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青衫剑客背后长剑,刘景舟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一柄不惑,一柄泗水井。
他还未曾飞升为神灵之时 两把剑已经名震天下了。
此刻在刘景舟心中,其实敬仰是大于畏惧的,毕竟一直以来他都想做一个剑客,而眼前这位,哪怕只是一道虚影,也是自古及今人世间剑术最高者。
那位剑客当然瞧见了刘景舟的炽热眼神,于是笑着问道:“修炼我的大衍剑术,不喊我一句老祖宗?”
刘景舟一怔,瞪大眼珠子说道:“这大衍剑术是前辈的剑术?”
青衫剑客不语,只是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刘景舟与其一同登山。
两人并肩前行,走了足足半个小时,可刘景舟却觉得那座山越来越远。
刚想发问,青衫剑客便轻声道:“这木秋山,其实是以一座逍遥福地为根基打造的,当年杜先生排名三十六洞天与七十二福地时,逍遥福地也是榜上有名,只不过后来岁月匆匆,跌出榜外而已,所以说,当年我也算是捡了个漏。”
刘景舟不知该说些什么,想来想去,只好问道:“我这是误入一处幻境还是怎么回事?”
要是自个儿楞在井边儿不动唤了,那就尴尬了。
好在青衫剑客笑着说道:“不算是,这里最多算是一个光阴间隙,等你回去,或许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你来这儿也不是我将你扯进来的,人都成了飞灰了,哪儿还有这本事?是你修了大衍术,其中剑意与那口泗水井起了什么牵连,故而生出这般景象。”
顿了顿,青衫剑客又说道:“我记得你,我化道之时,你躲在昆仑之墟,照理说应该与那座天庭一共去堵那道门去了,怎的反而活到了后世?”
刘景舟苦笑不止,轻声道:“当了十来万年的神灵,人世间形形色色,王朝更替不止,越来越多的所谓天子,越来越多想要跟庙里神灵做交易的人,就觉得很烦,想要走一走人世间,结果碰到了一些事情,觉得天庭不公,本来想打上凌霄殿问个说法儿,结果刚到南天门,就给我削去神位,贬谪人间了。”
青衫剑客这才仔仔细细看了看刘景舟,冷不丁问道:“这么有种?”
刘景舟唯有苦笑。
这年头儿,电视剧里常常有大闹天宫的事儿,可想要闹天宫,哪儿那么容易?光是那几位大帝,就要让人绝望了,更何况天帝老爷子坐镇天庭,几乎是无解的存在,那可是真正的老天爷。
青衫剑客好像听到了刘景舟心声,只是不屑开口道:“谁也不是老天爷,天道,向来是不偏不倚的,是天下最有情,也是天下最无情的存在。”
顿了顿,剑客笑着说道:“山巅还远,讲一讲你的故事,我也听一听。”
刘景舟摇头道:“故事太长。”
结果那人甩出来一壶酒,“有酒,管醉。”
好家伙,幻境里头还有酒?
刘景舟摸了摸口袋,咦!有烟,这位前辈肯定没抽过烟。
于是赶忙发了一根儿,把火点上,自个儿又灌了一口酒。
许是酒劲儿上头,刘景舟缓缓开口:“贬谪之前,我巡游人间,在一处独占半洲的王朝停留过一些时间。那座王朝可能是当时天底下最为推崇天庭的地方了。我那时候认识了一个年轻女孩儿,是位公主。我化作一处酒馆东家,大约停留了二十年,看着她长大的。女子初长成,又极其受宠,人特别活泼,倒是把我这老东西的铁石心肠融化了半截儿。后来,八荒妖族复苏,整个人世间皆受到了屠戮,可天帝却说,当年与你们有约在先,人间事须人治,就是死活不让我出手。可能是当神灵太久了,我那股子人性早就被狗吃了,我居然果真没出手。等那个丫头身穿一身银甲战死在城头儿,我才幡然醒悟,什么狗屁神灵,老子也是从人过来的,哪怕是神,只要沾上不是人这三个字,一样是挨骂。可惜,幡然醒悟这四个字,几乎向来是马后炮。”
絮絮叨叨,稀里糊涂说完了,刘景舟自个儿都觉得有些糊涂,结果那个剑客还真就听出来了前后脉络。
剑客接过酒壶抿了一口酒水,轻声开口:“是觉得,一个偌大王朝,一朝百姓如此敬畏神灵,你也拿那个小姑娘当自己晚辈,怎么就任由妖族屠戮,天庭却不管不问呢?还是说,是怪自己怎么跟当年那些个古神后裔所创立的天廷一般,视人间神灵为刍狗?”
刘景舟苦笑一声,沉声道:“当年自以为是前者,后来在人世间轮回数次,到现在就越来越觉得是后者了。若是自己多几分人性,那孩子我怎么都护的住。”
剑客笑道:“所以说,对井边那三个年轻人,是抱着一种赎罪的心思?”
刘景舟点头又摇头,“最早是,现在不是了。”
唉?忽的怎么就到半山腰了?那股子飞瀑赫然就在眼前。
瀑布下方有一潭水,水潭旁是个茅屋。
剑客解下长剑,靠在茅屋前的石桌子上,自己先坐下,然后挥手让刘景舟坐下。
青衫剑客大袖一挥,那道飞瀑顿时被打散,水花之中,一副画面凭空出现。
画中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儿,十来岁模样。夜幕降临,她刚刚吃完了饭,三下五除二写完作业,然后就拨弄着一个黑匣子,是个黑白电视机,只收的到几个台而已。
小姑娘等着看完了一集十几分钟的动画片儿,结果电视机一下子铺满了雪花儿,小姑娘眼里也就爬满了泪花儿。
然后就瞧见小姑娘缓缓走出门,走到了一口圆井旁,有一户人家的大门正对着井口,那家人有大彩电,小姑娘在门口踱步,过了好半天才鼓起勇气推开门。里面一个妇人也是一愣,询问道:“怎么啦?”
女孩儿摇了摇头,开口道:“奶奶让我问问你,要不要帮忙烧炕?”
妇人一脸嫌弃,转过头说道:“我要睡觉了,你爸这两天不回来,我也不上去吃饭了。”
这妇人,是小女孩的妈,后妈。
小女孩便往上走,路过一家就听一听人家家里有没有电视声音响,要是有声音响,她就跑过去人家门口晃悠,故意弄出来点儿响动。
月已高悬,小女孩在好几家人门口晃悠了,她走到一家人门口,鼓足了勇气,抬起脚却又泄了气,然后一股脑跑回家,眼里全是泪水。
有个不算老的妇人赶忙询问:“怎么啦怎么啦?谁惹我们家柚儿了?”
小女孩皱着脸,哭的撕心裂肺,却始终没说出来一句她想看电视。
刘景舟有些沉默,近些年的东西他都了解过,而且今天在胡柚儿家里,确实也见着了已经不用了,却还是在的一个黑匣子。
剑客轻声道:“或许这段儿会议是那个女孩最羞于启齿的,因为一个很简单的事儿,她差点儿把尊严丢了出去。”
刘景舟摇摇头,轻声道:“她可没丢。”
于是剑客手一挥,又化作第二副画面。
画面中,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可刘景舟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胡柚儿小时候,也是刚才那副画卷中的女孩儿长大后。
画面中,女孩儿是在一个大山里,白天蒙蒙亮就要背着个大背篓下地干活儿,摘花椒。花椒树上刺很多很多,好几次扎的她想哭,她却还是忍住了。
中午饭是一包泡面,有时候主家大方还会给一瓶汽水儿,只不过泡面得泡在塑料包装袋里,连筷子都没有,只能用花椒枝。
晚上天快黑了才能走,可一上称,少女摘的花椒又是今天最少的,主家那个眼珠子瞪得跟什么一样,少女也只能低着头。
跟同村的三个女孩儿住在山上已经废弃的老村子,电也没有,只有一盏煤油灯,幸好院里有一口井,吃水不是问题。床不够,所以把门板拆下来打了个简单睡的地方,每次刮风下雨,几个女孩儿都吓得一晚上睡不着。
有一天夜里,几个女孩儿打扑克,别人都很快,就胡柚儿老是很慢才能把牌整理好。
于是有个大一点的女孩开玩笑着说道:“这点儿小事儿都做不好,以后就别想做大事了。”
胡柚儿连忙反驳,“大事儿我可不含糊。”
结果那个大一些的女孩儿又说道:“连小事儿都做不好,你觉得你大事儿做的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胡柚儿只觉得自己莫名的委屈。可能是这几天太辛苦又要被人嫌弃,也可能是她太敏感,觉得同伴是嫌弃她摘花椒太慢,引得主家嫌弃,总而言之,胡柚儿转身下了床,说要上厕所去,结果跑到屋子后面就再也忍不住了,蹲下来抱着膝盖就痛哭不止。
过了一会儿,刚才打牌的两个女孩儿跟了出来,见胡柚儿哭了,还以为是刚才开玩笑惹她生气了,于是赶忙安慰。
可接下来胡柚儿说的话,却让刘景舟觉得莫名心痛。
那个满脸泪水的少女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挤出个笑脸,嘴里喃喃道:“没事没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哭。我哭过就好了,我哭一场就好了,我待会儿就好了。”
刘景舟默默点了一根烟,轻声道:“前辈,好像人世间最让人委屈的事儿,是自己安慰自己。”
(虽然没人看,但是还是说一下。 准备订婚,有好些事情要准备,所以可能更新不稳定。要是有人看,感谢之余,希望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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