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缓缓睁开眼睛。
只觉得自己双手双脚被绳子缚住,在一红一绿两个恶鬼的牵引下,向前漂移。
“喂!你们干什么!”陈新脑中一片空白,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手脚又完全不能挣脱,去干翻劫持自己的龟儿子。于是茫然地开口问道。
红衣鬼转过头来,脸上蒙着红巾,看不到他的表情。“干什么!哄骗我们放走了暗盈盈,现在只好把你阳魂拘走,回去跟阎王交差。”
“我放走了盈盈?”陈新更加茫然。
绿衣鬼也回过头来,拖着长音说道,“是啊!你用假手令糊弄我们。我们啊,越想越不对劲,再折回时,已经没了她的踪影。拘魂绳已经给她解开,再拘她大费周章,所以啊,就把你带来地府了。”
陈新有些愤怒,语气不善地开口,“我阳寿未到,你们这算草菅人命。会遭天谴!”
红衣鬼口气更硬,“吵吵什么!你糊弄地府使者,再多的阳寿也一下折完了。”
绿衣鬼打着圆场,“你若是不服,只要转一下念头,将她唤回来,我们可以交差了,也就不再为难你。把你带去还得跟上峰解释,我们也怕麻烦的。”
让暗盈盈去地府?这万万不行!陈新虽然不清楚状况,但也知道自己去了地府,她就可以暂时性命无忧。于是选择了闭口。
绿衣鬼摇了摇头,“也是个痴汉!”
飘了不知多久,前方远远出现一座城池。城墙比楚都低矮了许多,城门上有七个大字:幽冥地府鬼门关。
有不少黑白恶鬼或者拴着人从四面八方回来,或者出城向东西南北而去。碰到他们一行,都惊讶地询问,“我说一万一千一,你俩咋成了这个熊样?”
一万一千一是他们俩的代号。地府中他们这样的拘魂小分队,有几万组之多。
绿衣鬼打着哈哈,“应客户要求,变一个他喜欢的颜色。当然了,我俩本来就特别,这样也好跟你们有所区别。”
“可拉倒吧,你俩除了老被糊弄,也没啥新鲜的了。是不是又上当了,干脆随便抓一个回来交差。”
他俩脸上都有面巾,所以看不出表情。但落荒而逃的样子,说明这时已经羞愤难言。
快速进入城门,沿着街道走上数里,有一座碧瓦楼台,十分壮丽,这就是传说中的阴司总会门,阎老森罗殿。
两鬼小声商议,“送给那个阎罗?”
“秦广王最好说话。”
于是,他们在殿中扣响一个木牌。“阎罗大人,这会忙不?”
秦广王的声音有些疲倦,“刚审理了一批。是不是又抓错了,所以送到我这。”
绿衣鬼咳嗽一声,“并不完全错。这人伪造阎罗手令在世间招摇撞骗,败坏地府声誉。您经常教导我们,首恶必办,我们又只有一条拘魂绳,只好放了正主,把他拘了回来。”
“我擦你们,脾气好不代表我是傻子。阎罗手令只对鬼有用好不好,在世间有个毛用。你俩被糊弄了,丢了正主,所以把他拘回来充数了吧。”
“阎罗高明!”他俩心悦诚服的样子。
“比那九个老家伙,自然是高明了一点点。把他送过来吧。”
“诺!”两鬼连忙答应。掀开木牌,露出一个黑洞,将陈新和捉拿暗盈盈的文书一起,塞了进去。
陈新犹如从空间站上被人丢下,坠落了许久,也没有着地。感觉身体在与空气的摩擦中就要起火。
一个时辰之后,“噗”地一声,他又猛地钻入冰冷刺骨的水中。他甚至能感觉到周围的水立刻沸腾,有无数青色的气泡咕嘟冒起。
又过了一阵,远处的水底宫殿大门被人推开,一阵强大的吸力,把他拖拽了过去。
大殿空空如也,只有正中摆了一张珊瑚大椅。上面坐着一个头戴草帽,农夫一般的中年人。
他翻看着缉拿文书,抬头问道,“你是暗盈盈什么人,竟为了她欺骗勾魂使者。”
“我是她哥哥。”这顿操作将陈新弄得晕头转向,定了一会神,意识慢慢清醒。“别问她了,我替她来地府报道不就完了。”
“瞎胡闹!人各有命,哪能随便顶缸。”
“我来都来了,你说怎么办?不愿意就把我放了。”陈新口气生硬。
“你看你这个人,刚才的冰火两重天,还没让你熄了心中的火?我每次从阎老森罗殿回来,脾气就会好上一分。”
“我就这样,好不了了。何况,都到地府了,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还有比这里更糟糕的地方吗”
“这里糟糕吗?”秦广王眼睛睁得溜圆,“每重天都有天地人三层,天人层的魂魄都在沾染杂质,不断下坠。而在这里,经过十八道过滤,杂质尽去,就能重新上升。所以说,这里不是糟得很而是好得很。”
“很有道理的样子。”陈新觉得这人的话很新奇,这样说来,地狱是相当于澡堂子的地方。总不能说澡堂很糟糕吧。
“当然有道理了。我决定了,就让你重回人间。去一个真正糟糕的地方。只要你喊一句,地府一点也不糟糕,我就让你回来。”
说完,扔过来一个布袋将陈新罩住。他立刻闭上眼睛昏迷过去。
战鼓滚滚,杀声震天。陈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身穿满是血污的战袍,斜靠在被飞石和箭矢弄得坑坑点点的城垛之上。
周围忽然一片欢呼,“将军醒了!”
“将军无恙!”
“将军威武!”
声音越传越远,最终城墙上到处都有呐喊声传来。
随着喊声,士兵们士气如虹,各个奋不顾身,将已经侵上墙头的敌人砍翻在地,又掀翻架在墙上的云梯,将攻城之敌一并推了下去。
“呜”,城外响起收兵的号角。也许是守军又燃斗志,他们不得不避其锋芒。
陈新踉踉跄跄走向山墙,一位谋士模样的青衣汉子忙上山搀扶。“将军,你把口粮都分给了将士,已经五天滴米未进了。”
陈新透过墙裙向外望去。五百米外是密密麻麻的营帐,天空有无数秃鹫和乌鸦,在地上抢食死尸。
再转回头,城内到处是残垣断壁,看样子是被人拆下大梁,取出石块,以资守城之用。
无数断肢少腿的伤员靠坐在矮墙下,只有简单的包扎,再无后续的治疗。看他们的情形,很快就会因失血过多或者伤口感染而亡。
挑着担子推着小车的百姓,正从大街小巷汇来。担子上小车里没有热气,说明并没有饭菜,只有守城所用的石块滚木。
陈新摇了摇脑袋。那个阎罗说让我重回人世,难道就是这么糊弄人的吗。没喝忘情水孟婆汤就算了,还直接附体到一个倒霉将军身上。幸福的童年,快乐的少年,充满活力的青年时期,都给偷工减料了。
“将军!”谋士和周围一群千夫长百夫长,看陈新神思不属,都关切焦急地呼喊。生怕他再次倒下。
陈新定了定神。看样子自己是他们以及整个城池的主心骨。不管怎么来的,现在穿着他的衣服用着他的躯体,那就一定要担起这个责任。
“各位,敌人围城多久了?”
众人心中一凉,暗道将军终究是失了魂了。
谋士咳嗽一声,上前一步,“将军岂不知道敌军已围城三月,他是要说,长安的援军马上就到。”
众人“啊”了一声,脸上都是狂喜之色。
陈新赞赏地望了一眼谋士,“说得不错。前几个月赶上雨季,援军无法渡河。现在已经有半月无雨,算来他们该到了。”
众人使劲点头。
陈新又道,“我与谋士商量下在援军到来时,如何里应外合,你们都回各自岗位。”
“诺!”众人连忙退下,去跟手下通报这个好消息。
“将军!咱们派出报信的人,都被敌军劫杀,怕是跟雨季没有关系吧。”谋士直视陈新。
“就当是望梅止喝吧。”陈新不跟他啰嗦,“敌军有多少兵马,我们有多少可战之人?”
“敌人有十万大军。我们有五千老弱残兵。”
“竟守了三个月!”陈新倒吸一口凉气,对自己的前身和城中军民,佩服不已。
“襄阳城高门坚,依山临水。敌兵再多,也施展不开。若还有粮食,再守三月也没有问题。”
“粮食!?”陈新沉吟一下,“商贾富户家里的粮食都捐出来没有?”
谋士看地球人一般盯着他,“将军率先将自家所有粮食充公,城中富户就算没有被你感召,为了保住小命,也不会私藏粮食。玛鲁人破城后,都是要大屠七日的。”
陈新扶着城墙缓步而行。
“将军你好像失忆了。现在是不是要看地形?”
陈新点点头。
“襄阳城三面环山,建在山谷之中。山是绵延数千里的黛眉山,跨越它的唯一通道就在城后。”
陈新瞪大眼睛,“为何不从山谷逃走?”
谋士眼睛瞪得更大,“将军,是你下令,后退一步格杀勿论。”
“我…我竟然这么说的吗。”
“后退,则意味着玛鲁人可以长驱直入,杀进大唐腹地。大家都支持你。”
“那报信的人怎么会被劫杀?”
“虽然他们大军被阻在城外,但不少游兵却已翻山越岭进了山谷。”
“长安一点消息也得不到?”
“内个,承平日久,或许他们想不到吧。”
“我们还能守多久?”
“今天若不是你突然醒来,城墙就破了。”
“只要我在,城就不破?”
谋士叹了一声,心道你又不是紫帝,有那么大的威风。“缺粮一个月,彻底断粮三日,,大家已是强弩之末。”
陈新向城外望去。敌军开始列队,投石机和云梯已整装待发。
“备马!我带城中骑兵出城偷袭!”
“将军,马匹都已杀掉吃肉。”
“这…”陈新清楚三日滴米不进,战斗力会下降到什么程度。连兵刃都举不起来,如何战斗。
盯着谋士,“你可有解决之策?”
“有!”谋士语气坚决。
“哦!快讲!”
“吃人!”
陈新悚然一惊。“你说什么?”
“将军,半月前你曾说断粮之后,就以城中百姓为食。我不知道你是真忘了,还是要从我口中说出这话。属下承蒙你知遇之恩,就为你担下此锅!一会你继续昏迷,我去下令。”
“不!”陈新断然拒绝,“百姓是我们的亲人,怎能做出此事。大不了一起战死!”
谋士痛苦地摇头,“将军,城中有一万百姓,足够我们吃上月余。而这期间万一长安援兵到来,就可让大唐免受涂炭。一万人换来十万百万人的性命,值了!”
陈新抬头望天,然后一掌重重拍在城墙上。
谋士望向他,“将军,下命令吧。现在能让守城士兵吃上一口东西,敌人就攻不上来!”
“告诉守城将士,援军将至,敌军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然后呢?”
陈新口气坚决, “没了!”
谋士忍不住提高了嗓音,“将军,你受国之禄,当报君恩。眼光莫拘于一城,要放眼天下…”
“够了!”陈新粗暴地打断他,“眼光不光要放眼天下,还要看到千秋万代。如果将功业与正义,同人吃人挂上钩,开此先例之后,会遗祸万年!那怕大唐被玛鲁人横扫,百万人被他们屠掠,也不可失了同类不食这个底线。”
谋士终于点了点头,“我懂了!现在就去督促他们守城。”
陈新也要投入战斗。摇晃着身体,搬起地上的石头。刚举到一半,忽然眼前一黑,石头落地狠狠砸在他脚上。他立刻痛昏了过去。
再睁开眼,两个络腮胡子兵士,用长戟抵住他的脖子,嘴里兴奋地乌拉乌拉呼唤着。
“城还是破了!”陈新一阵黯然,“这两个异域兵士,看出自己是将军,这是在招呼同伴。”
他试图拔出短刀,可是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
忽然想起那个阎罗的话,立刻高喊,“地府一点也不糟糕!”
随即,他又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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