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凤英像交代后事一样把话说完,还没等朱思宇开口,直接就把电话挂断了。
“程默!”
放下手机,朱思宇已经没了主张,只想着如果老太太当真出了事,她可怎么向袁亮交代?
那可是他亲妈,她的亲婆婆啊!
程默虽然在开车,但生性警觉的她通过朱思宇的电话和此刻脸上的表情,已经猜到大概:“你先别着急!我现在就给林医生打电话!”
吴老太在安市,熟悉的地方不超过方圆三公里,就算要寻死,也只会在家里,总不会选择在大街上。
如今,就算她们立刻调转车头往回赶,不堵车的情况下也要四十分钟路程,林知今天轮休,这会儿应该在家。
怎奈,程默连着给林知打了两通电话都提示无人接听。
“怎么办?程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朱思宇此刻心乱如麻。一直在回想自己从昨天到今早离开时,有没有向老太太说什么过分的话。
“报警吧!”
关键时刻,还是程默拿得住事。
就在朱思宇颤巍巍拿出手机,刚欲拨打报警电话时,林知的电话回过来了。
他刚刚在洗澡。
林知几乎是边听程默叙述事情原委,边往朱思宇家赶的。
多次敲门、呼喊无果。
最后,林知按照朱思宇在电话里的交代,从门前鞋架的鞋坑里成功拿到她家备用钥匙,才进到屋内。
屋内空无一人。
吴老太能去哪儿呢?
一时间,几人均是心急如焚。
林知即刻下楼去附近寻人。程默和朱思宇一路疯狂踩着油门,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约莫半个小时后,几人在医院附近的一条穿城而过的护城河边汇合了。
那里,是他们能想到的,吴老太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连着警察也赶到了此处。
然而,一群人分头多番询问、呼叫、探查,依然没有找到有关吴老太的任何线索。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
家里没人,老太太在这儿又人生地不熟的,如果岸上没有,那就只能是……
看着波光凌凌的水面,感受着潮湿阴冷的河风,朱思宇已经联想到婆婆被打捞上岸时的苍白面孔,凌乱发丝。
画面太过凄楚阴森,以致她内心彻底陷入崩溃状态。
内疚、自责、恐惧、无法向袁亮交代的无助和不安,悉数涌上心头。
如果婆婆真的因为自己没了,那她这辈子,也就完了。
她永远也原谅不了自己。
“你也别太自责,现在人还没找到,也许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
程默看着失魂落魄的朱思宇挺着大肚子,软弱无助地跪坐在冰冷的石阶上,一言不发,上前安慰道。
“我怎么……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这么想不开……我真的不是……不是故意的,事情……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随着程默的安慰声,朱思宇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温热的泪珠和着冰凉的鼻涕,一时蔓延到她的整个脸颊。
记忆拉扯着朱思宇的思绪,让她分不清此刻是久远的往事还是真真切切的现实。
二十年前她让别人没了母亲。二十年后,老天爷又让她没了母亲。
“报应!这都是报应!全是老天爷对我的报应!”
朱思宇的声音,因为剧烈的抽搐,已经变得有些沙哑。眼泪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寒冬腊月的河风更像一把刀,要不了一会儿就将它们从她脸颊剃走。而她已感知不到疼痛。
埋藏在朱思宇心灵最深处的秘密,随之被揭开。
“你知道吗?在我很小的时候,也犯下过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这个秘密,跟了朱思宇二十五年。它就像一道幽灵,寄宿在她的血液里,只要她安静下来,幽灵便会从她的身体里跳出来,提醒她、警告她,曾经犯下的罪孽。
听她这样说,程默大概已经想到,朱思宇想要说的是什么。但此刻,她却像个听别人故事的局外人一样,保持了沉默。
“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年夏天,我和我妈一起去我爸支教的乡村小学去探亲。记得,那天天很热,走到县上的时候,我妈给我和我爸一人买了一支雪糕!”
从不曾向人说起,并不代表朱思宇已经将这件事忘记。
“我记得,从那个小县城去到我爸所在的那所小学,要走很长很长的路。等到我们到了的时候,雪糕已经化了。我妈把我一个人留在我爸的宿舍兼办公室,就出门去找我爸了。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发现给我爸留的那只雪糕没了。”
“当时,我心里特别慌!因为我妈出门前已经警告过我,剩下的那支雪糕是留给我爸的。可我偏偏没忍住,偷偷把它给吃了。所以,当我妈逼问我的时候,我撒了谎!”
“我说,刚刚有个小女孩,来过我爸办公室,可能是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雪糕给拿走了!”
“我妈原本就对农村的孩子有偏见,坚持要把那小女孩叫到办公室去教训一顿。但我爸看了一眼女孩作业本上的名字,制止了我妈。”
“原本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大事,过几天也就过去了。可偏偏第二天,我爸就发现他放在枕头下的前两天刚领的二百七十元工资不见了!”
这么多年来,雪糕一直是朱思宇的禁忌!
只要看到它们,触碰到它们,她就会不由地想到那件事!
“所以,你妈最先想到了那个去你爸办公室补交作业的小姑娘。因为她敢偷雪糕,也一定敢偷钱?”
程默终于知道,当年为什么朱思宇的母亲,一口咬定钱就是她拿的了。
“是!我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偷’雪糕的小女孩!这一次,我爸没能制止住我妈!”
“面对我妈的训责,逼问,小女孩怎么也不承认,是她拿走了雪糕,偷了钱。她宁愿站在院子里罚站,在太阳下暴晒,也不肯低头认错。不巧的是,作为校长的我爸,那天刚好叫了村里的工人,来帮忙修理褪漆的黑板。其中,就有那个小女孩的父亲。”
“……后来,那个小女孩的母亲带着遍体鳞伤的小女孩来到学校,企图向我爸解释她家孩子不是小偷,也不会随便拿别人东西!可我妈认定那小女孩就是手脚不干净,在旁边说了很多刻薄又难听的话。还执意要他们家赔钱!”
“那些话,到现在我都记得!它们就像一根针,扎在我的心窝!”
说着说着,朱思宇的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流。
只是她不知道,那些话,又何尝不是像针一样扎在年幼的程默的心里?
“那后来呢?”
程默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能平静的像听别人的故事一样,来听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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