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诛心

    
    皇宫，禁园之内。十几名侍卫把守在残破的大殿之外。大殿之中，在帝君刘轲默许之下，郑成不但带来了书信，还带着一包熟肉和烧酒。
    “殿下，先吃点，这杯水酒，我替府主大人敬您。”
    郑成端着酒杯，看着都变了模样的刘秉。而刘秉仿佛没听到一样，依然盯着手中的书信。
    这字迹他熟悉，除了林奇之外，普天之下没有哪位官员能写出这么丑陋的字迹。看着上面嬉笑直白的语言，刘秉不禁抽泣起来。可以想象的出，在那种艰难逃亡之下，林奇还能如此轻描淡写的谈论生死，还要让刘秉帮忙照顾他的归尘院。只是林奇也没想到，如今的刘秉，已经落到了这步田地。
    刘秉默默的放下书信，一伸手抓起酒壶，咕咚咕咚就是几口，呛的顿时咳嗽起来。
    “殿下，您慢点喝，都是您的。”郑成擦拭着眼角，没成想再次看到贤王刘秉，会是这样的场面。
    刘秉瞪着发红的双眼看着郑成，“老郑，叶十三什么时候去杀那老贼？”
    “快了，就这一两日。”
    “好，那本王就再等上两天。等有了消息，老子就去告诉林奇。来，陪我干一碗！”
    贤王刘秉变得豪放起来，看着刘秉现在的样子，郑成心中极其难过，“殿下，如今有了府主的消息，想必叶十三去过皇宗之后，陛下就能放您出去~。”
    没等郑成说完，刘秉啪的一下率烂了酒碗，“放我出去？让他们抬我出去吧。一群无情无义的东西，老子羞于他们为伍。”
    郑成谨慎的向大殿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殿下，您不要急躁，一定要活着出去。”
    “老郑，不必劝了，我刘秉这辈子也值了。此生能遇到林奇那小子，算是没白活。早知如此，当初秋水城的时候，我就不该回来，还不如战死在秋水城呢。”
    刘秉说着，抓起酒壶就要灌几口，却被郑成一把按下。郑成犹豫再三，终于狠下心来，一俯身低声说道，“殿下，府主没死。”
    “老郑，不管你怎么劝，没~你~你刚才说什么？”刘秉颓废的眼神一下子睁大了。
    郑成再次看了一眼外面，小心的从怀中摸出一物，“殿下，可认得此物？”
    刘秉一看，当即坐直了身躯，“当然，这是~。”
    “不错，这正是府主随身佩戴之物。其实在十三走出大漠的前五天，就有一个大漠牧族找到了我。不但府主没死，夫人与廖仓都还活着。但他们受伤很重，目前无力走出大漠，只能在大漠牧族中养好身子再说。府主告诫我，任何人不要告知，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等我们到了坦品郡，府主与夫人的伤势估计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他们自会去找我。”
    刘秉只觉得身子有些发僵，“那~那十三也不知道？”
    郑成摇了摇头，“那时候我也不知道十三是否还活着，那位大漠牧族离开我之后就没再联系。我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告知十三。十三的杀机重，但城府不深，我怕他坏了府主的大事。”
    “那十三万一陷在皇宗~？”
    “殿下放心，他要不去皇宗，那就不是叶十三了。就算知道府主活着，十三一样要报仇。好在巴郎大人已经向陛下请辞，要跟着十三一同去皇宗。有巴郎大人在，想必没人能困得住他二人。”
    刘秉痴痴的看着郑成，仿佛不相信这是真实的消息，“老郑，你发誓没有骗我？”
    “如有谎言，天打五雷轰。”
    刘秉的身躯颤抖起来，激动的泪水溢出的眼眶，“妈的~这王八蛋，害的老子白哭了这么多回。王八蛋，这混蛋就是天下第一王八蛋~。”刘秉骂着骂着，忽然大笑起来。
    外面的侍卫听到这一切，也不禁为这位大安帝国曾经最辉煌的王爷感到悲哀，但也为刘秉的义薄云天感到敬佩。在他们眼里，刘秉疯了，是彻底的疯了。
    郑成带着天大的秘密离开了大安皇宫，这件事他除了贤王刘秉任何人都没有告知。甚至连老国公李智，都不知道女儿女婿还活着。郑成打算临赴任前再告知李智，至于叶十三，因为陌芊的原因，郑成不知道该不该提前告诉他。因为郑成怕十三忍不住告知陌芊，这女人会坏了府主的大事。
    此时，大漠深处一片面积不大的绿洲，林奇背靠着一座土墙，九儿幸福的依偎在他的身旁。善有善报，林奇三人能在这场追杀之中活下来，都是基于当年他的善举。好在林奇身上挎着扎罕德仁那把圆月弯刀，被大漠牧族认出是黄狼部的信物。
    这个部落人员很少，壮年男丁只不过十几个人。他们不认识字，但却知道林奇的大名，因为是这位林大人帮他们灭了仇人。如今林大人落难，全族上下用最紧缺的资源救助了林奇。
    强壮的牧族族长桑格带着一名年轻小伙子走了过来，桑格看着林奇二人欣喜的喊道，“大人，小托崽子回来了，因为要卖兽皮，他在虚郡耽搁了不少时间。”
    林奇腹部有伤，只是对二人挥了挥手，看着年轻人高兴的问道，“怎么样，见到郑成大哥没有？”
    名叫小托子的年轻人高兴的走上前，“大人，见到那位郑大哥了，我按您说的话，一字不差的告诉了他。要不是您给我的信物，他都不相信我说的话。我在虚郡卖狼皮这段时间，打听到不少消息。对了，叶十三也活着，他杀了柳撼和孙守初，也走出了大漠。”
    林奇惊喜的坐直了身子，九儿更是激动的喊道，“十三~他~他还活着？”
    当初分开之前，林奇等人面对柳撼与孙守初的追杀，几乎是没了希望。无奈之下，叶十三奋力阻挡，廖仓抓着林奇与九儿，更是不顾一切的冲进了大漠风暴之中。他们宁可死在大漠风暴之下，也不愿意被柳撼等人斩下人头去邀功。再后来，清醒过来的林奇三人被牧族救下，没想到叶十三竟然反杀了柳撼与孙守初。
    岂不知，如果当时林奇没有进入风暴，叶十三同样也会死在柳撼二人的追杀之下。林奇三人一走，叶十三彻底放下了顾虑，在风暴边缘黄沙遮目的情况之下，反而在游斗之中击杀了这两个强敌。
    小托子把知道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别看他们是大漠牧族，但牧族也需要外出出售兽皮与沙金，换取盐巴等必要的生存物资。这些人虽说脱离了世俗，却对世俗的消息也非常关心。
    得知了外面的一切，林奇长长的出了口气。京都的一切与她猜想的差不多，帝君刘轲为了平定天下安抚皇族，只能抛弃他这位能够威胁到君王之位的外臣。
    九儿忍不住问道，“小托子，你可听说虚郡~有没有京都誉国公府的人前来？”
    小托子一怔，摇了摇头，“夫人，这到没听说过。不过，听几个喝醉酒的军卒说，兵部正在派人调查栾将军假冒兵部行文之事。不过栾将军已死，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九儿双目不禁有些泛红，她没想到至始至终，父亲与二哥都没有出手相救。甚至说，他们进入大漠之后，李家也没派人来打探消息。
    林奇安慰的拍了拍九儿的手，“十三已经证实了咱们的死讯，这样也好，省的被人惦记了。郑成回去之后，原本我还担心那封书信能否打动陛下，既然十三还活着，想必陛下会答应我的恳求。九儿，别难过，岳父和二哥有他们自己的难处，君心易变，为了李家他们只能隐忍下去。等咱们到了坦品郡之后，会与他们再见面的。实在不行，到时候我把岳丈与老夫人都接过来，咱们一起远离京都好好过日子。”
    林奇说着，目光看向了小托子，“小托子，我让你买的草药你都买了没有？”
    “大人放心，小的已经全部备齐。”
    “好，扶我去看看廖仓，我得重新给他处理一下伤口。”
    小托子与族长桑格走过来，赶紧搀扶起林奇。九儿也伤的不轻，好在林奇救助及时，目前已经没什么大碍。但是廖仓，自被牧族救起之后，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在没有任何药物的情况之下，林奇也有些束手无策。
    大漠之中三人恢复着伤势，但京都之内，却即将要上演一场为了复仇而引起的生死搏杀。
    归尘院内宅，陌芊亲手为十三换上了劲装。看着心意已决的叶十三，陌芊难过的说道。
    “十三，我知道拦不住你，但你也要为我想一想。既然陛下默许了你的复仇，如果~如果危险的话，我希望你能主动退出来。”
    叶十三一只手把剑插在腰间，反问了一句，“芊芊，你真的不跟郑成去坦品郡？”
    陌芊神色有些暗淡，“既然陛下不追究你擅闯皇宗的罪行，咱们何必要去什么坦品郡。十三，林大哥已经不在了，廖仓那些兄弟也都死去，咱们还是留下来，守着这个归尘院吧。”
    叶十三深吸了一口气，“好，等我杀了庆温侯，也算是给少爷和兄弟们有了个交代。以后，我就陪着你，咱们哪也不去了。”
    看着叶十三要走出房间，陌芊不禁有些紧张，她知道十三还活着，自己在京都之内没人敢动她。一旦叶十三被杀，任凭陌芊再怎么精明，也只能成为被抛弃的人。但是陌芊知道无力阻止，甚至整个京都城都在关注着这场大战。
    叶十三与陌芊来到了前院，巴郎早已等待。不但是巴郎，还有相国耿占秋，更令人意外的是，信王刘恒的大总管洪山也来到了归尘院。
    洪山双手拖着一个木匣，“十三，我家王爷说~他愧对林奇，也无力帮你什么，唯有把这柄剑送给你，希望你能活着出来。王爷已经去了皇宫，皇宗之内非常凶险，希望你一切小心。”
    洪山说着打开木匣，一柄苍劲古朴的宝剑躺在木匣之中。叶十三没有客气，直接换下了身上那柄佩剑。
    “也请总管大人转告信王千岁，在下杀的是庆温侯，并非是对皇宗无礼。十三担任过那里的大统领，除非逼不得已，我叶十三不会对曾经的兄弟痛下杀手。”
    洪山拱手道，“老朽也代皇宗的侍卫们，谢过十三将军。”
    耿占秋也走了过来，上下看了十三一眼，“十三兄弟，一会儿我也得去皇宫，在下也没有能帮的地方，一切小心。”
    叶十三单手放在胸前，“耿大人，不管我叶十三能否出的了皇宗，请大人务必送郑成他们出城。另外~。”
    说到这，十三回身看了陌芊一眼，接着说道，“若是我死在皇宗，烦请大人看在我家少爷的份上，照顾一下我夫人。不管她以前做过什么，一切都过去了，她只是个弱女子，一切的后果，我叶十三替她担下了。”
    耿占秋苦涩的挤出一丝笑容，“放心吧，若是你没有出来，她又不愿意离开京都，本相~保她一世安宁。”
    叶十三感激的看着耿占秋，他知道陌芊做过很多不为人知的过错，这一点瞒不过曾经的监天院老大。不管怎么说，陌芊是他的女人，就算有错，叶十三也不愿意再追究什么。除了少爷林奇，这是他唯一的牵挂，如今少爷已去，耿占秋又答应照顾陌芊，叶十三终于可以放手一搏了。
    此时，皇宫观星阁之上，帝君刘轲与信王刘恒俯视着城池，身后的内官不停的进进出出，搜集着最新的消息。
    刘轲轻声问道，“动身了没有？”
    一名内官赶紧上前，“回陛下，叶十三与巴郎大人已经除了归尘院，正在前往皇宗的路上。”
    “皇宗那边~可有消息？”
    “回陛下，庆温侯爷派人传来消息，侯爷说~孰是孰非，今日都要做个了断。”
    帝君刘轲轻微的点了下头，目光看向了身旁的信王。信王刘恒枯瘦的面孔异常严肃，“陛下，恍惚之间，本王仿佛看到了林奇当年的影子。只可惜，这主仆二人，终归是昙花一现。”
    帝君刘轲叹息一声，如今皇宗之内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叶十三与巴郎前去无异于找死。或许这就是他们武者的归宿，明知是死，也要毅然决然的前往。
    皇宗之外，叶十三与巴郎骑着马不紧不慢的来到宫门前。他们没有让任何人跟随，毕竟进入这道门生死难料，任何人跟来也没用。
    二人跳下战马，却吃惊的看向皇宗宫门的右侧。没想到空旷的宫门之外，居然还站着两个人，一位手持长枪，另外一个单手持刀。
    “沈剑锋，钱四海，你们不是已经离开京都了吗？”巴郎吃惊的看着对面，这两位不是别人，正是挂印离去的沈剑锋与钱四海。
    沈剑锋把长枪往地上一插，抱拳说道，“巴统领，十三，军师大人手下岂能有逃兵。这一战，不是为了天下，更不是为了某个人，而是为了心中的道义。走吧，人家宫门早就打开了。”
    钱四海晃了晃手中的鬼头刀，“我老钱没服过谁，但是林大人，值得为他一战。”
    叶十三握拳锤胸，“沈大哥，我家少爷没看错你，当年在秋水城咱们没死，如今，再次并肩作战！钱总捕，烦请您在宫门外等候，为我等做个见证吧。”
    叶十三知道钱四海与林奇相交时间不长，况且钱四海重伤之后功力大减，这份心意他领了，但不能让人家跟着去送死。
    没等钱四海发话，就听身后街角出传来一声高喊。
    “叶十三，我怕陪你进去。北辛战场林奇救了我一命，这个大恩，我得还给他。”
    拐角处，身穿白袍的百里轩走了出来。他已经归隐了一段时日，但听闻林奇被一路追杀之后惨死在大漠。这位信王手下的悍将，也要为心中的正义一战。
    不但是沈剑锋与百里轩出现在皇宗之外，褚斌孙居赞等人，甚至包括那位武太医，也都纷纷赶来。他们即便没能力参战，但也要为心中敬重的大军师，见证这复仇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