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夫树下

    
    第八节 世间安得两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
    新房内喜气洋洋，来帮忙的族人们个个面露喜色都在称赞说：“咱们的小秀才遇到命中注定的好姻缘了！”
    二婶子和裴名卿的两位姐姐，还有家族里的那些儿女双全的女人们，在铺着龙凤呈祥的喜被。
    一边铺喜辈，一边在虔诚的唱着祖先们留下来的新婚唱词：“铺床铺床一对鸳鸯！床头按按生个状元！被角掖掖五子登科！……”
    一群小孩子们在嬉闹着高声附和，笑闹声使新房的喜庆更加浓烈。
    裴名卿看着这群热心的族人们一股莫名牵挂涌上心头，他走出房间站在院子外心想着：过了今晚，那个一直在苦苦等他的多情女子，就不能再幽居在他的心口中了，负心汉的名声本不是他所愿，为了那劳苦的母亲，为了那祖宗的规矩，今生他注定是要辜负一个对他刻骨铭心的女子……
    过了今晚他将会有一个永不下堂的糟糠之妻！这一切该怨谁？好像谁都无错，他出生在书香门第饱读诗书更要遵从忠孝礼仪！
    该怨母亲吗？母亲更无错，她含辛茹苦，一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守在纺花车前，坐在织布机上辛勤的劳作，时时刻刻都在期盼着儿子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她无怨无悔只希望儿子有个好姻缘！可以告慰祖先！
    他那个多情的李小姐此时可否知道他苦闷的愁绪该如何化解？此刻她是否还在遥寄相思，苦苦等待着他去提亲？
    她家世显赫才貌双全；善良温柔；又知书达理的她一定会遇到一个比他更好的人生伴侣，一定会有一个人呵护她终身的，他自己安慰着他那歉疚的内心。
    心中一句句的问着：
    谁，可明我意，使我此生无憾？
    谁，可助我臂，纵横万载无双？
    与此同时新娘子的府上也是灯火通明，母亲也找来了一群儿女双全的夫人们为女儿整理嫁妆，装喜箱。
    一个浓妆艳抹中等个子的中年妇女扭动着细腰麻利的走过来，在喜箱子前来回走着，那双紧绷的眼皮下，一双小小的瞳孔骨碌碌地在屋子内扫瞄了一遍，瞄准着箱子内的嫁妆说道：
    “娘，不是我反对四妞这桩婚事，这下婚书是要送四大件礼物的，你看这寒酸的样子，我就说这婚事不合适，那新郎家境也实在太寒酸了，哪能比得上咱镇上的那富家公子，你就非要把四妞子嫁给那乡村的穷书生？
    娘，给媒人传话过去，如果明天早上新郎家送撞门礼物还是这样寒酸的话，那就不发人，新娘子就不上花轿！到时可别怪我不讲情理……”
    “喜风啊，咱家又不是卖闺女，这婚期定的仓促，以后成亲就是一家人了！我让媒人传话过去说不图彩礼，再说了他们是读书人家那聘礼和礼节都是按照男方家的礼数办的，我看着很体面，哪里寒酸了？你再看看咱这嫁妆也没有富家小姐的那种排场啊！”
    王夫人平日里那将凑的语气不见了，也许是女儿出嫁心里不舍的原因使她改变了平日里对儿媳百依百顺的姿态，也许是愧对女儿的那一幕又一次刺痛了她的心，使她心中一个想法脱口而出：“如果说寒酸的话，咱这嫁妆却有点……”
    “娘，你看你胳膊肘总是向外拐。
    娘，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这么着急的想把四妞嫁出去?你看咱这街坊哪家小姐订婚后不都是等个一年半载的才出嫁，可你这刚订下婚事就直接要成亲了，真是少见了……”
    精明的喜风内心在精打细算着：
    “平日里的家务；柜台上的粗活；一大家子人的衣服、鞋、帽都是这个她嘴上称之为亲妹妹的女子做的，她要是嫁人了，以后家里的粗活、针线活和他孩子们的日常料理，都需要找一个佣人来，或是自己做了。”
    “女儿家生来就是夫家人，早点嫁过去我也放下了一桩大心事，再说了她出嫁了，不就能省下来一些口粮吗？平日在家也是拖累你们了……”王夫人说这话时表情镇静一语双关，使那精明的儿媳听出了弦外之音就说到：
    “娘，我嫁进你们家时，四妞才三岁，我可是看着她长大的，我可是把她当做亲妹妹样养的，你这话我听着怎么好像是我平日嫌弃四妞一样，我可是把她当做亲妹妹啊！……”
    “喜风啊，娘自从嫁到王家一辈子从未当家做主过，刚嫁到王家听公婆的，公婆不在听丈夫的，丈夫不在我就听儿子和你的，我就一儿一女，我和你们说过我妞子的婚事我一定要做主！这辈子我就做这一次主，过了这次以后我还听你们的！”王夫人今晚好像一改常态，镇静地说着自己的决定。那精明的女人看着满屋子帮忙的夫人们，没有一人帮自己说话，一时语噻，无趣地转身走出房间……
    众人看着喜风嫂嫂满脸不悦的走出去，于是这群来帮忙装喜箱的夫人们忍不住说道：“那新郎可真是有福之人啊！这是祖上积了多少福报才能娶到我们这贤惠的新娘子啊！”
    新娘子此刻默默的低着头还在赶针线，对于嫂嫂和母亲的对话，还有这满屋子的夸赞声仿佛没听见一样，此刻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想着明天离开娘亲时的不舍……
    “妞啊，从明天开始你就真正有家了，你的夫家是读书人家，听说他家有一棵神奇的仙树，有奇物人家必有奇才，你去后要孝敬婆母，相夫教子，这婚事是娘寻了好久才寻找到的，咱家虽说是经商人家，可母亲不能当家做主，你在这个家里虽说是小姐，可过的却是丫头不如的日子，不要怪娘平日里总是对你呵斥来呵斥去的，我若不呵斥你就会有别人来呵斥你……”王夫人说着话向那厢房望望，一脸的抱怨。
    “娘，我懂了……”新娘子还是一直低着头在赶针线，泪珠随着语音滴落在为娘赶制的夹袄上面……
    “妞啊，歇一会吧。这衣服我不着急穿，明天你就是新娘子了，别把自己弄得太累……”王夫人说着就去夺下新娘子手中那还没缝好的衣服。
    新娘子坐在花轿内耳边回响着母亲的声音：
    “妞子啊，不是娘急着要将你嫁过去，是因为我的妞子在家太苦了，你三岁时你父亲就不在了，自从你嫂子嫁进来后，家中一切事情你哥哥就让她打理，这个家她就成了主人，我们母女……哎！
    你婆家都是知书达理的读书人，你嫁过去后我的妞子就不会受委屈了，姑爷是读书人、一表人才，你喜欢读书写字就好好的跟姑爷学读书识字，要做一个贤惠的儿媳妇，相夫教子……”
    想到这里新娘子不由得偷偷地掀起盖头，从花轿帘子的缝隙里偷偷的向前面往往去，坐在马上的新郎一身长袍马褂，胸前那个大红花使他更加的气宇轩昂，玉树临风，虽然新郎坐在马上，但也能看到他那瘦高的个子，和自己一比新娘子不由得自卑起来，自己的个子在他面前却显得太矮了……
    母亲的话又在耳边回响：“妞啊，为了不使你哥嫂子嫌弃你，从八岁开始我就每天早上鸡叫头遍喊你起床做家务，打猪草，小小年纪就背着你的侄儿、侄女们玩，硬是把你累的个头长不高了，我的妞子是劳累亏了，不长个子了……
    娘最亏欠的是，因为受不了你嫂子的讽刺挖苦，却把那口怨气撒在你身上，一听到鸡叫声就打骂你起床 ，把你惊吓的落下了发癔症的病根……”
    新娘子仿佛回到儿时那梦魇的一幕：
    ……鸡叫头遍，那精明的嫂嫂就起床走到鸡笼前，用棍子在鸡笼内敲打着大公鸡：“叫，叫，叫。我让你们叫唤得耽误有人睡觉，吃饱了就乱叫，今天就不喂你们，饿了你们就叫唤不动了。”说这话时打开鸡笼，顿时院子内弄得鸡犬不宁 ……
    又故意朝着婆母的卧室高喊道：“娘，今天这群鸡子就不用喂了，省点粮食免得它们光吃不下鸡蛋——
    ……打扰你和四妞睡觉了吧？你们继续睡啊……”
    那喜风嫂说完这些话时，就走向自己的房间对着丈夫埋怨道：“你妹妹都七八岁了还不知道做家务，你也不说说你娘，让你娘好好管教你这妹妹。哎，养活个闲人，嫁到你家我真是命苦，……”
    母亲被这五更里惊恐的一幕惊醒，听着这刺耳的喊声，满腹的幽怨、委屈使她迅速起床摇动着身边的女儿：“妞子，快起来去铺子里打扫柜台。”
    “正甜甜入睡的八岁女儿，翻了一个身又迷迷糊糊的睡去。”
    那边喜风嫂嫂的抱怨声又一次传进来，王夫人满腹怒意拿起鞋子，用鞋底子照着正在甜甜入睡的八岁的女儿打去，也故意提高声音让喜风儿媳听到：
    “为了你我整日受人奚落、讽刺和挖苦，你挣点气快起来去打扫铺子和庭院，一会再去打些猪草，等你回来后你侄儿、侄女们该起床了你还要帮我抱孩子……”
    正在熟睡的那个八岁小女孩，被惊醒后浑身哆嗦忽地坐起来哭喊、哀求道:娘，别打我，我去干活……随即满面惊恐地跳下床向门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