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到这闲云野鹤般的好日子也没能持续多久,伍沔便再也坐不住了。
昨日,听钟阿宝提起周到,据说他这些天又在家鼓捣起了什么叫茶叶的,还挺好喝。
他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心道:这老周别大事还没成,便学会了那些好吃懒做的王孙公子勾当,眼见这一天天瓷坊里花钱如流水似的,他倒是也不闻不问了。
一大早,伍沔草草吃过了食,便匆忙唤来两个家奴直奔着周到的小院来了。
他人刚来到周家巷子还没走几步,便听见周到院内传来阿包抑扬顿挫的朗朗背书声。本来还火急火燎的他,到了周到门前反倒是没了脾气,心里也不知因何,一下子自个儿把自个儿给逗乐了。
他驻足停了片刻,把脸一板,便快走了几步,来到周到小院门前也不敲门,故作焦急地大声喊:“诶呀,偶的周爷,偶都快愁死了……”
他话还没说完,便吱呀一声把周到的院门给推开了:“你这一天天的藏在院里倒也不出门了!”
小院之中的周到四人,听那伍沔的话不由齐齐的看了过去,脸上全部笑吟吟的,那一副‘礼貌’的样子,出奇一致。
伍沔刚做好的表情不由又现了原形,心道:这才拜了几天的师?眼下这爷孙儿四个都快教成一个人了。
他人走过来也不跟周到客气,大喇喇的拉过一个板凳就坐,眼见桌上还洗着桃子葡萄大梨,随手拿起一个大梨就吃,边吃嘴上也不含糊:“这些日子都快把偶愁死了,你们爷孙四个这倒清闲……子胥,子贝,都是叔侄熟客,莫起身了!”
阿包阿贝心里还正嘀咕师父料事如神,昨日刚说没有两天清闲日子了,伍沔今日一早便到了。
见客人坐了,正欲起身行礼侍奉,伍沔也不跟两个孩子客气,摆了摆手,叫他们坐了。
然后他嘴上不停,倒豆子似的一通苦水便往外倒:“老周!不是偶沉不住气,是偶真的没钱了,咱们那瓷碗堆了个小山,这不又按你那意思大碗烧了烧小碗,又烧了瓷碟瓷瓶瓷杯瓷罐,眼看这瓶瓶罐罐的都快把咱们那库棚放满了,偶还让泥匠又添了仨窑,坊子都快扩成寨子了,诶呦!你也不去瞅一眼,这一天天的那个热火朝天呐!这可都是大把大把的金布往外撒啊,偶现在在这些个泥匠工眼前,都快成那散财神仙了!”
周到看着他那一副‘你今天必须把售卖章程给我全部倒出来’的样子,不由也听乐了。
他嬉皮笑脸地提起砂壶,拿出一个瓷杯洗了洗。
这瓷杯还是前日托着钟阿宝从坊子里带的,周到这些日子真就是像伍沔进门时候说得那样——这一天天的藏在院里,不出门了。
“老周啊……”伍沔又故意把脸板了起来:“你莫跟偶在这嬉皮笑脸的,你得给偶出出主意呐!咱们可事前说……”
“诶~老伍,伍哥!淡定,淡定!”周到仍是不慌不忙,笑嘻嘻的。他将一小团茶叶用筷子夹了放到这杯中,提着壶沏了,轻轻摇了摇,推到伍沔身前,笑道:“老伍啊,摸摸看。”
伍沔皱着眉头,一时间不知这老周搞得什么名堂。但周到肚子里不光墨水多,鬼点子也是天底下一顶一的多,这他还是倾佩的,便拿手去摸了这杯子:“滚水啊!烫手!这就是钟家老弟提过的那什么香茶吧!”
说话间,他皱起眉头便抽开了手,正待他刚要恼怒,询问周到这是个什么名堂的时候,忽然间,他闻到从杯中传来阵阵说不出的清香。
他一时也不说话,只盯着那杯子。只见得那杯中有一团翠叶缓缓张开,在这杯中浮沉间渐渐潜入杯底,这清水也由透明逐渐变成了翠玉颜色。那淡淡清香随着水色加深,愈加浓郁扑鼻,只让他口齿生津。
伍沔心道:自己这是馋了杯水?怎的这水还是翠绿颜色?怪好看的。
他抬头看了周到一眼,只见不光周到,就连一旁坐着的老爹和子胥子贝都笑盈盈地看着他。
周到恰此时笑道:“有些烫,小口品。”
伍沔不觉拿起杯子,也不管烫手,举到唇边便轻轻吸了口。
刚送入口时,只觉得这一小口甘甜清醇,他竟有些不舍得下咽。待他缓缓咽下,又觉得口中满是清冽余韵,香津沁得五腑都舒坦了不少。
见这老伍喝了口茶,竟还闭目回味品上了,周到不由打趣问道:“我这茶,怎么样?”
刚刚还口若悬河的伍沔一时也没有了词,只是道:“好!”
周到又笑着打趣,自问自答道:“哪是一个好字了得?我这茶名唤碧螺春,放眼天下间,那也是一等一的,回味无穷啊……呵呵。”
“回味无穷,回味无穷!”老伍又喝了口,这才因烫手将杯子放下。
周到便指着这杯茶道:“老伍啊,烫手吧!你瞧,当下这杯子,不防热,只适容酒器。若我们制杯时可以分大小两胚拉制,两胚内外合一,中部空隙,是否便更易饮用熟水或者饮茶呢?”
“着啊!”伍沔攥拳打了一下手掌道:“如此,当为上佳水器!”
“还不止。”周到指了一下砂壶道:“此壶适宜烧水却不适合冲茶倒酒。”
他走到院中沙池前拿起一支木枝,在沙池中涂涂画画:“老伍你瞧,这水壶上系麻绳倒水却是极为不便,如果我们将此处做出柄来……”
当下周到一连在沙池画出四种壶形,有大肚泡茶的,有小肚盛酒的,有陶制阔口容易清洗可用来炖肉煮饭的,有可节省时间用于烧水煎药的。
听着周到指点那一个个的壶形介绍着,只把伍沔看呆了。
当下周到也不理他,在这沙池前来回踱起了步子。
他边走边总结,将这两日所能考虑到的事情,沉吟了一番便滔滔不绝道了出来:“老伍,只要我们的瓷器出售了,那肯定会有人跟风学习。嗯……这不难猜。所以,我们干脆将各种器形全拿出来一股脑的打包销售,先拿咱们的琳琅满目去唬住他们!而且还要在所有器形上印上我们的青花标识,嗯,就暂时印刻‘伍氏’为标吧。老伍这个先不谈,后面我再给你细细解释。咱先说那些跟风的!我考虑过了,他们一开始窑子不多,若要仿制,他们大多做壶的只做壶,做碗的也只做碗碟,没有我们这门类繁多。因此,我们各类瓷器都只稍出售一部分便也足以在早期跟整个市场做竞争了。且这类仿制瓷器只有单釉,没有青花纹饰,想来在公卿大夫阶层不如我们。嗯……我想过了,以后我们的瓷器要分出个四等分销:一类器形不规整,但有磕碰瑕疵品为下下品。二类器形规整无瑕疵的为下品。三类器形完整但青花纹饰有瑕疵为中品,四类器形完整,且青花釉色纹饰无瑕疵为上品。四类器形,中下品主要市场为普通民众日常使用,不易定价过高。嗯!生活不易,老伍啊,我们不能发这种财!而下下品瓷器随着技术和搬运工人越来越熟悉,我们的损耗也会越来越少。故此我们一开始要狠狠降低价格造成哄抢之势!之后与下品器一起销售再议不迟。况且,我们技术比较领先,下品瓷器定的价格低了我们完全可以回本,那些后来仿造者者可就吃不准了,呵呵……”
这周到,今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瓷器的买卖如今还没有正式做起来,他便将这买卖,从售卖模式出发,里里外外发生的还没发生的事情,都料了个遍。这还不止,每件事都还给出了个大致的解决思路,就是连运输损耗,这种当下可以放一放的事情,在他口若悬河般的话中都一笔带过,给出了解决方案,。
小院里一时除了周到的话声,几乎落针可闻。因信息量太大,在场众人一时谁也插不上话,只有乖乖听他讲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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