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可是和平年代,他老爹怎么还是一副土匪做派?
“这又不是抢压寨夫人……”
“你懂什么!”
“当年要不是老子一马当先,现在都没有你了知道不?”
温老爷子得意洋洋,眼看着就要第一百零八次提起当年自己勇闯江南给温夫人拐回家的故事。
“我懂我懂了!”
温清礼连声打住。
笑话,他老爹讲起当年的英雄事迹来,没两个小时可下不来,等俩小时,说不定就真没媳妇儿了!
走出书房,温清礼犹豫了。
回卧房?
他还没想好怎么答复。
去书房?
他爹还等着给他讲故事。
能去哪儿呢?
半小时后,温清礼出现在花厅。
令他意外的是,花厅里的小灯柔柔地亮着。
本该早早入睡的温夫人在花厅里弹着一首轻缓动人的曲子。
“您还没休息?”
温夫人没理他。
直到一曲终了,才开口说道,“臭小子,不陪苏苏跑这儿来干什么?”
“她不用我陪。”
相对于想听父亲的建议,面对母亲,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感情方面,要说最不靠谱的,就是年轻时候的温夫人。
“小小年纪,愁眉苦脸的可不好看哦。”
“跟我说说,遇见什么事儿了?”
温清礼沉默了几秒。
他也不知道自己遇见了什么事儿,好像什么也没遇到,只是他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
他隐约有种自己在无理取闹的错觉。
“我要和苏苏分开了。”
温清礼轻声说。
在安静的花厅里,再轻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
令他惊奇的是,温夫人没有激动地站起身质问他怎么回事。
她抚了抚琴键,用淡定无比的语气说,“想明白了?”
这回换温清礼惊讶了。
“您……您不问原因?”
温夫人发出了一声不那么优雅的嗤笑。
“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懂?”
“不就是爱她喜欢她又不想负责么?我说,你是不是回避型人格啊?人家记不起你的时候你倒是心安理得地把人家娶回家,等人家爱上你了,你又忙不迭地离婚,我有时候真不知道你们这些臭男人怎么想的。”
温夫人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有病就去看病,别折腾人家好好的小女孩儿,听见了没?”
“……”
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啊温夫人……
他以为一直想抱孙子的温夫人会极力阻止,连借口他都想好了!
结果……
就这?
“我知道那件事在你心里留下了很大的伤疤。”
“但这不是你的错。”
“不要带着这件事过一辈子,知道吗?”
“你可以怨你的上级,因为是他亲手把你推到这个境地;你也可以怨那些暴徒,因为他们才是罪魁祸首,走投无路的时候做出什么来都不奇怪;你也可以怨你自己,年纪轻轻锋芒太露,行事不慎让人抓到了尾巴;连你的父亲,甚至是我你都可以怨,是我们没看好清清,让她误闯,导致了一切的悲剧。”
“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去怨这个无辜的女孩儿。”
温夫人很擅长心理战。
她说出这番话,要换做是别人,不一定吃这一套不说,当下翻脸都是常见。
我凭什么要为她的人生负责?我要先处理好自己的情绪再去爱别人,这不对吗?只是暂时分开而已,不是以后都不在一起了,干嘛要把话说得这么重?
这是一般人的想法。
出了事先找原因,无论是怎么发生的,事情发生总有个动机,对吧?
显而易见,温清礼不是一般人。
他肩上有太多的责任,已经习惯一切由自己来掌控,出了事绝不会先想着推诿,想着找原因,而是去找解决办法。
在他看来,事情都发生了,找原因干嘛?等动机找出来,舆论都满天飞了,他这个位子早换人了,还用得着他在这磨磨叽叽?
譬如说青龙堂里头出了内讧,他第一时间要做的不是调查好好一个堂口为什么内讧,也不是去探究居然内讧这种事还闹到他跟前来,而是先雷霆手段把这件事压下来禁止发酵。
否则,等他调查完再着手解决,坊间的传闻就会从“青龙堂内讧”变成“太子式微,群雄争锋”了。
这是从部队里养成的习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真到了生死时速,先把人弄死是要紧,别的事都好说,可以慢慢来。
这就是他的思维习惯,也是温夫人最了解他的地方。
此时,温清礼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不愿面对,以至于忽视到现在的思维盲区。
就是他始终提不起精神来面对的那一大片伤疤。
太疼太痛了,一碰就鲜血淋漓。
这一场苦难带给整个温家以沉重的打击,难过的不只是他。
他在想为什么自己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分开?
这不是他的本意。
是他的理智要他必须做的事。
他在这个花厅里,在母亲的注视下沉默,一点一点地剖开自己的心。
如果不做,会怎么样?
会产生非常严重的后果。
严重到再经历下一个十年,循环往复。
他害怕。
十年,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宁宁都要忘记小时候的事情,久到记忆里神采奕奕的父母已经老态龙钟,久到……他终于娶到了心上人,却因为些莫须有的原因要推开她。
他在怨她吗?
他没有。
他只是怨自己到无法再苛责的地步。
————
“吱呀……”
杏疏拉开面条柜的门,发现了里面放着的木头盒子。
不知道是什么料子,有点香,入手也滑溜溜的。
好像被人抱在怀里摸了很久了。
她打开盖子,发现里面放着一些照片。
有些是温清礼的单人照,小小的男孩站在老宅的水池边,一脸倔强地看着镜头,好像很不满意被突然抓拍。
还有一些是温清礼和温宁宁的合照,或者是温家夫妇二人的老照片,或者是两个人抱着孩子的自拍,基本上都是些黑白照片,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
杏疏一张一张往下翻。
她意识到,越往下,时间越往前拉。
只是……好像有哪儿不对?
突然间,她的手顿住了。
她猛地翻到最开始看到的那张温清礼和温宁宁的合照,发现摆在最上面的照片上,温清礼的身量堪堪长成,而温宁宁居然和现在的面容相差无几!
怎么回事?!
照片上好像是他十几二十岁的样子,怎么会和现在模样的温宁宁站在一起?!
杏疏惊疑不定地想着,细细观察,发现照片上的女孩儿又不太像温宁宁。
温宁宁天生画技无双,从小众星捧月,脸上总是带着些傲气,看人的时候断不会有这样温婉的眼神。
更别说她这些天闹着要去扎脏辫儿,欧美风的指甲洗脸的时候看得杏疏心惊胆战,几乎要戳到眼睛。
什么时候有这一头黑色的麻花辫儿和羞涩的亮晶晶的眼睛?
这是……
杏疏心里有了一个颠覆认知的猜想。
她慢慢把照片翻过来。
已经泛黄的黑白照片的底片上写着一行模糊的小字,看起来是出自一位娟秀的夫人之手:
“礼礼和清清 摄于荷花池旁 2010.05”
礼礼和清清?
杏疏皱了皱眉。
刚刚那个荒谬的猜想又浮现在她脑海中。
只是迷雾乱成一团,越来越重。
她接着往下翻,翻照片的手越来越快,同时也发现照片越来越多,都是一些单人照或者两三个人的合影,组成人物不外乎是温家父母、温清礼、和那个叫“清清”的姑娘。
温宁宁倒是没有出现。
突然,她看到了什么,瞳孔骤然紧缩!
那是一张全家福。
之所以说是全家福,是因为照片上每个人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而人物,也终于从四个,变成了五个。
温家父母坐在前头两个太师椅上,温清礼肃着一张小脸站在两人后头,左手边站着一个姑娘,右手边站着一个小姑娘,两个姑娘都乖乖地微笑,没有露出一颗牙齿。
两个姑娘的长相,是真的非常非常相似。
杏疏的脑子里“轰”地一声巨响。
她想,她终于触碰到事件的核心了。
那些上辈子她没资格知道的事,抑或是她根本不在乎的事,终于在十年后的除夕这一天,被她发现了端倪。
全家福下面,就是一些有小姑娘参与的照片了,慢慢变成彩色的,只是戛然而止在2010年。
杏疏手里拿着这些已经被人抚摸过无数次,边角都翻了起皮的老照片,感到一丝说不出来的怪异。
好像是……好像温家所有人的生命,都停留在2010年的这一刻。
从这一刻往后,就再没有照片了。
她疑惑地眨眨眼,发现照片上面的新旧痕迹很明显。
那些有“清清”的照片上,边角旧得很厉害,都磨起了皮,能看得出有被主人家日复一日地抚摸过。而那些有“宁宁”和“礼礼”的照片上,边角大多还锋利。
仿佛想到了什么,杏疏找到那张印着五个人的全家福,翻了过来。
果然。
原来是这样。
所有的困惑,所有的谜题,所有的云山雾罩,所有的口是心非……
都能从这张照片上找到答案。
“温天华、苗舞娇、温礼、温清清、温宁 摄于老宅大堂 2010.08”
毫无疑问,温天华是温老爷子,苗舞娇是温夫人。
这倒是让杏疏有点猝不及防。
苗舞娇这个名字,听起来是个江南的美娇娘,但又有点铁骨铮铮的意味在里面,好像添了“舞”这个字,天然地有种血统壁垒。
——当然,这是杏疏先入为主,知道了温夫人有四分之一俄罗斯血统的主观印象,作不得准。
不过……
后面这三个人名,她倒是一个也不认识了。
温礼、温清清、温宁……
这三个看似巧合的名字,和现在的温清礼、温宁宁,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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