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下起舞的罪侍

第一卷 罪之始 第十二章 变化

    
    “呼...嘶...呼...嘶...”,这道濒临死亡的喘息声回荡在一处寂静的巷子内,声音的主人此时正瘫软倒在地面上,浑身是血的他已经没有力气活动自己的躯体,在他的前方,一位少年俯首半跪着,一动不动,若非有轻微的鼻息声传出,自会让人觉得那只是一具尸体。
    少年的身躯上,几乎不可见一块完好的皮肤,也看不到一丝鲜血,只有幽黑的雾气自体表无数道裂缝中缓缓渗出。这样的一幕着实骇人,但这条巷子四周并未有其余人在场。
    此前面对这个“怪物”,纪恨自知自己无法逃脱,只能奋起反击,以绝对恐惧化作满心决然,本就不弱于幽的战力,打得付崇更加油尽灯枯,但哪怕如此,纪恨也未能成功做到同归于尽,他无法理解这只怪物身上所发生的一切,是那么的不可思议,仿佛少年体内有着永远也燃烧不尽的生命力。人到濒死时,或许总会有一丝天马行空的想法,纪恨闭眼前,莫名开始咒骂人类世界那些伟大的科学家,心里想着这些人竟然在质疑“永动机”的存在,因为在他眼中,那位少年就像是一个永远不会停止杀戮的机器,而他将要死在这台冰冷的“机器”手中。
    纪恨,忌恨,一如他的名字,充斥着那颗微弱跳动地心脏,他想起先前幽带回的那份关于四号目标的文件,审阅后的那一刻他有过一丝悔恨。当初六号目标也就是李长青逃脱后,他曾让幽去带回目标的亲人,逼迫目标就范,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如今知晓李长青与柳思思的关系,他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这样去做。究其原因,并非纪恨突然心软,而是他在忌惮某些人,严格来说,是忌惮某个组织。
    东大陆不同于其他几块大陆,虽然内里同样是鱼龙混杂,但外表上看,人类与罪侍,两个世界,泾渭分明。此番格局归功于一个始终保持中立,但拥有绝对话语权的组织——自由者流派。也就是纪恨所忌惮的唯一一个变相保护人类的罪侍组织。
    带着悔与恨,那个始终妄想着自己能够掌控世界的男人,就此长眠在这条不知名的巷子中。这般讽刺的结局,这段可笑的命运,就好似过眼云烟流散,在茫茫众生中不值一提。哪怕今日死的是付崇,同样如此。或许有人会缅怀,有人会遗憾,但真正能为了他的离开而流泪的人已经都不在了。从这种角度来说,付崇与纪恨都是一类人。
    少年直起身子,空洞的双眼中,渐渐被茫然所占据。他抬起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头,浑身开始微微颤抖,逐渐恢复意识的他,就那么站立着,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就好似在暴风雨中独自撑船漂流在大海一般,脑中的万千思绪如巨浪向他扑去,最终沉没,溺死于其中。
    少年开始捶打自己的头颅,想要将脑海中的某些画面拍散,可这是不切实际的。烙印在心底的东西,除了换掉那颗心,想要将其除掉,别无他法。头部撞击地面的声响随后荡漾开来,他宛若疯子般开始自残,这个先前懦弱无比的少年,始终没有出声嘶吼。
    大雨直下,墨红色的鲜血顺着雨水流进下水道中。
    少年停下动作,挣扎着起身,抬头仰望着天空。
    一只手臂,穿透了他的胸膛。
    炙热跳动的心脏,在一只手掌中散发余热,付崇缓缓闭上双眼,他只是说了一句,“谢谢。”
    三天后,南洋边界处的秘密基地内,举行了一场葬礼。
    五彩的玻璃棺椁内,一位少女安静躺在其中。
    常乐与知足站立于前,俯首哀悼。
    无冕者分部所在咖啡馆,在纪恨逝世三日后的雨夜里,化作一团巨大火光,就此从这个世界里消失了。此事的始作俑者便是自由者流派。
    有两道人影站在那团火光对面一栋大厦顶部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其中一位红发女子微微侧头,对着身后男子说道:“这算是给你的欢迎仪式,好看吗?”
    那个留着寸头,左眼下有道长长疤痕的男子并没有答话。火光的余晖在他的瞳孔中闪烁着。
    红发女子只觉无趣,她缓缓转过视线,却在下一刻回身一拳打在男人脸上,“被无视的感觉真让人头疼。”
    男子的身影撞入了楼顶天井的墙壁,随后他安然无恙地从那个人形凹槽里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说:“打人不打脸。”
    说完这句话,男子转身朝着楼梯走去,离开了这里。红发女子双手环抱于胸前,安静看着那道背影,她的脸上荡漾起一丝温柔笑意,“你,又回来了。”
    在南洋城发生过的每一场战斗中都隐藏着自由者流派的影子,他们好似监管者,注视着东大陆所有罪侍组织的一切动作,但凡有罪侍伤害人类或是在大庭广众下暴露自己的能力闹得人类世界陷入恐慌,那么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出手,无冕者分部的这场火就是最好的证明。
    无冕者分部消失的第二天,已近黄昏,那位红发女子的身影出现在了天的那处秘密基地大门外。她独身一人,仅凭双拳,就砸开了那堵镶嵌在山体中的合金大门。迎接她的是一个身高近三米的“巨人”挥舞而来的拳头,她没有闪避,而是硬碰硬与之对了一拳,不相上下。
    “近期安分一点,别老想着会给你们擦屁股,惹的老娘不开心,照样一把火给你们也燎了。”红发女子收势后,指着突然出现的天穹说道。
    “郝孟,下一个受祭日,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有些事,你们是阻拦不了的,不如顺其自然,许是最好。”天穹嘴唇张开,不过响起的并非那道电子合成的女声,而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这句话是天司托我转达于你的。”天穹恢复了原本的声线,“另外,常乐让我来告诉你,九月一号,罪城擂台,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红发女子郝孟,她紧紧盯着天穹的双眼,一时间并未出声应答。二人对视片刻,郝孟开口了,“希望如此,罪城擂台,我会送给你们一个惊喜。”
    说完这句话,郝孟转身径直离开此地。在郝孟走后,合金大门处常乐出现,他将左手放在破碎的大门上,不过几息间大门便恢复如初,随后他看向天穹身后的那个大高个,点了点头。
    “在她身上并没有付崇的气息。”那位大高个说道。
    常乐微微皱眉,那一晚带回柳思思遗躯后,他再次回到了那处废墟,翻来覆去地搜寻也未找到付崇,最后通过组织内其他同伴的帮助,扩大了搜索范围,也只是找到了那处巷子中残留有付崇的血液。至今付崇是死是活,常乐丝毫不知,但倘若落到了自由者流派手中,那么付崇必死无疑。这也是为何常乐让同伴探查郝孟的原因,幸运的是没有发现,可不幸的,也是如此。他又将目光投向天穹,后者以摇头回应。
    “连你也无法找到吗?”常乐双手插兜,低着头轻声说了一句,便转身往基地中走去。
    在通道内,山本依靠在石壁上,看着常乐略显颓废的样子,他伸手将常乐拦住,“他只是不够幸运。”
    常乐点了点,继续往前。
    山本的怒吼声随后在通道内响起,“常乐!这位少年最不幸的,就是把你当做他的榜样,他心目中唯一的英雄!”
    常乐止步,沉默片刻后,低声开口:“本该被救赎的应该是我,却错误地成为了别人心中的英雄。他不是我,也不该成为我。”
    “你明白的太晚了。”山本与常乐擦肩而过,这句话一直回荡在后者耳边。
    常乐瘫坐在地面,双手无力地压在腿上,他呆滞着呢喃道:“是啊,我们都晚了一步。”
    郝孟的身影又出现在了南洋城内一家酒吧的门口,酒吧名叫“Moks”,算是自由者流派一些成员的聚集地,他们大多会在此地交换一些有用的情报。
    从一辆艳红色的奔驰G上缓缓走下,车子的颜色与郝孟的头发相互映衬着,加上她凹凸有致的身段,细长直的双腿,这一刻的她吸引了酒吧门口无数人的目光,却独独没有引起一个男人的注意。
    无视郝孟导致脸部受了一拳,这个男人的右脸庞到现在还略微可见一丝肿胀与乌青,短寸加上一条疤痕出现在了一张略显稚嫩的脸上怎么看都有点违和,不过这样一张脸,郝孟倒是越看越喜欢。
    她来到那个男人身前,一手摸着男子头顶,另一只手抬起男子下巴,脸部微微靠近,笑颜说:“Nihil,不好意思呀,姐姐迟到了。”
    “进去吧。”名叫Nihil的男子冷淡道,随后他径直朝着酒吧门口走去。
    郝孟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了一声,追上了Nihil,手臂揽住他的肩膀,不顾旁人目光,进了酒吧。
    二人来到DJ台右手边的卡座,此时,卡座的真皮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正端着酒杯轻轻摇晃,目光盯着舞池里的那群人摇曳身姿,面无表情,待郝孟出现在视线里,他才回过神来,赶忙起身笑脸相迎。
    拉着郝孟入座后,他疑惑地看向跟在郝孟身后的那个男子。
    “伟哥,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叫Nihil,我的小弟。”郝孟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听闻介绍后,他点了点头并未过多关注,而是将脸凑近郝孟耳边回道:“我的郝大姐啊,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再叫我‘伟哥’了,赌约已经完成。算了,先不说这个,关于长云山脉的那处地方,你有什么有用大道消息吗?”
    郝孟没有马上回答,她拿起台面上两个空酒杯放在自己与Nihil身前,随后看向那位伟哥。
    名叫杨伟的男人立马领会,拿起桌上一瓶白兰地X.O,开始给两人斟酒。随后自己端起酒杯,打算敬郝孟一杯,不过郝孟脸上始终维持着淡淡的笑意,没有伸手去端身前酒杯,这使得杨伟立马绷住了脸,随后只能干笑着又放下酒杯。
    酒吧的音乐震颤着杯中酒水,红绿色的灯光在卡座台面上来回舞动,氛围有些尴尬,至始至终Nihil都没有正眼关注过杨伟,他的目光透着好奇,一直在酒吧内四处游荡。而郝孟的目光则是一直看着Nihil,她也有一丝好奇,好奇这个失去了所有记忆的男子会在这一刻想起什么。
    被晾在一旁的杨伟,最终还是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他尽量靠近郝孟身旁,大声说道:“你开个价。”
    郝孟依旧没有理会。
    “郝孟,咱们相识也有几百个年头了,就当哥求你行吗?”杨伟突然面带乞求,语气卑微。
    “你活的够久了,已经忘了当初的誓言还有现在所遵从的宗旨。半神墓葬不是我们应该去染指的,你需要做的就是守护他幸幸苦苦造就的和平世界,守护他要守护的东西。”郝孟双瞳中泛着冷光,她盯着那张面露卑微的脸庞,摇了摇头。
    杨伟愣了一下,他背靠沙发,目光呆滞着向上望去,几息后又盯着郝孟,带着一丝愤怒说:“他!他!他!张口闭口都是他!一个消失几百年的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他要守护的会一直存在,而我们就要随着这些直到腐烂吗?”杨伟顿了顿,喝了一口酒,接着轻声吼道:“是,他很伟大,伟大到靠着一己之力就将整个东大陆的所有势力踩在脚下,才有了如今自由者流派在东大陆的超然地位,也给我们这批人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寿命和力量。但是,他已经不在了,还要剥夺我们释放欲望的自由吗?几百年来,我们都为了他而活着,从未有过一天,为自己而活。你扪心自问,他在世时,正眼瞧过你一次吗?他是高高在上的神,而你,只是在路边流浪的野猫,只是幸运地被他收养,只是可有可无的,你...”
    杨伟还未说完,一只拳头狠狠砸在他的脸上,导致他整个人陷入那个沙发中,而始作俑者Nihil,好似个没事人一样,继续盯着在卡座旁边热舞的比基尼美女。
    郝孟捂嘴偷笑着,并不担心这一拳会承受什么后果。
    杨伟平静地从沙发里爬出来,他冷漠地看了一眼Nihil后,朝着郝孟说:“既然如此,希望到时候你不要拦着我,否则别怪我不顾这么多年交情。”说完,直接离开。
    郝孟点了点头,没有阻拦,待杨伟走后,她双手各自端起酒杯,走到Nihil身旁坐下,将一杯酒递到他的身前,“来,姐姐高兴,碰一杯。”
    Nihil接了过来,没有多说什么,仰头一饮而尽。
    “得劲!喝酒就得这么喝,来,继续!”郝孟提起酒瓶,继续倒满,继续干杯。
    二人喝了约莫半个钟头,期间酒杯中的酒水就没有断过,此时的郝孟俏脸微红,反观Nihil竟是面不改色。
    “时间能证明很多东西,也能改变很多东西。”郝孟端着酒杯,看着微微荡漾地酒水,轻声说道,随后她看向Nihil的双眼,“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却又要打他一拳?”
    Nihil还在喝着酒,杯酒下肚后,他平淡地说:“在你告诉我关于我的一切之前,我都不会想要跟你说话,因为直觉告诉我,我失忆跟你有很大关系。其次,我打他一拳,只是单纯看他不顺眼而已,酒后吐真言,你不用质疑。”
    “不跟我说话没事,愿意听就好了。”郝孟喝了一口酒,说出这句话,随后她果真开始自言自语。
    “他本不叫杨伟,两百年前,因为我们几个兄弟姐妹的一场赌局,他愿赌服输,改成了这个名字,一改就是两百年。”
    “六百年前,我们初次见面,魔鬼训练的头一天,他说过他会像哥哥一样保护着我们不受伤害。这一护,就是六百多年。”
    “时间证明了他的誓言,可现在,他告诉我,他想要半神墓葬里的力量。”
    “对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变了。”
    Nihil又干完了一杯酒,他放下酒杯,头一次主动看向郝孟。
    这个一直强势的女人,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此时在他眼里竟显得有些娇小,还有一丝可怜。
    “那你呢?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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