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噩梦:
掌控者与被掌控者,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之下,已经整整四十年了……所有的噩梦大概都是从一个女人开始的。
那时候的她,年轻,漂亮,是这个国家最初规正那一批女支女之一……而男人,不过是边疆技术队,一个普通的老兵。他们的三观处在这世界的两个极端,从柴米油盐的日子,到床上生活的体验,都完全不同,一个热爱鲜活与浓重,一个喜欢朴素与清淡……但是最终,他们还是有了一个孩子,一个漂亮的男孩子。
但是母亲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不喜欢回家了,她不喜欢父亲,也不喜欢自己,她总是流连着夜色与霓虹,哪怕只是在路灯下面呆呆地坐一夜,都很开心……似乎只要不回家,去哪里都可以。明明,自己和父亲对她那么好,将所能给予的最好的一切,都给了她。
这是为什么呢,也许就是因为她原本是个女支女吧,是被强行分配给父亲做妻子的……女人大约都是这世界上不安分的生物。
——
将手中的录像带丢进火堆之后,男人在深更的夜色中,打开了母亲的相册。照片上的女人穿着最普通的蓝灰色制服,可是即使是风沙的折磨,也没能掩住那张脸上巧笑嫣然的风采。她漂亮又风光地吸引了所有男人的目光,直到最后一天离开的时候,也是挽着陌生男人的胳膊。那人,大概很有钱,可以带她去见识那个真正的花花世界。
而如今,却没有人知道这女人已经死了……因为她已经离开自己和父亲许多年,直到两个月前,忽然带着那垂垂老矣的面貌,托着破旧的包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犹如风中的一抹残烛,下一秒就要熄灭了似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男人皱着眉看眼前的老太太——是的,她老了,老的不能再老,下垂的五官已经不复当年的风华,眼角眉梢堆叠的皱纹藏满了岁月停驻的痕迹,但是那笑容,却依旧妩媚风情,摇曳着旧上海的霓虹,像极了街角那些穿着暴露的女人。
“你是壮壮吧……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可不是么,三十年的时间,我已经是个中年人了。
遏制不住的怒气从男人的心底逐渐涌上来,他不懂——为何你到如今还能够露出这样的笑容,你难道过得很幸福很轻松吗,那么为什么我和父亲,却要在思念的折磨中,日渐颓唐。
“这三十年,你去了哪里……”
“怎么,你爸爸没有告诉你吗?”女人露出疑惑的神色,微微回忆着:“那时候,我们说好了……等你稍微懂点事,他就放我离开。你也知道,我去到他的身边,给他生孩子,从来也不是我自己愿意的,只是我们这批人,那时候已经无处可去。”
“那你为什么不能一直待在我们身边……至少,你还有个孩子啊!”
“人这一生,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够勉强的,我不愿意将就和妥协,所以支付了一定的代价,然后去寻求自己的幸福……你觉得我错了吗?”女人说话的速度很慢,似乎只有这一点才符合她真正的年龄似的。
“支付代价?”中年人似乎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似的,狠命拍着自己的胸口:“我好歹是个人啊……怎么就成了你口中所谓的被支付的代价了!我是你们一场交易的产品吗?”
“人?”女人有些讽刺地笑了两声,白生生的牙齿在灯光下分外刺目:“那时节多的是人不把我当人,你从我肚子里出来,怎么就是个人了呢……就因为你是个男孩子吗?”说罢,眨了眨眼睛,从凳子上疲惫的站起来:“既然你爸爸不在,那我就走了……行将就木的年纪,想回来看看故人,不过可惜了……大约过得不好吧。”
“我们过得不好,难道你就过得好吗?”中年男人愤怒地站起身,甩掉手中的香烟蒂,恶狠狠地指着女人的脸:“你看看你那个破破烂烂的包,你敢说你过得比我和我爸好吗?”许多见识高博的人,遇到了真心喜欢的人,虽然他去世的早,以至于我这一生大多时间独自一人生活,但是我看过了这国家大多数的风景与样貌,我没有一点点灵魂上的束缚,所谓自由,便是真正的美好……而你们不是,不论是在边疆还是在西川,都只据守在自己觉得安心的一亩三分地上,不愿往外看一眼,这样的你们,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呢。”
“你闭嘴。”
黑暗之中,忽然伸将出来一双大手,扼住了女人瘦弱的脖颈:“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这个肮脏下贱的女人,你不过是一个被国家分配给爸爸做老婆的女支女,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高屋建瓴的话。”指尖的力量一点点加大,摇晃着女人早已经灰白的头发,让她说不出话来……然后,就在不经意的一个瞬间,就在男人忘记了自己的掌中握着的是一个人的瞬间,死神便夺走了那份缠绕在鼻端的呼吸,停住了那刚刚还在跳动的心脏……
“死了……?”看着女人的身体,从自己的掌间颓然落下,男人有些疑惑地歪过了脑袋:“你这就……死了吗?”原来人命可以如此轻易就被夺走……一股巨大的空虚与释然,席卷了男人的心头。
半个小时后,门锁的声音,咔哒落下,一个七十多岁的小老头儿走了进来:“怎么还没睡,都已经是夜……”声音戛然而止,定格在冰凉的地面上。
这女人……真眼熟,看上去很像自己很多年前消失的妻子,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爸……我把她杀了。”男人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该怎么办……”
长久的死寂弥漫在了狭小的客厅里,那个自称无助的中年男人始终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好半晌,小老头儿终于动了动脚,弯下腰来坐到地上,有些寂寞似的伸手,想要摸一摸女人已经冰凉的脸,只是当快要靠近的时候,却又缩了回来。
“她毕竟是你妈妈。”听不出有多么悲痛,只是带着无尽的怅然与无奈。
“她不过是个yinluan 【此处和谐】的背叛者罢了……”说完这话,中年男人的目光有些无力地扫过地上年老的女性尸体,然后穿上制服,出门去了……只留下一屋子的凌乱,任凭自己的老父亲收拾烂摊子。
他知道父亲是不会告发自己的,也不会有人知道有这么一个女人,死在了这座城市……
夜色茫茫,流动的空气让男人的眼神变得飘忽起来,在杀了人之后的一个小时,他变得比平时更加沉默冷静,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闪现在他的眼神——这世道上,大概还是有些有意思的事情的。
——
“目前我们排查的人群之中,有没有最近失去了至亲的,母亲,或者姐妹,甚至是女儿。”回到警局的阿木博士迅速找到了网络科,要求再次查看名单。
“没有。”
“那就应该是不为人知的死亡了……说明幕后犯人应该不是这个城市土生土长的,很有可能在二三十年迁移回来,以至于时间太久,大家都忘了这件事情。”
蒋天行的指尖迅速敲击着键盘,很快便删掉了一批名单。
“还剩下三十四个人。”
“继续排查,独身男性,他可能这几十年身边都没有女人,没老婆,也没有女儿。”
“还剩四个……等等……”
“怎么了?”
“这个人……你们不觉的他出现的次数,有点多吗……”青年的手微微犹豫了一下,将鼠标箭头移向了一个看上去很有年代感的名字。
“童喜贵……他……不是二教那个看门的大爷么……”阿木博士有点结巴了起来,一种抽丝剥茧即将拨开云雾的感觉,死死梗在了他的喉咙里:“不会吧……”
“没什么不会的。”在外面处理好了孔七七尸体的江涯走了进来:“因为今天是他发现的孔七七的尸体,所以我有些怀疑,刚刚就去查过这个人了……正好是三十年前,从新疆那边回来的边防战士之一,因为受伤之类的原因,带着儿子退回了西川,进了大学城做个保安。”
“但是以他的年纪,想要杀死方正宇……不太可能吧。”
“他不是还有个儿子么?”
“卧槽……父子联手?”蒋警官爆粗口:“还有这种操作。”
“应该不会……可能只是个可怜的擦屁股老爹吧。”江涯微微叹了口气,给苏长空拨了个电话:“看住二教那个看门大爷,摸到他儿子在哪里,那个人,应该就是凶手了。”
——
你走吧,远远地离开这里……等你们都走了,我也就走了。
凌晨,一直守在值班室外等待大爷儿子的警察们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异样,领头的副队长忍不住踹开了值班室的大门……然而那闷热的小房间里,潮湿的小床上,只剩下一个流尽了鲜血的干瘦的老人,灰败的脸上是无尽的怅恨……
这个可怜的父亲,可悲的丈夫,最终还是选择了自杀。
而那个神秘的儿子,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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