了狼族,人心惶惶的大族终于安定下来,各种灵丹妙药疗养着。
午夜梦回间他总觉心中滞闷,耳畔再没有少女絮絮叨叨的话语,虽然听不真切,倒也温暖安心。
可惜了—
几年光景已过,人间又是开春,妖族仍然一片雾蒙蒙的灰白,一切都像蒙在水汽中,狼族少主突然光临妖树族府邸。
就像平静的水面掷下一块石头,溅起一片水花,姐姐带着我本是要去踏青,却被夫人派来的人将姐姐唤去接待贵客,她领着我落座。
透过锦屏的飞鸟纹见到周悯鸷的那一刻,乔唯心中狠狠的震了两下。
她看着族长慈爱地笑着,向族人介绍妖狼族少主。
看着周悯鸷冷峻坚毅的面庞,在见到乔怡苒时,如冰雪消融般动容。
他们离得近,周悯鸷薄唇轻启用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道了句
:“别来无恙啊,乔少主。”
乔怡苒被眼前俊美的青年惊艳,掩下心下疑惑,却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她总觉得周悯鸷看起来很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这些细枝末节乔怡苒并未多在意,转身就抛在脑后。
二人郎情妾意便自然而然地在一起培养感情。
托乔怡苒与乔唯二人姐妹情深的福,于是乎周悯鸷和乔怡苒去任何地方,都会带上乔唯。
周悯鸷也戏谑的说过,她就像一条小尾巴,乔怡苒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若哪日成亲,干脆也将姐姐姐夫一齐带了去。
小丫头只低着头不说话,乔怡苒就会及时过来护犊子,说这是她妹妹,最亲的妹妹。这时乔唯的嘴角才会微微上扬。
周悯鸷常说,自己有一弟弟,性情比他温和,才能也不差他,若可以,他倒想做媒将他们二人促成。
乔唯每次都呆呆的听着,心里难受,却不知道为什么。
乔怡苒倒也同意,说乔唯在她身边她放心。
周悯鸷确实很喜欢乔怡苒的,为此他学了许多哄女孩子欢心的把式,每天不同样的逗姐姐开心,而自己站在旁边看着时心中欢喜又难过。
他在给乔怡苒削妖果时,也会给她削一个,森白的手握着的匕首在腕间翻飞,不一会儿乳白的果肉被雕刻成美丽的的形状——是人间的山茶花。
乔唯惊叹他手巧,小心翼翼的接来,慢条斯理的啃着,口中甜滋滋的,心里也是甜的。
周悯鸷会单独带着她去买东西,和她一起悄悄给乔怡苒准备惊喜。各种逗趣的小玩意儿,漂亮的绫罗首饰,他都会买两份,其中一份用来犒劳乔唯。
乔唯心里暖呼呼的,她挺喜欢周悯鸷的,这份喜欢似乎带着浓重的歉疚,她在喜欢自己不该肖想的人。
她是妖,妖族不讲究人伦道德,可她心中隐隐觉得这份喜欢是禁忌,是窥不得天光的。只能藏在心里,每每低垂着眼睛,让他们都看不见那些细碎的欢喜。
他们如此交情,持续了近百年,就在乔怡苒终于快要和周悯鸷修成正果时,却长眠在不周山六尺远的桃花海处
那日乔怡苒满怀欢喜的拉着乔唯去人间,心心念念着去借鉴人间的吉服,她打算在妖界把自己的昏礼办的盛大而隆重,她说,她要做最美的新娘子。
乔唯被她活灵活现的描绘勾起了好奇心,她也憧憬,这大千世间的女子,没有一个能够抗拒热烈美好的事物吧……
乔唯默了默,咻然抬起头,眼中是掩盖不住的期翼。于是陪着她一起去了,简单潦草的告诉妖仆,她们出去的消息。
妖仆却会错了意,禀告夫人说:乔唯带着少主去了人间。这些都是后话了…
二人兴高采烈的出了妖界,可那日是清明,并没有人成亲,二人唏嘘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原来人间成亲是要挑选良辰吉日的。
时间过的飞快,姐妹二人打道回府的途中,遇见了守株待兔的高僧。
二人哪里是他的对手,防守进攻间处处落于下风,被重伤的乔怡苒至死都要护着乔唯。
彼时周悯鸷赶来救人却已然来不及,老和尚与周悯鸷过招也逐渐力不从心,显出法宝伤了周悯鸷后逃走了。
被乔怡苒压在身下保护的乔唯也浑身是伤。周悯鸷抱着乔怡苒冰冷的身体不断的输送妖气,许是上天垂怜,她强撑着一口气断断续续道。
:“悯鸷,不要白费、力气,好、好待寥寥,是她救…”
乔唯扒在乔怡苒裙摆瑟瑟发抖,她竟然流不出一滴泪。
她爬到乔怡苒身边,张口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不相信待她如亲人般的乔怡苒死去,推了推乔怡苒的手臂,
周悯鸷一把甩开乔唯,他抱着乔怡苒的尸体悲愤欲绝。
仇恨的目光恨不得化作利刃穿透乔唯心口。
周悯鸷是放不下姐姐的,不然她肯定是他刀下的亡命之徒。
乔怡苒被周悯鸷抱回到乔府,独留乔唯一人失魂落魄的趴伏在地。
漫天的绯红花瓣随风而落,缓慢的掩盖了不远处的血渍。
族长与夫人痛失爱女,悲痛欲绝。
乔唯好不容易凝聚妖力回来时,乔府沉浸在一片悲痛中,夫人看见乔唯后,突然暴怒嘶吼着。
发髻散乱不见曾经端庄大方的影子。她瞬移来到乔唯面前,高高抡起手掌,带着翻涌的妖力一掌扇在乔唯脸上。
就这一掌,足以使乔唯跪倒在地,她嘴角不断的冒出黑血,昏昏沉沉的看不清楚周围环境。
乔夫人已如疯魔,扯着嗓子咒骂乔唯。
:“你个丧门星,苒苒待你不薄,你竟让她以身作盾护你周全,你好狠毒!怎么死的不是你,非得是我的苒苒!”
她哭喊着,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在她胸口上,足足踹出三尺远,周围的妖仆冷漠仇恨的看着她。
夫人咬牙切齿地道:“我要毁了你的妖丹,我要你魂飞魄散!”
她手腕化作碗口大的藤蔓,朝她挥去,藤蔓快速增长,生生贯彻她的腹部,搅碎她的元丹。
乔唯一动不动的蜷在冰冷的地面,恍若一具死尸,撕心裂肺的疼痛令乔唯剧烈颤栗。
她在此过程中没有挣扎一下,没有叫喊一声。
在阂上双眸的最后一幕是周悯鸷跪在蒲团上,背影寂寥又颓废,他从未看过她一眼。
乔唯彻底失去意识,夫人怒急攻心昏死过去,不知死活的乔唯被妖仆拖下去,丢到集市中的发落台上,沿路有两道长长的血迹,看着沉闷极了。
电闪雷鸣间,妖雨下的又大又急,它们腐蚀着气息奄奄的少女,
好久,她听见了周悯鸷的声音。
:“怡苒心善,至死都念着你。”
乔唯努力的抬起头,妖雨浑浊不堪的打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她脱力的跌落回去。
但闻他冷漠道:“实则你死不足惜。”
她木讷的看着那双黑色的皂靴从身边离开。
张口想说些什么,却低低的笑了起来,嗓音破败,不一会却呕出口淤血。
她在那个地方纹丝不动的躺了几天,重伤的身体被妖雨腐蚀的体无完肤,路过的妖精会朝她吐唾沫,咒骂她,踢打她。
她昏昏沉沉像要死了,可再次醒来是在一间破庙,靠着每日定时省点放在庙门口的馒头苟延残喘了几日。
她了无生机,这日她跌跌撞撞的将身上唯一的坠子放在放馒头的地方,然后就寻了人间一处茂密的树林,了却残生。
乔唯感应到了,她要迎来属于自己第一次淬炼的雷劫,如今也是她安然死去的雷劫。
雷劫在几日后应声而落,她走马观花的回想了如今的一切。
想起唯一对她好的乔姐姐,
想起反目成仇的周悯鸷;
还想起了自己养了许久,还病蔫蔫的花…
她意识不再清明,在第一道雷劫打下之前,她看见了姐姐担忧的面容,乔唯嘴角带笑释怀的闭上眼睛,任由雷劫打在身上。】
乔唯本以为自己早已放下了,一封千里迢迢而来的请柬打破了她表面的平静,
烫金的喜字看的她泪流满面,这张请柬她自虐般看了又看。
赫然是晏叙和林箐芙的名字,是晏叙亲笔写的。
她捂着心口那处滞闷,眼泪如珍珠滚落,骇的酒馆里的客人瞠目结舌。
有几个热心肠的妇人忙上前安慰,她也不说话,紧抿嘴唇一个劲儿的摇头,
原来这四年是自欺欺人。
离开真的是自己最好的归宿么?
她如是问自己,体内妖族的血脉叫嚣着,让她不惜一切代价将晏叙抢回来。
她对晏叙本就是打骨子里的偏执,这数日的夜晚,她不曾安稳的睡个好觉。
晏叙本来就是自己的不是吗?
是徒然出现了林箐芙,他才慢慢疏远自己的。
是的,既然如此…
乔唯又忽然笑出了声,旁边安慰的婆子面面相觑。
她擦干泪,起身扬声道:“今个儿大喜,老板娘高兴,酒水一律免费,大家敞开了喝!”
大众高呼
:“老板娘阔气!”
:“我以后定把我的酒友都带到你这儿来喝酒!”
:“就喜欢这样爽快的老板!”
她笑着,也不说话,倚着桌沿陷入了沉思,片刻她捧起碗仰头就喝,
客人敬酒她来者不拒,伙计将醉醺醺的乔唯抬回了寝房。
:“你说老板娘受啥打击了?这是打算血亏啊?”
:“我也不知道啊,自从看了那封请柬后就这样了”
:“唉,咱也不知道,帮忙照看好店就行了。”
二人絮絮叨叨的离开,乔唯都听的真切,她噗嗤笑开了。
侧着脸将灼热的脸庞贴在冷玉质的枕头上,脑袋里的疼痛怎么也止不住,捂在被子里偷偷的哭。
好不容易捱睡了,那些回忆却再一次翻涌,总是在梦里反反复复浮现着第九世,
在离开道观的这三年,回忆碎片一块块串联,
逐渐编织出一张无可遁形的网,折磨的她心力交瘁。
她是穿越而来的,在不同的世界穿梭了十世,
她为花草树木,为山川湖海,为人、为妖,每一世与晏叙的羁绊都不浅,可唯独第九世反复入梦。
第九世他为质子,她为大澧朝女官,同情他绝境生存,便处处照应,一晃四年过去,乔唯早已将他当成亲人般庇护。
后两国交好,质子被接回了大昭国,几年后顺利登基称帝。
在此期间,乔唯嫁予爱慕已久的大澧帝王,成为他的皇后,恩爱不疑,长相思守。
二人自幼便是青梅竹马,乔唯注定生来便是他的妻。
两国交好不过七年,却因辛密兵戎相见,战火不断,逐渐衰落的大澧国一朝国破,她与皇帝服毒而死。
大昭帝王亲临大澧皇宫,见其大恸,怒不可遏,
遂放火烧了整个大澧王朝,大肆屠杀大澧子民,数日间血流成河,死伤不计其数。
最后的画面是他着帝王服一步一叩首,登上了三千台阶,虔诚的向佛求来世。
他终于来到大殿,朝着慈悲的佛一下又一下的磕头,直到头破血流也未曾停止。
金身佛像慈悲的面庞悲天悯人。
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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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唯一脸严肃。
:“我还不想回去,我还有要事。”
周悯鸷嗤笑,一副谁信你的模样,懒洋洋的开口
:“小骗子,每次都唬我。”
:“我是正儿八经的。”
乔唯深吸一口气。
:“周悯鸷,再给我些时间,回去我就嫁给你。”
他抬眸,漫不经心的看着她,奇异的眼瞳显现凶狠。
:“看给你玩野的,和我讲条件?”
见她沉默不语,临了他深深的看她一眼恨声道。
:“看你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随后风似的离开。
她放下心底的大石,看着一角湛蓝的天空发呆。
离开道观,没有了压抑妖气的绣鞋,周悯鸷轻而易举的找到她。
每次来都气势汹汹,好不容易心平气和下来,也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睥睨感。
他总用鼻孔看乔唯,乔唯也不和他计较,她知道他霸道,
近五百年了,她清楚怎么和他相处。
有时候对上他神色复杂的面庞,也惝装无事的挪开视线。
他心安理得的住了下来,省得人妖两界四处跑,累得慌。
两人在外人看来形影不离,郎才女貌,周悯鸷也总对外说乔唯是他将过门的媳妇,把乔唯贴上了独有的标签,
她无可奈何,问出了堵在心上的问题。
:“你作甚娶我?”
他闻言神色瞬间冷了几分,讥诮道:“我不娶你,你还能活着么?我答应过怡苒的,必然作数。”
也对,周悯鸷一个人未必护得住自己,但倘若是整个妖狼族呢?在妖界横着走都不敢有人吭声。
姐姐至死都在为她打算…
乔唯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嗓音有些沙哑:“周悯鸷,不必如此的。”
周悯鸷不自觉蜷起手指,冷冷的盯着她。
:“我也没什么好活的了,也许我早就该死的。”
她弯唇补充道:“找个你真心欢喜的女子吧,一辈子太长,好歹得过得自在快活些。”
她没有等来他轻松愉快的肯定,抬头看见他阴鸷的面皮,和更加苍白的唇色。
她吓了一跳,寻思着自己应该没有说错话的,忐忑的等待他发作。
可他只不过起身负气的一挥衣袖,转身离开了。
时间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二人心照不宣的忽略不愉快的事情。
这日他收到了妖界的通传,房内传来他气急败坏的低吼。
乔唯听的直皱眉,他二话不说拉着乔唯就要回妖界。
乔唯毫不留情的拒绝了,理由是她要赚钱。
其实把她强行带走并不难,只不过她说出冷玉的来历似乎和她有关后,对她是再不会粗暴了。
他急的来回踱步:“你不和我回去我睡不着。”
周悯鸷见她低眉顺眼的就烦,下了最后通牒。
:“你不和我回去也行,把这个吃了。”
他递来一枚红色丹药,凑近寥寥嘴边,她却眉也不皱的吃了,
周悯鸷放心的离开,吃了这个,天王地府都找得到她。
可在他咻然离开后,乔唯将压在舌底的丹药吐了出来。
她怎么可能让周悯鸷控制自己呢?
好巧不巧他再一次回来,是寥寥打算离开这里的前天晚上,
他旁若无物般穿过门扉,入目便是宿醉的少女。
他放轻脚步靠近,伸手掐了把她软乎乎的脸蛋。
只听见她嘟嚷了句。
:“不可以…”
他轻蔑的笑笑。
熟练的宽衣解带,把她推到最里面,给自己腾出好大一片空位。
他最后还费了点功夫给她用被子卷成条毛毛虫。
待她酒醒后,发现自己被牢牢的禁锢住,动弹不得,
她叹气,得等他醒,不然绝对没办法。
谁知头顶传来他幽幽的声音
:“你大清早叹什么气?”
她挣开束缚,他倒也不强求,乔唯坐起身顺了顺长发。
:“我要去一个地方。”
:“嗯,我正好也要去一个地方。一起?”
:“不了,下次见吧。”
她一口否决。
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等他离开一次,又恰巧错开我的计划,
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乔唯怎么可能放过。
他支起身子撑着头,把玩着她垂落在腰间的青丝,
深邃硬朗的五官少了几分煞气,多了几分难得的柔和。
:“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么?算了,你先别知道的好。”
乔唯亲自送走他,才能安心的踏上路途。
乔唯遣散了伙计,并且酒肆贴出了一桩告示,红纸黑字,力道遒劲:
前任清心道成婚
老板娘前去“劫婚”
若平安归来
二十四天后带老板重新开业
反之此店转让
于是乔唯经历了十天的风霜,顺着脑海深处的记忆走,远远的看见的是一片灼人的火红。
她立在门前,迟迟不见进去,低垂着头,掩盖住了眼中的落寞,换上了得体的笑容。
交了请柬,才被引入了大堂。红灯笼,红丝绸,红囍字,热闹喜庆,宾客络绎不绝。
乔唯从未想过自己会以旁观者的身份来参加自己心上人的昏礼。
紫陌风光好,绣阁绮罗香。
相将人月圆夜,早庆贺新郎。
先自少年心意,为惜婉人娇态,久俟愿成双。
此夕于飞乐共学燕归梁。索酒子,迎仙客,醉红妆。
乔唯会置身事外痴痴的笑了起来,她无法忍受晏叙娶妻,光是想想都要发狂。
她垂首看着手中一捧纸玫瑰
极尽艳丽,脆弱不堪----
左手裹着厚厚的纱布,却仍旧透出了些血迹。
它原本是白色的,可是乔唯用血将它每一处都染的腥红。
和这里的红很是一致,她瞳孔颜色有一瞬转瞬即逝的幽紫。
她离开大堂,离开了那无止境的祝贺与热闹。
轻而易举的找到了身着吉服的晏叙,再次相遇,他看起来格外高兴,清俊的面容上是止不住的浅笑。
他一袭红衣似火,衬得面色愈发莹白,柔和优雅的柳叶眉,清冷如星的丹凤眼,优越笔挺的鼻梁,色泽饱满的唇,他就站立在那里,风姿绰约,是竹的气节,是松柏的苍挺。
乔唯瘦了很多,四年不见,面上的婴儿肥都消了,下颌尖尖,显得眼睛更大了些,容颜依旧,还是曾经的模样。那样的无辜脆弱,美好的令人怜惜。
可周身的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不再肆意的火热,像个炽热的小太阳,她孤寂又安静的站立在不远处,像退去了光泽的玉,与周边的一切格格不入。
二人久久凝望,这四年的离散,故人依旧,谁都没变,却又什么都变了。
晏叙的声音如清朗的碎玉相撞:“乔唯,你回来了。”
这话聊胜于无,可她眼眶蕴着的泪水就顺着眼睫轻眨掉落下来。
乔唯:“对,我回来了。”
鬼知道这些年她多想回来,她想回来看看曾经少女怀春的旧址,看看几年不见的老友,更想看看这个伤她至深的青年。
他何时已缓缓蜕去少年时期的青涩倔强?变成此刻青年模样,他温润细腻、冷清疏离,还是那个彬彬有礼的小道士。
她原来错过了如此多,这四年无微不至陪伴着他的人,是林箐芙。
可她深刻的知道,这四年的时光,已经成为他们之间无法磨灭的嫌隙。
乔唯走近晏叙,他又长高了,曾经在他肩膀上一点点,如今才堪堪及他胸膛。
她将玫瑰递给他,莞尔道
:“你看看我送你的花儿好看吗?”
他低头看了眼血红的花束,眼睛顿时失了流转的光彩,手中的玫瑰应声而落,嘴角还留滞着未消散的笑意。
乔唯捧住他的脸,压低了声音,似哄诱道:“晏叙,我们私奔吧。”
他恢复如常,重复着晏盼的话:“我们私奔吧。”
他的大掌主动的裹住了乔唯的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她离开了热闹气派的宗门,抛弃了一切流言蜚语。
他们一路狂奔,好似飞驰而过的枯木与岩石皆为鬼魅魍魉,恍若这世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这般快活的奔向灯火通明的长街,奔向他们的心之所向。
天道垂怜,他们如愿的来到热闹繁华的夜市,欢愉着像这俗世最普通的爱侣,更像混迹其中的鬼魂,
心惊胆战却又酣畅淋漓。
这短短几个时辰,似乎就是他们所谓的一生,乔唯手中捏着糖人,红色的糖水将她的嘴唇润红
她与晏叙的手紧紧握着,汗水沾湿了掌心,乔唯舔了舔粘粘的嘴唇
笑着将晏叙抵在墙面,踮起脚尖,吻住了他的唇,二人抵死相吻,在情迷意乱时四目相对,心跳的快要飞出来了。
:“晏叙,我想当你的新娘子!”
她微微喘息,凑近晏叙的耳畔,轻声说出了压在心口数年的愿望。
他温和的笑了,低声道
:“好”
晏叙垂头轻吻乔唯的眼睛。
他们寻了月老庙,那儿香火旺盛,
在月光的清辉下,他们以天地为鉴,永结同心,仓促的成为夫妻。
二人相拥着,像落难的人儿相拥着汲取温暖。
权当是一场绮丽荒诞的幻梦。
乔唯早就寻好了去处,他们舟车劳顿最终抵达了一处偏远的小镇。
乔唯只想和晏叙过普通人的生活,乏味也没关系,只要对方是晏叙一切都好。
乔唯领着晏叙来到了一座小院落,周围围了篱墙,悠然恬静的田园风趣令乔唯很是放松。
她开心的向晏叙介绍
:“阿叙,这儿以后就是我们的家啦!”
他扫了一圈,似懂非懂道
:“只有唯唯和阿叙的家。”
乔唯月弯似的眼睛闪闪发光,郑重的点头
:“对,只有我们。”
他们就此居住了下来,第一天打扫完了屋子与院落便去了山林打猎,准备这几天的食物,还摘了许多的李子。
回到家中,提着几只山鸡和一兜李子,带着晏叙拜访了离得近的邻居,毕竟邻里关系还是需要打理一下的。
老妇人笑的亲和淳朴
:“来就来了,不需带什么礼物,看你们小两口的穿着打扮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乔唯礼貌的点头微笑:“我们是从卞京南下的。见此地风光宜人,就打算在此定居。”
老妇人:“农村不比汴京喽,多少会有些不习惯、不方便的,有什么事情老身帮得着的和我说。”
乔唯带着晏叙感激的应下了,回到家中,天色昏暗,看来将要下雨。
晏叙架了柴火,正烤着一只山鸡,乔唯铺好了被褥,坐在床沿,细细得看着他认真的侧脸。
只觉得这样的生活很踏实,有一种再一次回到了道观的感觉,他只有我。
风雨交加,风声呼啸,电闪雷鸣。乔唯来到了晏叙身后搂住他的颈项,火光散发着橙色光芒,照的人心里暖暖的。
:“阿叙,我害怕打雷闪电。”
晏叙闻言一愣,听见乔唯委屈的声调:“我离开道观的四年里,这样的天气有许多次,你知道我怎么过来的么?”
她没等晏叙的答复,接着道:“我一直喝酒,喝到醉倒为止。”
他耳畔有道清浅的呼吸。
:“对了晏叙,我开了家酒馆,生意红火,可是我把它抵买了,为了来找你。”
明明是最简短的叙述,伴着她清脆的声音晏叙听的心里很难受。
乔唯转到晏叙面前,张开双臂道:“抱抱我吧”
他搂住她的腰,依言将乔唯抱在怀里,光影跳动,他的眸子暗淡。
:“唯唯以后不怕,我在。”
乔唯安心的靠在他怀中,他一手揽住她的背脊,一手翻动着烤鸡。
:“阿叙,以后打雷闪电,你要出现在我身边,抱着我。”
他胸腔微微震动,心跳的平稳而有力
:“嗯。”
乔唯终于心满意足的笑了,她紧紧的抱住他劲瘦的腰身,赖在他的怀里。
日子过得单调却满足,他们几乎形影不离。
他开垦田地,乔唯就在旁播种菜种子,汗水浸湿了身上的布衣,两人相视一笑就又充满了干劲。
乔唯下厨,晏叙就在旁为她打下手,时不时将她俏皮的发丝拢至耳后,再到她面颊上印上一吻
乔唯心中溢满了甜蜜。她甘愿为心上人沾染烟火气。
他们会一起去芦苇荡里捕鱼,芦苇飘飘忽忽的,在一片白茫茫中,乔唯生了戏耍他的心思。
她躲在一片芦苇丛中,窥视着晏叙的一举一动,直到他变了脸色,慌张的唤着她的名字:唯唯!
她心中的那一点空隙被晏叙的在意填的满满的。
可还是没有跑出去,她病态的心理不允许自己出去,她想让晏叙亲自找到她。
你看,我真矫情,真可恶。她心想
乔唯并没有等多久,他就像神明一样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她现在都记得,晏叙颤抖着双手拨开了自己面前的芦苇。
他背着光影,阳光将他衬托得像神坻,眼眶到眼尾是迤逦的红。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将乔唯抱在怀里,连声音都轻细了,好像怕会惊着谁。
:“唯唯,不要吓我了,不要离开我。”
你说,这样的晏叙她怎么不会心软呢……
他们会架一叶扁舟去开满了荷花的湖面,他划桨,乔唯摘莲蓬。
她累了就躺在晏叙的腿上看碧蓝的天空和绵软的云朵,耳畔是水流声,鼻间是幽幽的莲香。
晏叙很纵容她,快要把她宠坏了。
乔唯同他撒娇,让他唱歌,他看着很是羞涩,但还是唱了。
他其实唱歌老跑调,乔唯听的乐不可支,奖励似的飞快的在他嘴角亲了一下,他眼里装着透亮的星,熠熠生辉。
她搂着晏叙的颈项:“阿叙,不可以为旁人唱歌奥,只许为我一个人唱。”
晏叙认真的点头。
二人满载而归,回家炖莲子汤喽……
乔唯喜荤,二人时不时的就会去山林狩猎,他们没有修为加持,过的与平凡夫妻相差无几。
但胜在晏叙剑法极好,他们逮着了一头青面獠牙的野猪。
野猪有了些道行,会说人话,他苦苦哀求着,甚至提出以后每一日都会给他们送其他的野畜。
乔唯心软放过了他,没想到他居然是一只守诚信的野猪,立即带来了一只毛色雪白的小兔。
乔唯见了同类很是欢喜,抱着它就没再松过手。
晏叙又捕了只野鸡,他们的身影离开了山林,但乔唯的笑声却传遍了漫山遍野。
今日二人坐在山涧旁避暑,湍湍溪流清澈见底。
:“如果有照相机就好了…”
乔唯喃喃自语。
身旁的小郎君不解地皱眉,侧首问道。
:“照相机为何物?”
乔唯回过神来,朝他神秘一笑。
:“照相机是可以把美好一幕留住的东西,手机也可以,这些都是我故乡的东西。”
他垂下了眼帘,不知在思索什么,鸦羽般的眼睫被阳光晕染了层浅淡的光晕。
他弧形优美水润的唇轻启。
:“唯唯,世间没有这些东西。”
不止人间,妖界也没有。
乔唯恍然大悟似的睁大眼睛,一拍脑袋。
一下子忘光了,现在她的身份是架空古代的妖女啊!
他是土生土长的古人,怎么也瞒不过去。
他清幽的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抓耳挠腮的的少女。
好一会她就像鼓足勇气一样,迎上他覆上压迫感的眸。
乔唯:……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舒缓清脆。
:“阿叙,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我来自一个很远很远的世界。
那里科技特别发达,什么都有,那里不需要御剑飞行,
我们那里有飞机,可以日行三百里,比御剑还快,什么地方都可以去的
还有高铁,地铁,公交车,私家车,电脑…
”
乔唯说了好多好多,他蹙着眉,认真的听,仔细的记。
他觉得那个世界光怪陆离,在她口中栩栩如生的呈现出来。
但这些令他焦躁不安。
乔唯说的口干舌燥,接过他递来的水,等着他问她更多精彩新鲜的事物,
少年的肩背挺的笔直,轮廓分明的手握紧又松开。
:“唯唯,你是乘飞机来的吗?它会把你接走吗?”
乔唯愣了愣,她没有想过他会问这个,脑海一片空白,呐呐道:“不是,它…”
乔唯不知如何作答,思索了一会。
:“我暂时不会走,飞机是没办法跨时空飞过来。”
暂时,暂时是多久?明天、后天、明年、后年?
他不喜欢这样模糊的概念,准确来说,他是不想乔唯离开。
可自己这样的想法太过自私了,他看见少女神色有些怅然若失,不禁问道
:“唯唯,你是想你的双亲了吗?”
她点点头道:“嗯,还有我的朋友,我好想好想他们。”
他突然心头一紧,忙道:“你离开的时候,把我也带走,好吗?”
乔唯侧过脸看他,鼻尖一酸,飞快的眨巴眼睛,笑着答应他。
:“行,到时候我带你四处游玩,给你介绍我的朋友。”
他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点头示意。
和晏叙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总是心惊胆战的喂他喝自己的血,以此来抹除他的记忆,
她日渐虚弱,妖力支撑不不久了,
她在找其他的办法来控制他巍巍可及的记忆,
可惜毫无办法,
她做好了他寻回回忆的心理准备,却没有想到那一天竟然来得这么快
他背过身去,不再直视那张满是泪痕的脸。
乔唯忽然又笑着,眼睛里的不知是泪氤氲着水光,还是心头那化不去的恨意,使她的眼睛亮的逼人。
:“我迂腐又固执的公子啊,你回头看看我,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我,你真的没有爱过我么?”
他好看的眉头紧蹙,眼中却是一片清明。
:“乔唯,我只当你是我的妹妹而已。”
她像一只被踩着尾巴的猫,声音尖锐。
:“妹妹?我不是你妹妹!我只是你捡来的可怜虫罢了!”
她抽泣,来到他面前,捧住他的脸,祈求似的
:“晏叙,在这里的七十五天,我并非每时每刻都能够控制你,你对我是有感觉的,对不对?”
他不语,怜悯的目光像无声的谴责令晏盼浑身发寒。
她的纤瘦的手无力收回,乔唯看清了他眼中的自己,估计自己在他心里也是那般丑陋疯癫。
:“乔唯,别闹了。”他叹息似的道。
晏盼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爱,在他眼中是一个顽劣恼人的行径。
她的爱让他感到压抑,让他透不过气来。
乔唯缓缓挺直了脊梁,一步步的消失在了晏叙的视线。
但她又走的很慢,只要晏叙轻声唤道:阿盼,她就能奔回去。
可是从始至终他都没再开口。
他目光复杂深沉的看着她单薄的身躯,离开了。
她仅剩的骄傲只允许她躲在草丛里看着他带着佩剑离开。
也把乔唯心中最后的一丝光亮带走了。
他走的真痛快,没有一点留恋。
乔唯捂着嘴哭的直不起腰来。
爱一个人好累啊,竟然可以令人如此绝望。
周悯鸷来了,他身子挺拔阔朗,一席黑衣,背着剑,异常的平静。
环视简陋房屋的四周,抱臂嗤笑道:“我当你们二人过着什么神仙日子,呵,原是来这儿做乡野村妇了。”
他咬牙笑道:“为了一介凡夫俗子,偷学禁术,倒是连命都不要了,你几时变得如此的胆大包天!”
她一举一动就像被控制的木偶,视他于无物,周悯鸷目光冷漠,恨恨地看着麻木的乔唯。
清理房间,收拾行囊,恍若置身事外。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把夺过她的行囊,毫不客气的丟回木床上。
周悯鸷:“说话!”
伴随着他的怒吼,砰的一声,什么碎了。
她木纳的眉眼瞬间有了情绪,忙跑过去解开行囊,是一对喜气洋洋的泥偶,已经四分五裂了。
她愣了片刻,一片片的捻起碎片,捧在掌心,红着眼瞪他,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他脊背微僵,见她为了抔泥做的玩意这么敌视自己时,一路抑制的火气蹭蹭上涨。
他当机立断的抽出剑指向她的喉咙,利刃泛着森冷寒光,与他此刻的神色如出一辙。
:“将你手中的烂泥丢了。否则—-”
他稍有停顿,威胁意味十足,乔唯赤红着眼睛,手中破碎的泥块握紧,生生剜进掌心。
二人气氛针锋相对,利刃毫不留情的向她细嫩的颈项挥去,
堪堪停下,
剑气划伤的皮肤冒出血珠,搭在肩膀上的麻花辫应声而落,他削了她的长发。
乔唯怒目而视,眼眶中雾气弥漫开来,模糊了周悯鸷可憎的面目。
她愤怒的扑上去,被周悯鸷甩回床榻,再一次如幼兽般朝他扑去,还是被甩了回来,她被周悯鸷屈起的膝盖顶按着后腰,虎口掐着后颈。
乔唯被他制服的一动不能动,哇的一声哭出来,她哭得撕心裂肺,周悯鸷皱着眉,声音冷硬。
:“你这疯妇,是我太过纵容你,导致如今的偏差,从今往后你别想活的痛快”
她终于不再挣扎,哭声逐渐转为呜咽,哭红的脸埋在被子里,止不住的抽泣。
周悯鸷头一次见她哭的如此撕心裂肺,一脸晦气的松开了她,瞥了眼她如今齐肩的短发有些气闷。
乔唯痛哭了好一会儿,抬起头看见撑着剑立在不远处的周悯鸷,忽感悲愤,怒极反笑开来。
她眼中带着赴死的决绝,眼神亮的令人心惊。
她最清楚什么话,什么事能够伤害他,事到如今,她看着巍然不动的周悯鸷心底恨意疯长。
她讽刺道:“真不愧是白眼狼。”
迎着周悯鸷冷冷的目光接着道:“周悯鸷,是我冒死将你带回了乔府,是我偷了妖族至宝回魂丹为你救治,也是我怕你难受烦闷为你舒缓经脉陪你聊天的。”
如她所愿,周悯鸷僵直了身体,神情恐怖如斯,黑幽幽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她。
乔唯摇头,回视他的目光轻蔑。:“说不定你也许早就知道了呢?”
她起身朝着他走了几步,缩短了二人间一半的距离。
“呵~你知道自己对我的误会,给我造成的伤害,你罪孽深重,可是你却一直自欺欺人。”
“因为你没有任何办法来弥补我,索性一直将错就错。”
:“我猜的对吗?”
他握紧拳头,不可自抑的颤抖,跨步向乔唯逼近,伸手想扣住她的肩,乔唯将其拂开,退后道。
:“我绝不会原谅你的。”
这句话于周悯鸷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怒斥道。
:“一派胡言!我看是你谎话连篇,不吐半句真言。”
他似乎有些疯魔般的狂躁,上前就想拉扯住她。
:“你可知我在妖界如何给你收拾的烂摊子,你倒好一走了之,如今为逃避责任编出这么篇可笑的言论。”
他太阳穴青筋暴起,眼眶可疑的泛红。抿唇沉默良久,眼神不复当前慌乱,恢复往日冷厉,开口道
:“我不想和你多说废话,如今你妖力枯竭,禁术燃尽你的心血,再这样强撑下去,不出一个月必会爆体而亡。”
乔唯听到这不禁哼笑出声,眼泪一道道划过脸颊。
:“如今,我有什么好怕的呢……不需要一个月。”
她的眼睛似乎被雾霭似的水雾缭绕,倒是豁出去般的坦荡,
周悯鸷握紧的拳头松开又紧握,觉得她无可救药,径自化作一阵黑雾离开,声音有力的传来。
:“想清楚了来妖界求我。”
乔唯恍若未闻,早感知到自己活不久了,还不如做点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她虚脱般靠着木桌兀自想着,悲凉的笑声听的人脊背发凉。
—————————————
他长叹一口气,目光清明,口吻无奈道:“ 你来做什么?”
他的身后是悠悠的白云,是延绵的青山,是茫茫的雾气,他陷在其间,像是一尊面目怜悯的活佛。
乔唯贪恋的望着,面色苍白,身形瘦弱,看起来像大病了一场。
最后一程,死在他怀里也值。
她向他走去,双手环住他的腰身,语气几近哀求。
:“不要推开我,就当可怜我。”
她的泪沾湿了他的衣裳,泅出一小片水渍,她的声音哀切,
:“ 阿叙,我要回家了,可我心里放不下你,我想看看你。”
晏叙心头一颤,身体僵直。
:“ 其实我一点都不后悔搅了你的婚事…哈哈哈如若再来一次,我还会蛊惑你。”
她哭道:“ 我没有办法了阿叙,你不喜欢我,可是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她说了许多话,妖气已经竭尽,如今只是强弩之末:“抱抱我罢——”
在她脱力的滑落那瞬,他终于伸手将她抱紧。
她的道终于拥住了她。
晏叙闻见了隐隐的血腥味,心中一震,手掌转而握住她的肩,
二人抽离开来,只见她脸上淌过一道道血泪,显得诡异又悲凉。
他颤抖着去擦拭她的脸庞,怎么也擦不干净,
寥寥脱力的倒在他怀里,呜咽出声。
她艰难的道。
:“晏叙,晏叙,我好痛,这人间,不来也罢。”
艳红艳红的血从张合的口中争先恐后的涌出。
晏叙慌乱的用袖口擦拭,怎么也擦不完,乔唯感受到他剧烈的颤抖,听到他说
:“告诉我唯唯,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你要好好的,我们还可以去很多很多地方,春季去静禅寺观百花争奇斗艳、夏季去洛河划舟赏莲、秋季去隐村坡丰收果实、冬季去不周山看皑皑白雪。”
晏叙说的急促,他从未如此急切过,恍若说的慢些乔唯便会离开她厌倦的世间,离开他。
乔唯咧嘴大笑,看起来触目惊心。
:“撒谎——你上辈子也是这样说的…”
怀中的人俨然一副血人模样,晏叙将她搂的更紧些。
乔唯在他怀中开始逐渐消散,化成片片白色光芒,不知看到些什么,脸上的笑容释然又明媚。
晏叙紧紧抱住她,却如何也阻止不了她消散。
他眼眶血红,神情呆滞惶恐,恍若天塌地陷。
:“唯唯,你说你会带我走的…”
【魑祟动情,必做飞灰】
她变得透明,美丽的眼眸紧闭,脆弱的一触即碎。
:“你不能骗我!”
直到晏叙怀中空荡一片,他骤然失去生机,在这一刻似乎陪她一齐死去。
嗬嗬地怪笑起来,泪水顺势流下来,渗人极了:“ 唯唯说话不算数哦,不是说会带我一起回去么……”
:“ 也罢,为你准备好后事,我便去陪你吧。”
他惨败的面皮拉扯出一抹笑,依旧是原先抱着她的姿势,他低头有实质般的印下一吻:“你会为我领路的,对吗?”
周悯鸷来了,是在她死后的第十天,他总是迟一步,总是。
他远远地看见瓦屋中被大片的白色包裹着,心下有几分不愉和说不上来的惊慌,他稳住心神,
进门一个大大的丧字终于刺进了他冷硬的心里,
他觉得那一刻脑海一片空白,瞳孔化作了竖仁,他怒喝一声。
:“乔唯,出来!”
他快速环视四周,他在心中执着的认为,乔唯估计又是使了些法子逃出生天。
房门被缓缓打开,他死死的盯着,直到看见一袭丧服晏叙,
他气的咬牙切齿,大步流星的走到他身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口。
:“她人呢?你把她藏哪了!”
晏叙不说话,眸色沉沉。
:“我问你话呢,她人呢!”
周悯鸷收紧手劲,眼眶赤红,眼底弥漫血色。
他已经感觉不到她的气息了,答案显而易见,可他宁愿晏叙说谎来骗他。
:“她死了。”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他脑中炸开,晏叙看见他的竖瞳猛的缩小,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她惯会骗我,说不定这次…”
他五指化作爪牙,散开妖力搜寻乔唯,妖气肆意,枉然不顾自己的安危。
晏叙似乎在周悯鸷癫狂状态中看见了自己的投影,他劈开周悯鸷的手,理了理皱起的领口。
走向香火桌上供奉的灵牌,将其抱在怀里,在跨出大堂门槛时道:“她不愿意看见你。”
周悯鸷怔愣,妖气仍旧源源不断的从他身上四溢开来,好半晌他连妖气都顾不得敛收,颓然倒地。
死了好,这样就省心了不少。
他这样想着,眼泪却化作妖息一道道滑落。
据闻大妖不易落泪,数百年少见。若泪还化作妖息,无异于悲恸入骨,更是千年难遇。毕竟妖,是没有心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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