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一梦:帝妃劫

第二十七章 归途漫漫两心近(三)

    
    夕雨凄飞,玉炉烟袅.
    梦觉,此际寸肠万绪。愁极,迢迢匹马东去。
    半年前我毫无他想的相信了那个叫流云的话,对他道明了我家住哪里,之后便和娘回了宿州。他说三月后会来找我并给我一个答案,如今已经过去整整半年,却渺无音信了。仿佛觉得自己像是个傻瓜一样,为了晓得曾经之事,痴痴的在这里等。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表面瞧着是信心十足,其实心里,早就没了谱。或许他,已经忘记此事,或许他,根本就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窗外的雨终是停了,扬眼望去,外面皆都蒙上一层白雾,犹如仙境。
    可我,却愁得不行,纵然我想到了千万种情况。
    正当我还在思忖流云会不会给我答案时,娘亲匆匆推开了我闺房的门,她的声音十分焦急,又有那么一点恐惧,“嫣儿,嫣儿...”
    我讶异的从木椅上站起,望着娘用丝绢擦拭着泪水,好似受了什么莫大的委屈,“娘,您怎么了?是不是爹和您斗嘴了?”
    她抬眼默默的看着我,泪水愈发来得猛了,颤抖着声音,却又显得无力,“我倒是希望你爹和我斗嘴,这样,我也能放下心来,嫣儿,我的嫣儿...”谱落间,缓缓走过来,将我的头埋入她的怀中。
    她的举动让我甚是讶异,因为娘在我面前从未这样过,此时她看起来,更像是害怕什么。
    “娘,您到底怎么了?”我从她怀中抽离出来,喃喃一声轻问。
    她的玉手拂过我的发丝,双眸隐含泪光的瞅着我,“为何我总是会失去自己的女儿,当年我失去甜儿,觉得自己也没勇气活下去了,直到你的出现,让娘又看到了希望,如今,这一切都要结束,嫣儿,娘如何能够放下。”
    “娘?”我仍旧没有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反而感到奇怪,“您的话,让女儿好害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会对女儿说这样的话?”
    娘并未回答我的话,抽泣声竟是越来越大,这让我顿时就慌了。正准备继续开口追问下去,爹的叹息声从门外传了进来,并一脸无奈的望着我和娘。只是一夜未见,爹好似老了好几岁。从来,我都没有在爹的脸上看见过无奈,他和娘,到底怎么了?莫非是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仰或是爹的生意出了问题?我此时,只能这样想,也只能想到这点。
    “爹,家里出事了,对吗?”我开了口。
    爹的头渐渐低了下去,“嫣儿,昨儿个傍晚,爹...”欲言又止,让我听出了他的不忍。
    “爹,您说吧!无论是何事,女儿都能接受!”我很镇定的吐出这句,他的头猛地就抬起,蹙眉深沉的望了我好几眼,终是道:“爹此生从未出仕为官,就是生怕自己会陷进那个漩涡,违背了自己做人的本份。官场如战场,爹又怎么能够容忍那些贪官污吏将百姓弃之不理呢!爹既然如此,又怎会让自己的家人进入那些个地方呢!可是爹,如今却阻止不了,也无力阻止。嫣儿,皇宫也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地方啊!你叫爹如何放心送你进去啊!”
    爹的话很沉痛,却让我万般惊愕。但我还是听明白了他的话,他想对我说的,是朝廷和后宫都是如战场一样的地方,其实,这些我都很清楚。因为都是皇帝掌管的地方,所以大家都你争我斗,为了得到皇帝更多的信任和青睐,大家才会用尽全力去争,哪怕最后的结局并不好。
    可我不理解的是,爹为何说要将我送进那个地方?这似乎和咱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娘的抽泣最终转变为掩面痛哭,而爹,始终都是从进门后就未改变的一副神情。
    我不敢多问,生怕自己的问话更会引得他们的伤心。慢慢去分析了爹的话后,我从中得到了一个答案,也很平静的问了一句:“您的意思,是我要进宫了吗?”
    娘顿时就停住了哭泣,泪眼模糊的看着我不答话,爹则是叹着气,一语不发。我晓得,我问对了话。即使他们没有回答我什么,我也晓得,我要进宫了。
    曾经听人说过,宫里每年都会在民间选未婚女子入宫为奴为婢。也听人说过,进了那宫门,此生就别想出来。这些,自然是疼爱女儿的父母们无法接受之事。可是,百姓们又能奈何?因为我同样听人说过,抗旨后的那一家人都是什么样的下场。其实进宫对我来说并不可怕,因为宫婢只要做好自己的事,顺从主子们的话,就会平平安安到老终死。不要为了自己,弄得一家人四分五裂,甚至被处死。
    想到这些,我很平淡的笑笑,虽然我晓得,自己笑得很苍凉。眼前的这两个老人,虽说不是我的亲生父母,却对我如同亲女。我不能让他们身陷危险之中,所以,我是必须入宫了。为奴为婢又能怎样?只要自己在乎之人平安,那些,又有什么重要的?
    我渐渐垂首,一直望着自己那一双无力的纤纤玉手,良久,才道:“爹,娘,你们不必太过伤心难过,进宫就进宫吧!女儿认了,为奴为婢,对女儿来说并没什么,只望你们两老能够快乐,这样,女儿在宫里就算过得辛苦,也会很开心。”
    娘颤抖着双手,再度将我拥入怀中轻拍着我的背部,她的泪水沁湿了我肩头的衣襟,“娘倒是希望你为奴为婢,至少不用担心别人去陷害你。我的嫣儿,可你进宫并不是为奴为婢,那道圣旨上面写得很清楚,皇上已经立你为昭仪,爹和娘,怕的是后宫那样一个女人明争暗斗的地方,你如何能平静安稳的活下去。”
    蓦地一怔,我脑中顿时空白一片,昭仪?这不是后妃的封号吗?排在皇后皇妃之后,居后宫的第三位。皇上怎会对我下这样一道册封的旨意,我从未见过皇上,更别说其他。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我自己也不晓得,别人,更是一头雾水。这些,大概也只有我进了宫后,才会明了。
    明了?真的会吗?还是会陷进那个只有女人争斗的地方,迷迷糊糊的过完一辈子,也不可知了。
    流云的答案,我这生,恐怕也无法得知。
    因为那道圣旨,我无力反抗,爹娘也无力反抗。我注定,活在未来里,而曾经,只能随风飘逝。
    很不甘心,却无法改变。我突然觉得人生就像是在戏台上唱的那出戏,尽头,都是被注定的。
    半月后,我坐上了从宫里派来的马车。告别爹娘的那刻,我泪中竟无一滴泪水,或许是半月来,我已经学会面对和接受。好笑,除了接受,我还能做什么?
    此次我的册封,在安阳城闹得沸沸扬扬。我也隐约从派来接我的宫人口中得知,他们的皇上从未在民间册封过其他女子。甚至自从当年宸妃离去以后,皇上就没在亲近过后宫妃嫔,以至于到了如今,皇上膝下仍旧无一子女。所以,我的进宫必定会引起众人的口舌之争,有好意的,当然,也有恶意的。
    我还听闻皇后曾为皇上生有一子,一岁就被册封为太子,却遭到了其他妃嫔的毒手,这也证明了,后宫是怎样一个暗藏危机的地方。我能不能在这样一个环境下生存,还是一个未知数。
    昭仪,这样一个别人看来很荣耀的封号,对我,却是一种接近死亡的渠道。我不认为,我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以自我保护。
    但我实在搞不懂,我为何稀里糊涂的就成了昭仪。我也搞不懂,自己为何能这样平静的坐在马车里。
    或许,我已经麻木了。
    还未欣赏完皇宫的景色,我便被匆匆迎进了长乐殿,一座很幽静,很平凡的殿宇。没有过多耀眼的装饰和稳重,却让我放心不少,没了往日的焦急和忧心。
    一切,都如同做梦般来得太快,让我有些适应不了。
    没有什么赏赐,亦无太多的人前来恭贺,我的册封,显得有些冷清,有一种被人遗弃的感觉。
    但这样,未必是不好的。
    殿中只有两名宫女守着,她们从我踏进殿门的那刻,就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我初入宫中,又无认识之人在身旁,让我不免感到很紧张和不安。但娘在我离开家门时叮嘱了很多次,宫中要谨言慎行,没到万不得已,最好别说话。所以,我就笔直的坐在殿中的正位上,亦是一语不发。
    这让我产生了怀疑,这像是皇上册封一个昭仪的情景吗?为何连最基本的叩拜都没有呢?而我,从清晨进入皇宫到如今的斜阳落山,亦都没见到皇上。
    浑身都感到很酸痛,我心里渐渐有了怨言,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起来:“什么昭仪,我倒是觉得像是个被人供着的活菩萨。什么破皇宫,除了这些建筑华丽了点,大了点,人多了点,还不如我家呢!也不知这皇上是不是吃多了没事干,见都没见过本小姐,就下这样的册封旨,宫里的人,难道都神经不正常了...”正当我念得起劲时,却被一声熟悉又有威严的声音打住,“林嫣小姐的话,倒是让朕有些感概...”
    倏地一愣,我从座位上弹跳而起,方才的酸痛之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瞅着那个自称“朕”的男子从围帘后慢慢现身,心里,燃起了一股怎么也压制不下去的踧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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