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空气都安静了。
杏疏混混沌沌的脑子陡然冷了一瞬。
话说……刚刚自己口不择言说了什么来着?
她能感受到抱着自己的人僵住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话说一半,说不下去了。
还能说什么?
他要离婚,她同意了,再加上刚才那番话,在他眼里自己可能就是一个图他身子欲求不满的女人。
管他怎么想,有句老话说得好,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上辈子是看清了他的心意,想着这辈子要好好偿还。转眼间都过了一年多了,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潜心学药膳,为了能站在他身边开创自己的事业,一边创业一边维持学业,谁知道有多苦啊?
这份恩情,应当也该偿还完了吧?
他无数次想把她推开,是她执迷不悟纠缠不放,一次又一次地跟在他屁股后头跑,生怕他丢下自己……
现在想想,也挺没劲的。
想他还像上辈子一样爱自己,还像上辈子一样把事情都安排好为她着想,还像上辈子一样期待他们的孩子……
可是她忘了,人都是会变的。
不知道这辈子出了什么差错,前世种种恩爱,甚至过去一年的朝夕相处,好像一场梦一样。
她不想等了。
想着反正也是最后一晚,本着有什么话该说就说,再藏着掖着可没有下辈子的态度,杏疏一反常态,非常清醒理智地和他说:
“我们谈谈。”
温清礼不置可否,眼神示意她有话直说。
“过去的一年多里,你一点点都不喜欢我吗?”
见他犹豫,杏疏很聪明地补充一点,“你也知道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可能今天就是最后一晚在一起的时候了。”
“所以……我想听实话。”
“就当我们最后敞开心扉聊一聊,看在有过一年的情分上,行吗?”
话说得委婉,语气可一点也不委婉。
温清礼点点头。
“我答应你。”
“那有喜欢我吗?”
杏疏步步紧逼。
就这?他所做的一切都基于他喜欢她,他爱她,他完全没必要犹豫。
“有。”
不仅喜欢你,还爱你。
温清礼心里流氓一样补上了这一句。
“既然喜欢我,为什么要和我分开?”
好家伙,上来就升难度。
温清礼抿了抿唇,心里疯狂措辞。
杏疏盯着他的表情,不放心地提醒他,“我要听实话。”
沉默了很久。
久到杏疏以为他宁愿不说话也不会告诉她实情的时候,他开口了。
“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
这是什么话?
刚见面的时候不就知道了吗?
道上太子,黑道大佬,灰色地带掌权人,各路神仙都怕的阎王爷……
身份可多着呢,这有什么可不知道的?
他停了一下,慢慢地说,“我是说,你知道我手下过的都是什么生意吗?”
杏疏一愣。
他这意思她也听明白了。
合着就是灰色生意太大怕掌控不住有一天倒台呗?
倒台之后他没了,剩下她自己一个孤苦伶仃人家不忍心呗?
还不如现在就放手,让自己寻找幸福,无论怎样总好过跟着他耗一辈子最后死于党羽相争?
“……”
她忍无可忍了。
“我问你,你给谁办事儿的?”
“啊?”
温清礼愣了。
“什么意思?”
“就这么说吧,我知道你以前是部队的人,我也知道你现在做的生意不是什么能放在明面儿上的。”
“所以,你是在为国家办事,对不对?”
杏疏看见他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一眨。
“这么说……倒也……”
等等……
“你怎么知道的?”
“……”
怎么一到和她有关的事情上就开始智商为零……
“这不是很好理解么?”
“你曾为军队效力,不可能再去涉黑,所以你现在干的就是虽然不见光,又与那些黑社会有点区别的事儿。”
“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你不可能不明白。”
“这么一想就很通啦,虽然你做的是灰色生意,但这又不代表你是个坏人,对吧?”
杏疏那双清澈的眼睛那么真诚那么信赖地看着他,看得他也恍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那么清风朗朗。
“你想的没错。”
杏疏又轻又快地点了点头,“那我知道了。”
随即又皱皱眉,“所以到底为什么要和我分开?”
温清礼见绕不过去,索性破罐子破摔,“我没有把握保护好你。”
?
这倒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一般的霸总文学不都是“女人你是我的!”、“敢欺负我的女人?天凉王破!”、“除了我谁的话都不许听!”这样吗?
到他这里怎么就……
“你是不是经历过什么,让你觉得没有谁可以相信?”
温清礼垂下眼帘,看不清神色。
“八年前,你从部队退役,不只是因为腿部伤痛,对吗?”
杏疏步步紧逼,手心抵在他的胸口,“伤在身上,也在心里,对吗?”
温清礼突然握住她的手,“别说了。”
“那好。”杏疏见状也不勉强。
“最后一个问题。”
“那你现在还要和我分开吗?”
这是她最后一次这么问,她发誓。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都可以理解,她都可以给他时间。
唯独这件事情,没有在多余的空间可给了。
温清礼只是抱着她,久久不能言语。
他不想回答。
明明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要分开?
可是自己真的还有能力保护一个人吗?
这一点让他完全陷入自我怀疑的境地。
“回答我。”
杏疏头一次面对温清礼强硬起来。
她抬起他的头,不让他闪躲。
“我问你,我已经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知道这些我并不在意的。如果我说我完全不介意这些事,只想和你快乐一时,你会选择和我分开吗?”
“如果一定要有遗憾,为什么不让遗憾来得更晚一点?”
“如果真的注定要出事,为什么不在出事前夕再分开,一定要现在?”
这话已经说得很冷漠了。
她把自己放在一个“如果他出事,她一定转身就跑毫不犹豫”的位置上。
事实上,完全相反。
可只有这些违心的话,可能他才会觉得心里好受一点。
“我问你,人为什么一定要寻求长久的安宁,而放弃短暂的快乐?”
温清礼下意识地摇头,在他心里,这并不是必要的。
“别急着否认。”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就是这么想的。”
“你觉得,世间可以存在长久的安定和平,而不会存在短暂的激情快乐吗?”
“不会吧?”
“人生就是由快乐和安宁组成的。”
“有短暂,有长久,有悲伤,有快乐,对不对?”
“如果为了将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就不去做了,那我想我们两个都一定会后悔。”
“我和你在一起,既有短暂的激情,又有长久的安宁,我想再没有比我们两个更合拍的一对了。”
“可你要和我分开,为的居然是什么莫须有的‘你保护不好我’?”
“我也十分害怕保护不了我们的孩子,那可以因为这个就抹杀孩子的存在吗?”
“坦白来讲,我每过一个路口,理论上都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命丧车轮下,那我能因为这个就这辈子不过路口了吗?”
“我想和你在一起,是因为不想和我爱的人分开。”
“温清礼,你就是我爱的人。”
“我这样讲,你能明白吗?”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任是诡辩如杏疏也觉得口干舌燥。
“所以我最后再问你一句,真的要和我分开,再不相见吗?”
——这是杏疏睡着前有意识的最后一句话。
随后就陷入黑漆漆的梦境里了。
温清礼劈了一个手刀,非常不怜香惜玉地给人家打晕了。
没办法,这小妮子一定要一个答案。
可他心里头脑子里头完全一团乱麻。
又为她爱他感到疯了一样的开心,又为前途未卜的未来感到无比忧心。
他把杏疏轻轻放在枕头上,自己翻身下床。
走过二楼,尹父书房的灯还亮着。
他犹豫了一下,脚步一转,推门进去。
“你来干什么?”尹父眼睛里闪过诧异。
他可知道自己夫人今晚作了什么妖,这个时间本该是夫妻两个人xxoo的时候啊?
温清礼顺手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来。
他这次没坐轮椅,腿站久了受不住。
“父亲,如果有一件事你没有把握,该怎么办?”
他想不明白,只好来问问温老爷子的意见。
“那得看什么事儿了。”
老爷子大手一挥,“想听就给我泡个茶!”
五分钟后,用热水敷衍泡开的茶叶飘在水面上,显然是没煮开。
“……”
“臭小子,老子教你怎么煮茶的?!”
“您这茶叶也不是什么好茶叶,凑合泡泡得了。”
“……”
温老爷子讷讷地坐回去。
这话倒是说得没错。
“前途未卜的事,得分情况。”
“如果是事业,那怎么能到前途未卜的境地捏?你手底下人都吃干饭的?叫他们去查!分几拨单线联系,这手段还用我教你?”
“如果是感情……臭小子,那也不能前途未卜啊!你那脑子装的都是浆糊?喜欢就给她抢来,管有没有以后捏,先过着再说!”
“总有一天人家能明白你的心意,知道不?”
温老爷子也明白,深夜造访,为的肯定是和他老婆那点破事儿。
要他说,管他什么有的没的,喜欢就处!两个人两情相悦是最好的,要是不能,那你就追人家!
感情不都是这样嘛,追一追,拉扯拉扯,没戏也有戏了。
实话讲,别看温家装修得古色古香文人风雅,温老爷子骨子里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彪形大汉,为人处事这方面,莽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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