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海正在收音机旁听广播,陈春梅进来对他说: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刚才李雅芳打来电话,要你今天晚上在老地方等她!”
“我去不去呢?如果我再去跟她约会,这误会恐怕会越闹越大!”
“什么误会?”
“以为我和她感情越来越深了呗!”
“这不是好事吗?你干脆娶她算了!”
“我不爱她,你又不是不知道!”陈文海接着说道:“在感情问题上还是认真一点好,否则就是既对自己不负责任,也是对对方的不负责任!”
“你不娶她可以,可是别人既然已经约了你,你不去恐怕不合适吧?”
“我没有说不去啊!我是一定会去的!以后麻烦事不会少!”陈文海皱紧了眉头,“如果我和李雅芳断绝了来往,我妈还会接着托人为我介绍对象。只要我一天不结婚,我妈就一天不会停止瞎折腾!我现在都烦死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我妈虽然养育了我们,可是一点都不理解我们!这是不是我们俩的不幸?”
陈文海站起身向窗前走去,陈春梅也跟了过去。
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陈文海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仿佛又回到了1971年——
陈文海走在乡间小路上,山风吹在他的脸上,他感到了一阵阵的寒意。
溪水从路边缓缓流过,发出了潺潺的流水声。来自大城市的陈文海听着这潺潺流水声,仿佛是在聆听一首优美的乐曲,他被深深地陶醉了!
蓝色的天空,绿色的田野,潺潺的流水声,远处的袅袅炊烟和狗吠鸡叫声,还有环绕四周的崇山峻岭,多美的乡村风光!早在上海时,陈文海就听别人说鄂西北山区是穷山恶水,然而,眼前的大自然美景使他陶然大醉!
陈文海正往前走着,忽然听到有人叫他,听起来声音好耳熟,回头一看,果然是张牡丹!张牡丹正一路小跑地向自己跑来,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
张牡丹来到陈文海身边,气喘吁吁地对他说:
“你走起路来好快,要想追上你非得这么小跑!”
陈文海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脸蛋红扑扑的,全身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陈文海对她说:
“这大自然真是太美了,我都被陶醉了!”
“在农村插队的时候,我也有过你这样的感受。你现在刚来到农村,对什么都感到新鲜,要不了多久,这种新鲜感就会没有了!”
“你喜欢城市还是喜欢农村?是城市好还是农村好?”
“城市和农村各有特点,我既喜欢城市,也喜欢农村。”
“这里是穷山恶水,你也喜欢吗?”
“这只是暂时的。要不了多久,我们这里会大变样的!”
“我坚信:若干年后,我们这里会矗立起一座汽车城,一座充满生气和活力的现代化城市!我们这一代人是创业者,美好的未来要靠我们年轻人去创造!”
陈文海和张慧丽继续肩并肩地沿着乡间小道向前走去,在他们俩的身后留下了一串串的欢声笑语……
“哥,你刚才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又在想曹晓燕?”
“这回,你可猜错喽!”陈文海问妹妹:“你还记得我们刚到十堰来的时候是和谁一起来的吗?”
“和爸妈呗!”
“除了爸妈还有谁?”
“还有张牡丹和她的哥嫂侄儿。怎么?你又想牡丹姐了!”
“这十年来,我一直在思念她!”陈文海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对妹妹说:“我对她的思念,群山可以为我作证!”
“她是不是也一直在思念你呢?”
“我想是的!如果她对我的感情是真挚的,就一定会经常思念我!”陈文海充满深情地说道:“自从1974年离开车桥厂后,我只见到过她两次!时间过得真快,这一晃就是七年!在这七年时间里,在我的身边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这是我连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在最艰难的日子里,我经常回忆那段美好的时光!”
“如果那年我们不离开车桥厂就好了!”
“那年搬家,我是一百个不乐意!为什么呢?因为我怕以后会再也见不到张牡丹!当时我是这么想的,可是我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好憋在心里!这一憋就是七年!这七年对我来说简直是太艰难了!”
“好在你后来又遇到了张慧芳和曹晓燕!”
“遇到又怎么样?还不是照样没成?”陈文海痛苦地摇了摇头,“现在,我又遇到了张雪梅,然而……”陈文海说不下去了,难受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也许,你和张雪梅的事还有一丝希望!”陈春梅认真地对哥哥说:“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你就应该作出百倍的努力!现在正好放暑假,你应该经常给她去去信,让她知道你一直在想着她!”
“这有用吗?”陈文海苦笑了一下,“别看她现在和我的关系还算可以,那是由于她误以为我现在正在和李雅芳谈恋爱,一旦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就一定又会开始对我重新冷淡起来!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她对我冷淡!”
“她就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女人!”陈春梅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约会的时间快要到了,雅芳姐正在等着你呢!”
茫茫夜空中,几颗稀疏的星星正在眨着眼。
陈文海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猛地朝河心里掷去,顷刻间,一轮明月变成了碎银子。
习习凉风迎面吹来,撩拨着陈文海和李雅芳的脸。陈文海苦恼地对李雅芳说:
“命运真会捉弄人,我都不知道自己今后到底该怎么办!”
“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李雅芳看了一眼陈文海的脸,“你应该想办法去挽救爱情!”
“还怎么挽救?我这辈子算是彻底完了!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以后,人们都对我有看法了,连张雪梅都看不起我了!”
“你指的就是那天你在办公室里大哭大闹那件事吧?”
“谁大哭大闹了?”陈文海忍不住痛哭流涕!
“对不起啊!”见陈文海如此痛苦,李雅芳便连忙对他说:“别人胡说八道,我也跟着胡说八道,我真是该打!要不你打我一顿吧?”
“我才不会打你呢!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我现在还不是你的女人呢!”
“你是不是想做我的女人?”
“我怕我配不上你!”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你真正爱的人是张牡丹!她是你心目中的白雪公主!”
“可是白雪公主现在已经嫁人了!”
“这就是你的不幸呀!”过了一会,李雅芳问陈文海:“你现在还爱曹晓燕吗?她不是还没有结婚吗?只要她还没有结婚,你就有机会!”
“她父亲激烈地反对,她哥哥也不赞成,我和曹晓燕根本没有戏!”
“她父亲为什么要反对呢?你是大学生,在大家心目中里是‘天之骄子’这么好的姻缘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李雅芳沉思了一会,然后接着说道:“我想明白了,一定是你母亲的缘故!曹红军既讨厌你妈又怕你妈,讨厌你妈啰里啰嗦的,怕你妈胡搅蛮缠!对曹红军来说,这是一块烫手的山芋!他怕这块山芋烫了自己的手!他是一个老红军,经历过两万五千里长征,爬雪山过草地,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幸福生活,不想让沈若兰毁掉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你分析得好深刻呀!”李雅芳的这番精辟分析让陈文海感叹不已:“上海姑娘就是跟别的地方的姑娘不一样,她们见多识广,见解深刻,我为有你这样的女朋友而感到荣幸和自豪!”接着又笑着说道:“你别误会啊!我在这里说的女朋友不是那种女朋友!”
“什么这种那种的,我根本听不懂!”李雅芳满脸不高兴,“你是不是嫌弃我啊?我不像张牡丹和曹晓燕那么会讨你喜欢,也没有像张慧芳长得那么漂亮,所以你打心眼里不喜欢我,不愿意跟我交朋友处对象!”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文海眼泪汪汪地说道:“我是怕你看不上我,不愿意嫁给我,来跟我约会是出于礼貌和迫不得已!为了堵我妈的嘴,你装出一副跟我谈恋爱的样子!你压根就没有打算要嫁给我!我完全明白你的心思,所以我一开始就没有把你当成我的女朋友!我刚才脱口而出对你说:我为我有你这样的女朋友感到荣幸和自豪,而后又怕你嘲笑我,说我是自作多情!其实,我真正的意思是: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普通朋友,就是那种不会谈情说爱的朋友,不会结婚生子的朋友。”
“你说的够多啦!”李雅芳忍不住哈哈大笑,“你以为我是一个大笨蛋吗?我当然明白你的意思!你当然不会跟我结婚!你想跟张牡丹结婚!当然也不排除你想跟曹晓燕或者张慧芳结婚!”
“我们俩别在这里斗嘴了,这有意思吗?”
“你打算以后怎么办?就这么跟我泡下去吗?我可不想浪费自己的青春!”李雅芳盯着陈文海的脸,“你应该明白,一个女孩的青春就那么几年,一晃就过去了!你应该为我负责!”
“负什么责?你这么说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如果你不想继续跟我交朋友,完全可以找各种理由!”
“你刚才怎么还哭上了?你的眼泪就那么不值钱吗?哪儿有泪不轻弹!”
“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陈文海很恼火,“我已经够痛苦啦!你为什么就不能安慰我一下?”
“谁不痛苦?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会不痛苦的,只要活着就会有痛苦!你应该学会自我安慰!”
“我不会自我安慰吗?恐怕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像我这么会自我安慰的!”陈文海忍不住大声嚷道:“如果我不会自我安慰,恐怕早就去阎王了!即使环境再险恶,我都不会害怕!即使遇到再大的委屈,我也不会去轻生!我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会自我安慰!我根本不会想不开!我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自信!”
“你这么想就对了嘛!人的一生中谁不会遇到一点挫折,如果都像某些人那么想不开,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你在这里所说的某些人没有包括我吧?”
“这我就不好说了,你还是自己去想吧!”
“你这么说话带刺我非常讨厌!你一点都不温柔!”
“那你就去找一个温柔的女孩去过一辈子吧!”李雅芳抬腿把地上的一颗小石子踢得远远的,“滚你的蛋,连你也来挡我的路!”
“这颗小石子并没有挡你的路,是你自己无缘无故地发脾气!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好笑啊?”陈文海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笑个狗屁!”李雅芳好好地瞪了陈文海一眼,“我今天晚上根本不该来!跟你这样的混蛋谈恋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不幸!”
“你怎么骂人呢?”陈文海嘻嘻一笑,“我们俩从一开始就没有谈恋爱,要怪就怪那个高海军,是他多管闲事,硬生生地把我们俩拉扯到一起!捆绑不成夫妻,难道他连这一点都不懂吗?”
“你别再啰嗦了行不行?”李雅芳撇了撇嘴,“你为什么就不说你父母呢?如果不是他们俩病急乱投医,高海军怎么会想到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压根就没有指望你会看上我!你不喜欢我这种女孩,你喜欢那种温柔型的女孩!我天生就不会温柔!”说到这里,李雅芳眼里指冒火,“真是活见鬼,怎么会让我李雅芳摊上你这个活宝?我们厂的那个高师傅虽然没有多少文化,可是他会疼人!你倒有一点文化,可是傻不拉几的,我打心眼里不喜欢你!”
“那你就去嫁给那个高师傅吧!”
“我当然会去嫁给他!”李雅芳莞尔一笑,“只不过是现在时机还没有成熟,我不好意思向他开口!”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陈文海笑着说道:“上海姑娘向来是很开放的,她们从来不会腼腆!”
“你好像很了解上海姑娘!”
“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吗?”陈文海得意地说道:“别忘了,我可是上海人,我曾经在上海待了15年,什么样的上海姑娘我没有见识过?”
“那个时候你才多大呀?”李雅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刚才那么说很容易让人误解,以为你跟很多上海姑娘谈过恋爱!”
“我在上海的时候,还真没有跟上海姑娘谈过恋爱!那个时候我太小了呀!”
“你跟那个张牡丹是在什么时候认识的?”
“是1971年。我们俩是在轮船上认识的。”
“那么,你在什么时候爱上她的?”
“具体时间我不记得了。我好像是从16岁开始爱上她的!我爱她爱得说起话来!我日夜思念她!从1972年到1974年,这段时间虽然不算长,都是对我来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厂,只要一天见不到她,我就茶饭不思,像丢了魂似的!”
“这就是你的初恋吗?哈哈,你小子的艳福还真不浅呢!小赤佬,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显摆你的艳遇!诸如此类的艳遇在上海滩不计其数!我又不是乡下姑娘,我也是在城里长大的,对大上海的一草一木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我在上海那边有很多朋友,我们经常在一起摆龙门阵!什么南京路啊,淮海路啊,外滩啊,外白渡桥啊,豫园啊,哪里没有留下我们的足迹!就像当年你的父亲,经常跟一帮朋友们轧马路,逛商店,在黄浦江边和外白渡桥上谈山海经!”
2022年3月14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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