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月华生,单栖情绪临,冷彻鸳鸯静,泪沾襟袖满。
我昂首望着墨黑的天际,心中百转千回。很多不解在心底,压得难受。
静静的过去两个时辰,身后的那扇木门才被打开,烛光盈盈扑洒出来,周围顿时亮了几分。
今晚,流云的眉头一直紧锁,从未舒展。走至我跟前,只道了一句,“你进去吧!”
我抬眼望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俊美得犹如石塑般,却多了几分不可亵渎的威严。我埋首绕过他身旁,径直往里走去,那刻,仿佛他不是皇上。
慕灵的咳嗽已十分严重,痰中带有丝丝血迹,我轻拍她的背部,希望这样能让她好受一点。
她笑得生硬,却让人心痛,喘了数口气后,缓缓说道:“甄珞,我代表我父亲,代表慕家,向你道歉!”
平常这句话,我定会反感,陷害我父亲杀了我们全家那么多人,区区只是一声道歉就能了结的?可现在从她口中说出,我竟是有些心软,这是我对慕灵的不一样,我对她,自始至终生不起一丝恨意。
“权力之间的争斗就是如此,我不奢望你能原谅我们全家...我只希望,你能理解何为权力之争。”说到这儿,她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我急忙开口:“你别说话了,先休息!”
她摆了摆手,“我怕我现在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眸子有些湿润,我望着她惨白如纸的一张脸庞,轻言:“慕灵,你难道不想再见皓轩一面吗?还有,你的亲人?”
她抿嘴露出笑意,却很难让人看出她在笑,“甄珞,我对不起皓轩哥哥,我也对不起慕家。我,没有脸面再见他们。将来,替我跟皓轩哥哥说声对不起。”
我不知道她有什么对不起皓轩的,我也不明白她为何要对皓轩说对不起。一直以来,都是别人负了她,因为权力之间的争斗,她被迫嫁给皓轩,却因为皓轩,耽误了一辈子。
在我看来,慕家和皓轩,同样都负了她。
她从绣枕下摸出一个锦囊,递到我手上,“这个...交给你。将来...倘若皓轩哥哥也保护不了你的时候...再拿出来吧...”她的音,慢慢低沉了下去。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佯装坚强,却又不争气的落泪,“慕灵,现在还不是告别的时候,你振作一些,我马上让皇上宣太医前来,太医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夫,他会医治好你的。”说完,我起身冲到屋外。
流云立在玉阶下,面向西方。我疾步上前拉住流云的衣袖,哀求道:“流云,你赶紧宣太医,救救慕灵,救救她!”
流云侧眼望着我,眸光很黯淡,却只冷冷的吐出一句,“王妃已经无药可救,太医前来也是徒然,你还不如多陪陪她,让她走得安心。”
“难道,你预备就这样让她离去吗?”我满怀恨意的问出口。
流于睥睨我一眼,转过身去,压低了语气,“她死后,朕会安排厚葬,毕竟,她是皓轩的正妃。”
一直知道他绝情,却没料到他这般绝情。怎么说,慕灵也算是她的弟媳,怎么能这样见死不救,虽然我知道,慕灵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但起码也应该宣太医前来看看。
我失望的回到屋子里,低声抽泣,慕灵见了十分不忍,对我招了两下手,便无力的垂了下去,我赶紧行至床榻前,再次握起她的手想再说什么,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慕灵再次笑笑,声音已经虚弱得不行,“我很感激...有生之年...能认识你们...我死后...丧事从简...皓轩哥哥不在...一切都由你拿主意。甄珞,回到皇上身边...回到...”她缓缓闭上了双眸,那只玉手从我手中滑落,重重的落在床沿边。
汹涌的泪水夺眶而出,我呆呆的望着她,彷佛思想,在这刻停止。
身上感觉异常寒冷,仿若掉进冰窟里,眼眶中笼罩着的,是再也擦不干的泪水。
她死了,没想到,她会在我的陪伴下离去,没想到,堂堂丞相之女,堂堂定安王妃,会这样死去。
慕灵,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你,我还有很多不解要你向我解释。
可这些,我终究没能问不出口,你也永远回答不出了。
慕灵,我晓得,你心里有很多秘密尚未吐出。我同样坚信,你肩上有多沉。
你执意要见流云是为何,你和流云又谈了什么,我很想知道,真的很想知道!
我在慕灵的床榻边坐了很久很久。
流云吩咐余公公进宫,而他自己却一直留在王府。
直到第二日响午,当我魂不守舍的从慕灵房间走出来时,外面的情景却将我愣住,何时,竟有这么多禁卫军于此。
流云没说什么话,就上前拉住我的手腕,将我往外拖,我自然是很惊异,便与他争执起来,“你要带我去哪儿,放开我!”
“随朕去漠北!”他冷冷的道出这五个字,我从头到脚生生愣住。
他要带我去漠北做什么?虽然那边是有事发生,可,已经派皓轩和睿轩过去了,现下,他也要去吗?不过,这都是他的事,与我何干!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愤怒的双眸暗藏着怒火,只是当着这么多禁卫军的面,没好发作出来,只是不满的道:“我不去,我一个弱女子,去漠北做什么!”
他回身盯着我看了很久,一双眸子深邃得让人生惧。一旁的禁卫军统领韩统领见此,上前在流云身旁恭敬的开口:“皇上,慕将军和众将士还在城外等着您发号施令。”
流云睨了他一眼,再次伸手抓住我的手腕,我再挣扎时,他带着强烈的不可抗拒怒吼出声:“这是圣旨!”
只一声,便将我怔住,身子顿时软了许多,任由他拉着我离开。
我们一路匆匆直奔城北门,让我察觉好似发生了什么大事。
莫非,是漠北!
在城北门,流云发令西征漠北,这句话,证实了我的猜测,漠北那边定然出事了。
前头还在讶异中,后头却是担心皓轩他们的安危。
隐隐察觉,有些不对劲。内心,更是焦躁不安。
此行,流云代领二十万大军,如此浩浩的队伍,犹如长河往西涌动。
撩起车辇的帷帐一眼望去,荒烟外,迢迢匹马西去,斜阳暮草茫茫。
当我随着流云的大军到达漠北时,已是一个月后。这一路上,我极少见到他,每当扎营歇息时,他都与众将士在军帐里谈论大事,而我,都独自呆在单独为我扎的小营里。
流云率领的二十万大军驻扎在离漠北十里外的平丘中,我到现在还摸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每日每夜都过得甚是担忧。
到达漠北后的第十天,流云亲派慕将军前去漠北城递上战书。不过,这都是我从一些将士口中无意听到的。
那晚,我大胆无礼的闯进流云的帐营中,他正在军用的桌案旁细细研究上面的地形图,身旁皆都围满身着铠甲的将士。见了我后,他对身旁的将士们开口:“你们都去歇息吧!明儿再谈。”
众将士一致向流云躬身道了句:“属下遵旨!”便缓缓由我身旁而过,皆都退到帐外去。
我在离他不到三步的距离停下,质问他:“听说你今儿向漠北王递上了战书。”
流云眉头一蹙,神情沉重的望着我,良久才开口:“漠北王早有造反之意,朕亦早有灭漠北的想法。”
我蓦然一惊,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喃喃道:“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西征,你明知道皓轩在漠北城,还有子骞。你如此递上战书,难保他们会有生命危险。”
流云的一张脸因我的这句话速速阴暗下来,“女人不得干政这句话,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吗?朕西征自有朕的想法,以后没有得到朕的召见,不得擅自闯入军帐。”
“怎么说,皓轩都是我的夫君,子骞是我的哥哥,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怎么能坐视不理。况且,皓轩也是你的亲弟弟,而子骞,一直都与你情同兄弟。难道,你一点都不为他们的安危感到担心吗?”我以哀求的语气,只希望他能多为别人想想。
流云轻笑了片刻,冷冷出声:“夫君?呵...甄珞,朕怎么感觉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那么不真实。”
我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语气转为强硬,“这个夫君,不是你赐给我的吗?我和皓轩已经大婚,我现在是他的侧王妃。既然女人不得干政,那你为何还将我一块带到漠北?皇上,您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我这样的反问让流云有些讶然,怒目圆睁的盯着我瞧了很久,才道:“很快,你便会晓得,朕带你前来是为何!”谱落间拂袖转身,大步往帐外去。
“皇上!”我急切的唤住他,他立在原地不曾回身,“倘若皓轩和子骞有个什么不测,我绝不会原谅你!”
流云的身子明显一僵,缓缓回过头来,勾起一抹似笑非笑,“漠北王是皓轩的亲舅舅,漠北王绝不会杀自己的亲侄儿的,这点,你大可放心。”
我顿时一怔,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颤着声音道:“你...你怎么...知道漠北王是皓轩的舅舅?”
他并未回答我的话,复又回过头去,良久,才响起他的声音,“甄珞,倘若皓轩造反,不是他死亦是朕亡,你认为,朕还应该手下留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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