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人声涨

第一百三十八章 石英枯斜笑当圆(5)

    
    邝竒记得刚看她写字那会,夸过她:“你硬是把每个字都写活了。”
    洪毣回:“本来就是活的东西,何故安得死板。就算丑也要丑出个态势来。”
    邝竒过去看她,她笔尖飘扬狂动,正畅达地随心连水写字,一堆连在一起就像波似的,也看不太懂写的是什么,但她就是不停。冷穆的眼睛十分沉稳,仿佛促急的笔尽在掌握,或者根本与她无关。
    邝竒难得无聊了问一句:“你写的是什么?”
    洪毣答:“你认为是什么?”
    “心……久胜……连……欲。不行,太难认了,七七。”
    “你写得的字太顺着你的心思,浅薄如我定是难以看懂。”
    “你真这么想吗?”她停笔。
    他搂住她:“自然,你愿意念给我听很好,不愿意念也没关系。”
    “我的字丑吗?”
    “不丑啊,我从没见过比你写的还好看的字。”
    “你现在饿吗?”
    “你不饿,我就不饿。”
    “那你回去坐着吧,我再练会儿。”
    邝竒叹口气,乖巧地又挪回对面的椅子上。
    夜间,洪毣坐在自己房里的窗边,屋子里点着淡淡的熏香,刚下过雨的傍晚引出一股潮湿的幽淡,和愁绪一样的滋味。
    恰巧今日邝竒陪练一天太累,晚间睡得早,没力气再趴屋顶,就没听见洪毣的自言自语。
    “他真的爱我吗?”
    “没错,他爱我,可他爱得真丑。”
    “这不是你苦心追求的吗,得到了为什么还是觉得怅然若失。”
    “为什么人偏偏要用虚假的东西来充塞生活呢,用尽敷衍来应付对话。”
    “可人活的很累啊,你也知道,世上讨厌的人那么多,我们需要谎言的次数远远多于需要真实的次数。”
    “可我爱他,愿意花尽心力来爱他,就是因为他和别人不一样啊!要是面对他也要和面对别人一样,要编排小心,要处处逢迎,我何必爱他?”
    “可你自己也说谎不是吗?你从一开始就说谎了。因为你知道谎言是最浓的酒,一滴饮下就有奇效。日日啜饮就要沉沦。”
    “可我现在不想要了。我厌恶他这副和寻常男人没什么区别的敷衍样和顺从貌,他到底是谁,他到底哪里有趣?”
    “可你不想离开他不是吗,你一见到他就爱上他了不是吗,爱到耍尽心机也飞蛾扑火。如今得到了,和你想象的并不一样,你就要放任他溜走吗,你肯吗?”
    “他根本不会知道,在我面前,谎言有多不堪一击。那些初看时觉得有意思的甜蜜来回心机,现在通通让人恶心。”
    “我要告诉他,如果他能接受真正的我,我就同样接受真正的他。”
    “我的奇异和他的庸常,有没有可能对等呢?”
    三天后,两个人一起去泛舟湖上。
    洪毣提前安排好了一切,告知邝竒多穿件衣服,可能要在外边玩到很晚。邝竒很随便的穿了和平时差不多的衣服,倒是给洪毣多带了件外披。
    洪毣告诉他,顺着这条河道,拐过两个弯,对岸有个屋子,是她小时候,娘亲亲自盖好的。那会儿,娘亲在里面教她作画,每个月她都会派人去打扫干净,再把工具补全。等什么时候难过了,或者有情绪不好讲时,自己就划船过去安静地画一副画。
    邝竒一边划着桨,一边耐心地听她说。他想,如果是洪毣娘亲的安排,大概一应都会很妍丽舒适才对,毕竟她娘亲待人始终都是温婉的。
    河水上全是白云,两旁浮泛着树影。蜿蜒的河道前方能隐约看到一个洞穴,穿过洞穴还有一个拐弯,枝条向下垂落,叶子连着根飘在河上。
    邝竒出奇地安静,因为感受到了洪毣的宁静。
    两人划船靠岸。岸上的房子并不温馨,反而简陋,推开门,墙上挂着一把大刀,屋里还有一排长矛架,之后才是一张矮小的书桌,桌子上放着个黑陶的茶壶和三个茶杯,连个供休息的小榻都没有。
    两人把画具放下,邝竒拿下墙上的大刀挥耍几招,问:“小时候,你娘还想教你刀法?”
    洪毣回:“她觉得那东西能唬人,就希望我什么都学点。”
    邝竒咂嘴点点头,心里觉得哪不太对,却也没多问,把刀放了回去。
    他说:“现在就画吗,还是歇一会儿,你饿不饿,我刚刚过来看河里有鱼,要不我们抓两条上来烤?”
    洪毣满心思都痒,数天的烦闷让她只想赶快动笔,哪里还有心情吃鱼。可她还是笑着同意。
    等两人一阵忙活完,已过了太阳最毒的时候。
    洪毣把画架搬出来搭好,给俩人端好水,就坐下要开始。
    邝竒看着她给自己摆好的画架,倚在木门上,一派洒闲:“我可不会画画。”
    洪毣咬着笔回头,朝他甜笑:“俊俏公子任怎么动笔,都是好看的。”
    邝竒笑得温情,听话地坐了下来。
    她摆画架的位置微妙,两人斜对着,风景不是一块,画板也互相看不见。
    邝竒嬉趣:“画得漂亮的,待会要亲画得难看的那人一口,算作补偿。”
    洪毣故意往他这边甩笔,墨水飞溅。
    邝竒瞥见她低头的笑颜,想把她当做朵花,好好画下来。
    四周都是自然的声音。鸟鸣很清脆,时不时地就高叫两声,水做云的影子,飘荡很安静,三只黑蝴蝶在他们头上徘徊,一只老是停在叶片上等待,另外两只踩着水上飞翻转,这里的蝴蝶十分轻快。
    阳光在树荫的前面显形,小船偶尔轻轻磕着树桩,发出声音。关起门的木屋的金黄,茅草烤出暖烘的懒味。画架旁俊男美女,专注飘逸。
    邝竒想,今天这两幅画,可以带回家去,挂到以后的新房里。
    等太阳落山,在河水里散褪红的颜色。早歇笔的邝竒,终于等到了洪毣的“呼呼”。
    和她写完字一样,她总有个习惯,一停笔,就爱给刚作的东西“呼呼”吹风,尽管那没什么大作用,但可以作为一个停顿的过渡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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