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胜雪,青衫缥缈,本是巍峨高楼,此刻却生摇摇欲坠之感,不知是因为一念跨越天地壁垒,身体不堪重负,以至神魂动荡,还是亲眼目睹往事,引得道心不宁,方寸灵台被心魔占据,总而言之,此刻的鹿衍十分虚弱,哪怕混沌之力遍布周身,依旧难掩颓势。
尸骨堆积而成的小山上,“鹿衍”会心一笑,与不远处的那一袭青衫说道:“自那一日分别,至今已有万年,公子别来无恙。”
鹿衍歉意一笑,道:“辛苦了。”
“渊之所作所为,皆属分内之事,故而当不得公子一声辛苦。”
尸山之上,那人作揖一拜,亦如当年相见于浮岛,然后便化作水雾,随手中玄武印一并回归鹿衍体内,大厦将倾之势方才有所好转。
鹿衍轻轻地挥了挥袖子,无论是混沌之力,还是充斥在此方天地间的虚无之力,顷刻间,都已烟消云散,再也寻不见半点踪迹。
他呼出一口浊气,然后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羽皇凤擎,问道:“为何?”
凤擎扯了扯嘴角,神色平静道:“你应该很清楚。”
“万年前的事,你如今仍然认为起因在我,所以需得我这个罪人为诸神与万灵陪葬。”鹿衍不急不缓地说道。
“既然你早已知晓,此刻便不该出现在这里。舍弃一尊五行化身,对于如今的你来说,并无任何影响。至于我,若是出了气,也就不会再揪着往事不放。如此一来,你我二人都轻松,为何不愿意呢?”
凤擎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想,当年不知他,如今亦不知他,似乎从始至终,哪怕是亲眼见证了他的每一次抉择,他依旧无法看穿眼前这个家伙。若想知道什么,便只能设下必须回答的问题,以便等他来作答。
鹿衍坦诚道:“修行之处,我便与他并肩,怎有弃之不顾的道理。”
“原来如此,但你还是将他留在了此地万年,这一举措与弃之不顾又有何不同?鹿衍,若论天下虚伪之徒,无人能比得上你。你这般姿态,倒是让我十分恶心,以至于连最后一点耐心都被消磨掉了。”凤擎讥笑道。
鹿衍一笑置之,轻声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这般情谊,想来你是不会懂的。”
“你的事,我从来不懂,但是没关系,只要今天你以死赎罪,过往的所有便一笔勾销。应龙之死,白泽之陨,堕神之战,麒麟散道……这所有的一切,就都不计较了。”
凤擎眼神黯然,周身充斥着杀伐腐败的气息,随之而来的还有正在不断攀升的虚无力气。一切都将湮灭,尽数归于虚无。
鹿衍轻叹一声,不再言语,以混沌之力化作长剑,将水镜斩裂,一把将少年从“真假虚幻”之中扯出,然后将他丢给了许都,神色严肃道:“带他离开这里,日后我自会向你皆是一切。”
许都皱了皱眉,心中有着无数问题,但理智告诉他,此刻并不是坐下来谈话的好时机,于是便只问了两件事,言语十分简洁。
“如何离开。”
“城外之战当如何解决。”
鹿衍抬手又是一剑,割裂虚空,开辟出一条通往人间的道路,“一直走,别回头。城外之战,自有高人化解。”
许都轻嗯一声,然后身形一闪而逝,带着张麟轩径直踏入那道空间缝隙。
鹿衍无奈一笑,轻声道:“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这一路虽不顺风,倒也算有惊无险。臭小子倒是故作痴儿模样,就看你许都如何选择了。”
“说完了?那你可以去死了。”凤擎此刻的杀意无比纯粹,眼神冷漠地看着鹿衍。
鹿衍摊开手,苦笑道:“别着急啊,此方天地内,你若想杀我,可谓有的是机会,但总归要让我死个明白吧。心中尚有一事不明,斗胆请教。”
凤擎沉声道:“你我终究是逃不出‘圈子’的蠢货,寻到她的第一世并不难,所需得唯有时间而已,恰好本皇有万年光阴可供挥霍。”
“就为了以此言动我之神念,便筹谋万年,最终将我引入这必死之局?”鹿衍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你这老东西还真是闲得慌,早知如此,当年便该送你去轮回,更应彻底断去你这凤凰一脉。”
“桃李开在一枝,即便是你,又能如何?鹿衍,我倒是很喜欢看你步入死局,无可奈何的样子。若是诸神以及万灵见到你这般模样,想来也会很高兴吧。”凤擎笑容玩味道。
鹿衍伸了个懒腰,晃了晃脖子,瞧着神色轻松,慢悠悠地说道:“罢了罢了,多说无益,若再这般下去,就只听你挖苦我了,着实无趣。近万年不曾与人认真动手,如今可是要好好活动活动筋骨了。”
凤擎四指并拢,一记手刀,轻描淡写,却因夹杂着虚无之力,故而显得十分恐怖,腐败湮灭之感扑面而来。
鹿衍微微一笑,弹指化剑,混沌之力,势如破竹,径直刺入虚无当中。
一声轰鸣,余韵波及万里,引得山河动荡,至于他们脚下的大地则瞬间凹陷数丈,以至于只得悬空而立。
鹿衍单手负后,又一手向前作出个“请”的姿势,轻声笑道:“还不够。这般虚无之力,可杀不死我。”
凤擎并未理睬他,而是猛然拂袖,此间诸多白骨堆积之所,煞气瞬间凝聚,化作八面旗帜,安置于八方,剩余的上下两方则有虚无之气笼罩,好似一座熔炉,所要炼化的正是那青衫鹿衍。
凤擎双眸之中,暗红之息攒动,渐渐化作一团火焰,定睛一看,便似锋芒剑气一般激射而出,置于熔炉,火焰蓦然爆发,如展翼之凤,愤怒地盯着鹿衍,与自身相比,后者不过是一粒渺小的尘埃。
凤擎还不罢休,抬手向苍穹一招,一柄满是堕神气息的巨斧缓缓浮现于云海,附着于其上的憎恨与愤怒,此刻统统化作紫色的火焰,朝着熔炉中汇聚,以此来增大火势。
处于火焰中央的鹿衍,此刻并不轻松,非但衣衫之上有所损坏,且神魂动荡不安,已然呈现出消弭之势。
“好个天地作熔炉,虚无助火势。”鹿衍冷笑一声,随即右臂一阵,混沌之力骤然攀升,苍白色的气息由混沌之中诞生,化作一棵树苗,瞬息之间便已长成参天大树,那来势汹汹的火焰竟是近它不得。
“以创生之木阻隔腐败之火,此举已然悖逆五行生克之理,也就是说,诸神以及万灵摸索出的天地本质,于虚无等四者而言,并不成立。你我纵然强大,但在此四者面前,终究还是蝼蚁。”
凤擎不由得感慨一番,随即显露出凤凰本相,其翼遮天蔽日,流光抖动,虚无之力若隐若现,时而化作风雷,时而化作云雨,同凤凰之翼砸落,大雨倾盆而至,散发出堕落的气息。
堕落之水,涤净命理,腐败之火,焚尽生机,若见此二者,万般皆归于虚无。
熔炉之内,独木难支,终究是抵挡不住水火侵扰,其根腐朽破败,其叶尽数凋敝,再加之上下两方的虚无之力正在靠拢,以至于威压逼近,枝条终究为之折断,作为施术者的鹿衍不禁喷出一口鲜血,显然已经伤及了大道根本。
“万年之罪,一朝清算。”
八方旗帜重新化作煞气,煞气连结虚无,又化作无数尖刺,贯穿混沌,如莲花盛放,将鹿衍整个架在空中,而夹着虚无之力的尖刺不仅洞穿了他的体魄,更是将他的神魂彻底撕裂。
凤擎挥挥手,撤去所有神通,然后将鹿衍包裹在虚无之力当中,狠狠地砸向地面,聚白骨化作高塔,将他永久的镇压在塔底,断去所有生机。
似鹿衍这般修士,神魂破碎,未必不能逆转,只需光阴流逝,便可做那水磨功夫,一点点拼凑,即便当下死的不能再死,日后也仍会有复苏的可能。不过此刻被虚无之力所包裹,更是镇压在白骨之下,那么二者所带来的腐败气息便会一直折磨他,即便是死了,也断无放过的可能,那么如此一来,即便神魂出现拼凑的迹象,也会再一次被撕裂。
“时隔万年,罪首终已伏诛,以此告慰诸神万灵,尔等可以安息了。”
巨大的凤凰落于深坑之中,双眸闭合,断去此间所有生还的可能,再度陷入沉寂,复归为一具白骨。
人间,南国。
湘江之畔,一块神似玄武的巨岩之上,鹿衍猛然睁开双眸,吐出一大口污血,气府动荡不已,甚至于在心湖景象之中,某个家伙非但已经坐在了高楼之上,而且更是呈现出一种坠楼的姿态。
腰悬双剑的剑客会心一笑,打趣道:“湘江水清,稍后若见佳人,不如洗涤一番,以免血腥之气扑鼻,惹得佳人忧心不已。”
鹿衍盘膝而坐,炁走周天,十数个呼吸之后,气府局面才稍稍有所好转。
瞧着那幸灾乐祸的家伙,鹿衍便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道:“风水轮流转,届时且看谁笑谁。”
“好了好了,又不是我将你重伤的,何苦将这点火气都发在我身上。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这家伙的命硬着呢,以后福报指定少不了。”
“滚滚滚,少烦我。”
剑客微微一笑,问道:“话说,咱接下来干嘛去?”
鹿衍没好气道:“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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