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巡酒后,父亲从屋里捧出两桶大烟花,对我说:“去,屋里还有一点,你们拿了放着玩吧。”
胡小可高兴地站起来就要往里走,我生怕她抹黑找不着,一路紧跟着,打开电灯,满满一屋子的烟花,甚至还有一些大塔香。
“爸,怎么买那么多,还有香买来干嘛?”
“小孩子毕竟还是小孩子,不懂的咩!大年初四迎财神,今年开始你们都算正式工作了,爸爸妈妈得给你们去山上拜拜佛烧烧香。”父亲说着把我们往外头赶,“东西都拿好了吧?咱们先放一个大的。”
嗖嗖嗖,绚烂的烟花冲上天空,绽放,又黯然熄灭,像极了我这半年的工地生活,带着一股子拼劲怀揣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却在临近成功时被现实狠狠打败。胡小可似乎没有感觉到我的悲伤,又似乎早已知道命运的安排,蹦蹦跳跳地拉着我放烟火,像极了不谙世事的小孩。
烟花下,一辆白色CC来到我家院门外停下。我知道这是胡小可的那辆车。
“我得走了,小班,我爸派人过来接我了。”胡小可转身对俩老人大声喊道:“叔叔阿姨再见,新年快乐!”
“唉,新年快乐……”父亲母亲有点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她,又转过头看看我。
“明年见!”胡小可冲我笑咪咪地说,“电话联系哦!”
“明年见……”
胡小可走后,我们一家三口坐在房间里高高兴兴地看着春节联欢晚会。大哥很是时宜地打来电话,嘘寒问暖,母亲特别地开心,因为终于和大孙子通上了电话,而且大哥家的宝宝也非常聪明,一口一个奶奶甜甜地叫着。
而我呢,则忙着一一回复各种拜年消息。
——过年好!
——新年快乐!
——班长生,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阖家幸福!
就在这时,章羽给我发来微信消息。
——考虑得怎么样了兄弟?
其实最初章羽打电话过来说起这事儿的时候,我是拒绝的,有些害怕远离家乡。而现在,一想到转正无望,以及那少得可怜的工资,没多犹豫,我拨通了章羽的电话,决定跟他好好说两句话。
“新年快乐,章老板!”
“新年快乐!班总,明年跟我一块儿出去呗?今年年终奖拿了多少啊?”
“哪里有年终奖哦,不仅没有年终奖,而且还没法转正……”
“依我看,你家老头子的关系不靠谱,不如出去闯,咱们学园林的就得去苏杭!”
“你那边待遇怎么样?”
“肯定比你强,你那住工地吃饭还要自己掏钱。我这边老板全包,而且住在小区里,干净卫生,工作有尊严,洗澡还方便!明年项目扩大,老板说给我们配车。”
“我的天,还有车?”
“那是当然,说话算话,不像你们那大集团人多嘴杂全是空头支票。”
“行了,不说了,我问问我爸妈。”
“那行,等你确定了尽快发我一个消息,尽快哦!”
挂完电话,忐忑不安,万一父母不同意,这可怎么办。
“谁呀?”母亲关切地问道。
“章羽……”我犹豫再三,“他叫我过年之后去他那边干活……”
“在哪里,远不远?待遇怎么样?”没得母亲问完,父亲接过话说道:“外头乱的很,他是什么公司,私人老板,还是国有企业?”
“现在哪有正规国企,都是团队形式的接活干。”我嘟囔着嘴,嘀咕道。
“随你哦,自己小心。”父亲翘着二郎腿,倚靠在沙发上,暼着我说。
“让长生去试试吧,说不定他能像权哥一样混出点名堂……”母亲建议道。
“哼,”听到母亲提到大哥,父亲满脸不愉快,“就是你从小惯着,娶了媳妇反而像嫁出去的女儿,几年才回一趟家。”
“今年不是回来的嘛!”
“今年?当天就走的算什么回来,他比那冶水的大禹还要忙!”
“爸,权哥既要忙着公司业务,又要照顾大嫂和小宝……”我正要替大哥说点什么,父亲立即虎了我一眼,说:“你要敢像你哥,娶了媳妇忘了娘,我把你腿给打断!”
“好啦,好啦,新年新气象,咱们都开开心心的。长生,吃瓜子。”母亲冲我指了指把茶几上的瓜子说,“给你老爸也拿点。”
“不吃,上火。”父亲嘴上说着,身体却弓起来,伸手挑了块糖放到嘴里。“这个章羽,是你大学同班同学?”
“同一宿舍,算是处的最好的一个。”
“我记得你说过你们宿舍还有大王小王,是谁啊?他们都在哪里工作?”母亲把电视机关掉,认真地听我讲。
“大王小王,叫王峰、王磊,他们一个在老家靠他家老头子的关系进了事业单位,尽管没有编制,也享受蛮多编制内的待遇,毕竟有他家老头子作靠山;那个王峰,听说跟章羽在一个城市,还蛮近的,到时候我去了说不定,不对,不是说不定,是一定会遇到的!”我饶有兴致地讲着。
“那个章羽,他今年一年挣多少啊?”父亲更加关心同为工地族的章羽,于是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就着急地问。
“和我一起毕业的,我100块钱一天,他说他那边150块包吃住。其实这样算下来,我那工地上扣掉15块的饭钱,实际每个月才2500,还不能请假休息,干一天算一天的工钱。”
“怎么,他那边按月算?”。
“嗯,他是这么说的。”我连忙补充道,“我跟他说了,年后就去。”
父亲皱起眉头,一言不发,许久,离开时,我似乎听得他小声地叹了一口气:“确实太少,太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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