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节说了,达兰花带着阿尔斯楞来赤岭寻夫找父,虽然姊妹俩免不了一场吵架,可在马二先生的调和下也算和平相处了。上赤岭来时,达兰花领着阿尔斯楞走的路偏东点儿了,所以回去的时候她就多了个心眼儿,反正是骑马,路好点儿差点儿都行,就是走走山路也没关系。
从赤岭出来,达兰花带着阿尔斯楞就奔着正北的方向一溜边关地跑了下去。她的想法是绕过那些有人站岗放哨的村子,从山边上斜插进小腾格里沙漠,顺胡日塔拉走柴岗子的那条路。
达兰花听说赤岭正北的房申沟一带有驻军,就绕开大路走山间小路。这些山路都是牛倌、羊倌放牛放羊走出来的路。道路崎岖,而且很少见到人影,但路上还算太平无事。路两边浓绿的灌木丛中开着姹紫嫣红的山花,真是花团锦簇啊。只是,这山路有时在山坡山岗上,有时在榆树、山杨树或松柏树林里,常常得用手拨开树枝才能走得过去。树枝上蹿跳着的松鼠,山洼中、山坡上奔跑的野猪、狐狸、狍子,引起阿尔斯楞一阵阵惊喜的叫声。阿尔斯楞骑着他的小黑花马就像一只飞出笼子的小鸟,撒着欢儿地跑着。有一只环颈鸡“嘎嘎”地叫着,从路边的草丛中惊慌地飞向松林中。阿尔斯楞带着还有一点儿稚气的嗓音唱起歌来:
草丛中的环颈鸡哟,屁股尖尖哟嗬。
心里头有痛的人啊,脸色白如霜呀嗬。
达兰花轻轻拍了一下马屁股,追了上来笑着说:“这孩子,你跟谁学的。”也和着阿尔斯楞轻声唱了起来:
黄蒿中的环颈鸡哟,尾巴尖尖哟嗬。
心里头有悲伤的人哪,脸色如蜡黄呀嗬。
……
原来你那爱恋的心啊,没有了吧哟嗬。
还给我吧还给我吧哥哥,
绣着狮子的烟荷包啊嗬。
……
这一路上,娘俩儿的歌声欢快,马蹄声“哒哒”,不知不觉中就走出了很远。
太阳偏西的时候,达兰花和阿尔斯楞骑着马来到一个山坡上长着松树的山梁上。正要勒马下山,马突然“咴咴”地叫了两声,随即就从路边闪出几个身穿灰色军装的骑兵来。达兰花吃了一惊,急忙朝阿尔斯楞喊了一句:“拨马往回去!”二人拨转马头,但来时的路也让几个穿灰军装的骑兵给堵住了。只听其中的一个络腮胡子的男人喝道:“你们干点儿啥不好,怎么非要当奸细!”不由分说就将达兰花和阿尔斯楞从马上拽了下来。达兰花大喊大叫着:“你们凭什么抓我们娘俩,我们就是走道的!”“我是二爷府的达兰花,要不你们去问问桑杰扎布和马二先生,他们都知道我们!”这娘俩被这群当兵的推推搡搡地走了有二里多地,来到了一个大山洼。达兰花见山洼中有许多黄绿色的的帐蓬,还有许多人从帐中进进出出,有骑兵从远处飞奔而来,还有的向远处飞奔而去,还有一些骑兵在草地上蹓马。
那个络腮胡子把达兰花和阿尔期楞押进了一顶帐篷里,朝着一个坐在马扎上的男人举手敬礼道:“报告宝营长,我们又抓了两个奸细!”然后便出去了。宝营长抬起头,瞅了瞅说:“说吧,这次让你们来看什么?”达兰花大声嚷道:“我们是二爷府的,上赤岭看人去啦,现在回二爷府!”宝营长厉声说:“别胡扯了,上二爷府得往东北去,你们还能跑到这边来啦?”达兰花也大声说:“那边不好走,我们才绕到这边来了,要不你们问问桑杰扎布去!”达兰花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立刻让宝营长瞪起了眼珠子,吼道:“什么,你说什么?让我们去问那个桑杰扎布?你们是他的什么人?”达兰花一见宝营长这副凶巴巴的样子,知道说错话了,连忙改口说:“也不是他什么人,就是老乡,互相都知道都认识。”这时,站在旁边的阿尔斯楞看见对面这个穿灰色军装的宝营长,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们认的我大姨夫不?我大姨夫就穿你们这衣服的。”孩子的这句话让宝营长的凶劲儿消了不少,他说:“扯淡,我知道谁是你大姨夫?”阿尔斯楞说:“我大姨夫叫杨,杨成龙。”达兰花也补充了一句:“这孩子的阿爸和杨成龙是亲连襟。”宝营长将信将疑地又瞅了瞅对面的这娘俩,然后向外面喊了声:“把二排长给我招呼来!”不一会儿,那位络腮胡子便又走进了帐里。宝营长在他耳朵旁说了几句话,他便匆忙走了出去。
络腮胡子出去后,宝营长掏出一个小烟袋,装上一袋烟,点着抽了一口,又从鼻孔把烟喷了出来。他先前的凶狠劲儿荡然无存了,温和地问道:“那你们是啥时候去的赤岭的?”达兰花说:“去了好几天了。”宝营长问:“你们见到桑杰扎布了吗?”达兰花说:“见到了。”宝营长问:“那他现在干啥呢?”达兰花说:“谁知道他都干些啥,他就领着我们娘俩去城隍庙、鬼王庙,还去了娘娘庙。”
正说着话,听外边有人说:“团长来啦。”宝营长连忙把小烟袋锅在鞋底子上磕了磕,站起了身子。
进来的正是杨成龙。
他一低头进了帐里,打量一下,伸手就在阿尔斯楞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笑着说:“还真是这小兔崽子!”达兰花也忙弯腰施礼道:“巴雅尔大姐夫,我是达兰花。”杨成龙乐呵呵地点了点头,他以前听乌云说过达兰花的事情。杨成龙抬头对宝营长说:“宝音,都问过了吧?”宝音营长用手挠了一下脑袋,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红着脸说:“都问过了,这回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杨成龙回过头又对达兰花说:“这一阵子那边总派人过来打探消息,诺音高娃啥法都使,前天他们花钱雇了一个和你年龄相仿的女人领着个孩子来这边刺探军情被我们抓住了,所以今儿个看见你们,二排长他们就把你们也当奸细了。”达兰花说:“怪不得诺音高娃说就要打仗了呀。”杨成龙转过脸对宝音营长说:“把她们送我那儿去吧。”宝音营长答应了一声,又嘟囔了一句:“嗯,其实我就是二爷府的人,我咋就没认出来啊。”
杨成龙带着达兰花娘俩在前面走,后面还跟着两个警卫员,离开了宝音营长的军帐。他们骑上马没用多长时间就到了骑兵团的团部。达兰花是个口快心直的人,见到杨成龙就像见到乌云似的一样近便。她就把怎样去乌云老舅巴根家见到去避难的杨石柱和阿尔斯楞,怎样把他们带到冬营地还一人给了他们一匹马;桑杰扎布怎样在乌云的带领下带人去了冬营地和她达成了怎样的协议;她和乌云什么时候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台吉营子去了梅林地;还有僧格怎样去找她醉卧旺其嘎家门口,她又怎么回的二爷府;听人说老旺其嘎和大夫人得病死了,无奈之下她又怎么带阿尔斯楞去了赤岭寻找桑杰扎布;在赤岭怎么住在马二先生的客栈里,她怎么和诺音高娃打了一仗,马二先生又怎样调和;她带着阿尔斯楞为啥走了这条路,如此这般像是说评书一般一口气儿从腾格里旗说到赤岭城。
说到下一步该怎么办时,达兰花说:“我寻思透了,回去,我就回二爷府了,我守着阿尔斯楞过。阿尔斯楞可是个好孩子又懂事儿又听话,家里有牛有羊的,怕什么?”杨成龙打量着达兰花,从她的眼神中看到的是热情与真挚,觉得她说的话也都是真的。当杨成龙从达兰花的嘴里知道乌云已带杨石柱回了漠北村,寡母有了人照看,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但说到杨铁匠的死,依然露出悲戚的神情,紧咬钢牙半天说道:“这帮人欠下的血债早晩是要还的!”达兰花一脸的茫然不解地问:“你们两帮老是打啥呀!咱们腾格里旗多大的仇恨只要是一上酒桌把话说开了,有个中人当中一调和,该打的打该罚的罚也就行了。要是就管桑杰扎布你俩,我回去杀条牛,你俩都到场,不中就再找上色勒扎布王爷哥哥当中一说,啥大不了的事呀!端起酒盅子一碰不就得了。”杨成龙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说:“达兰花,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事儿你不懂。”达兰花也摇了摇头说:“唉,啥事儿不都得讲个理嘛,啥人也都过不了个理字。”
杨成龙没有再回答达兰花的话,而是笑着跟阿尔斯楞说:“阿尔斯楞回家后还是跟石柱子一块儿跟李先生去念书得了,那位李先生人品和学问都很好。”达兰花说:“可不是呀,我听乌云说了,要不是李先生,这俩小东西的命就没啦!”阿尔斯楞说:“先生就把我哥我们俩藏在被褥垛后面可憋了够呛。”杨成龙说:“憋够呛是轻的,刁二先生当时下令要杀了你们斩草除根啊!”阿尔斯楞说:“大姨夫赶明儿个给我一把枪,我现在就有马骑了,是姑姑妈给的,我去把刁二先生杀了!”达兰花脸红了一下说:“阿尔斯楞,别说话没轻没重的!”杨成龙说:“回去好好念书,将来和石柱子哥一块儿来当兵。另外我跟你们说,别再害怕刁二先生那些土匪了,现在赤北县成立了县大队,是专门打那些小股土匪的,武器装备比正规部队还要强,刁二先生他轻易不敢回漠北村啦。”接着又说了些走道的事儿,杨成龙告诉达兰花,从这里向东北骑马小半天的时间就能到胡日塔拉,再往东就有去二爷府的大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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