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灵躲在一个隐蔽的小巷子处,向江辰挥了挥手。
然而距离有点远,且天色黑暗,江辰一时间并没有过多注意胡灵所在的方向,她在黑暗中那小幅度的挥手自然也就更难引起江辰的注意。
情急之下,胡灵低下头四处看了看。而后捡起一块小石子,冲着江辰的方向丢了过去。
石子打在江辰附近的墙上,“吧嗒”一声掉落在地。飞来的小石子瞬间让江辰警惕起来,他顺着石子的方向看去,终于看到了躲藏在黑暗小巷里的胡灵一行人。
终于找到了他们,江辰这才放下心来。
他悄声来到巷子附近和胡灵几人汇合。“后面的官兵们追得急,我兜兜转转几个街口终于才把他们甩开。”江辰一路脚步不停,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口中有些微喘。
胡灵心里仍有些担心,她看了看江辰来时的方向:“他们没有注意到你往西城门跑过来吧?”
喘了口气,江辰继续说道:“应该没有,东阳城有四个城门,我故意将他们引到城中心附近,然后在那里才将他们甩开的。这样一来,他们很难摸清我到底要从哪个城门逃出去。”
“现在最大的可能,就是四个城门都分别派了大量兵士进行把手。他们将兵力分散,对我们而言是最有利的局面。恐怕给我们冲破城门的机会只有一次,而且我们必须成功!”江辰决绝地说道。
胡灵点点头,心里表示认可。
黑暗的角落处,江亭山怀里抱着柳香兰早已冰冷的尸体,用一方手帕轻轻擦拭着妻子的脸颊。
看到这一幕,江辰纵使再强大的内心也禁不住双目大滴大滴泪水滚滚涌出。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在药铺后院时的情况十分复杂,几乎容不得江辰多想。当时江辰涨红着眼眶,虽然脑海中意识到母亲恐怕已然不在了,然而他却还是不敢轻易掉下眼泪来。
他不能哭,也绝不能示弱!在那种危机时刻,父亲的性命被他人威胁,江辰不敢有任何分心,出于一名武者的自觉,他更不敢让伤心愤恨的泪水遮盖了自己的双眼。
而到了城门附近后,此刻相对平静的环境下,江辰再次看到眼前父母生死离别的模样,他一时间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说到底,江辰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却突然要承受丧失母亲带来的极大痛苦……
一时间,江辰泪如泉涌。扑通一声跪倒在柳香兰的身前,他不敢大声呼喊,却依旧克制着自己,口中小声呜咽着呼唤这个一直疼他爱他的母亲:“娘,娘……”
江亭山轻轻抚摸着江辰的头,两行泪水从眼角滑落:“辰儿,爹对不起你。是我没能保护好你娘……是爹没用!”
江辰脸上涕泗横流,想起母亲那温柔慈爱的音容笑貌,一时间悲痛欲绝。“爹,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都怪我……是我总给家里找麻烦,给爹娘添麻烦。那些天杀的土匪,是我惹上那些该死的人,才让爹娘跟着我受冤枉。”
“是我……害死了我娘!”扑在柳香兰的怀里,江辰哭得全身颤抖,却极力克制自己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听到这话,江亭山心如刀割。他轻轻晃了晃江辰的身子,然而江辰却沉浸在痛苦中无法自拔。
按住江辰的两个肩膀,江亭山用力摇晃了两下:“辰儿,不是你的错!”
江辰双眼通红,看着江亭山。
“我和你娘从来没有怪过你。你永远是我们两个的骄傲……你的每一点成长,爹娘都看在眼里。”江亭山笑中带泪,心中又涌现出那些曾经美好而幸福的画面。
“记得在扬县的时候,你跟山上那位伯伯学武。起初爹是不同意的,怕他把我的儿子教坏了。你娘倒很大胆,放心地让你去学。”轻轻抚摸着柳香兰的脸颊,江亭山温柔地看向怀中似是在熟睡的妻子,“因为她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心地善良,从不让别人担心,就算遇到什么事情也会首先替别人去考虑……对你,她真的很放心!”
江辰泣不成声,再次扑倒在柳香兰的怀里。
轻轻拍着江辰的背,江亭山疼爱的抚摸着:“你不用自责,生死这种事,又有谁能说得准呢?”轻声叹了口气,“或许,这就是我们的命吧……”
此刻,站在旁边的胡灵,看着眼前虽然悲痛却无处不透露着温情的一家,她那尘封已久的内心似乎冲破层层包裹的坚硬外壳,情感的洪流终于开始泛滥。
自从结识胡灵的那天起,江辰几乎就没怎么看到过胡灵开心的时候,印象中她整天几乎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无论是对谁也都十分冷淡。时间长了,江辰以为她就是这个样子,因此他也从不介意,心里依然把胡灵当作自己来到东阳城之后的第一个朋友。
眼圈泛红,胡灵眼角两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似是一场春雨浇灌了早已干涸多年的大地。深深钻入土里的根重新长出了枝芽,而后获得新生。
她走到江辰的身边,轻轻从背后将他抱住。
那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江辰禁不住扭过头来。
胡灵眼含泪光,眼里满是歉意:“对不起……”
江辰还是第一次看到胡灵这个样子,此刻心中思绪万千的他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江辰轻轻擦去胡灵眼角的泪珠,而后慢慢站起身来。
看着面容落寞的父亲,和眼前一脸愧疚自责的胡灵,江辰此刻的心却反而愈加坚定:“爹,灵儿,我……怪我自己。”
江亭山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儿子,看着江辰坚毅的眼神,线条分明的嘴角,以及他那被泪水打湿的脸庞……他感觉自己的儿子似乎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怪我自己太弱了,弱到不能保护自己的家人,弱到不能让那些为非作歹的奸人得到应有的报应……我之前真的是,太过天真!”
在那些远远强过自己的势力面前,大多数人就只有任人宰割的结果。蝼蚁的垂死挣扎,往往换来的是强者的鄙夷与蔑视。
大压小,强欺弱,万物生存之天理!
江辰有两个一直在他背后默默坚定支持与守护自己的父母。虽说江辰向来心地善良,但他有时却也很是任性……东阳城外,自己那次无意间的举动,让江辰从此永远失去了疼爱他的母亲。挫折与苦难会让一个人快速的成长,而顺遂与安定又常常会让一个人变得不思进取。
一直守护着他的父母,曾经为他扛起了一片天,然而现在他的天塌了一半。
他们为自己做的,已经够多了。
此刻,江辰的心里暗暗决定:今后就让自己在这尘世间,为他们再扛起一片天。
江辰攥紧愤怒的双拳:“我自认没有做错什么,然而换来的却是这般结果……要说错,错的是那脏心烂肺的汪正行,是那些为非作歹的凉山土匪,是这个混乱无序的污浊世道!”一时间,江辰的内心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
不远处,正冲西城门的大街上。一名官兵骑着快马朝着城门的方向疾驰而来。
兵士驾马来到城门附近,传令道:“知府大人有命,各城门严加防守,发现可疑人员即刻通知。敢有迟报、瞒报者,与造反同罪!”
说罢,马背上的传令官递给城门守备一个铜锣:“如果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或者是那几个逃犯从西城门逃跑,你就敲响这面铜锣,附近的官兵会即刻赶来支援。”
吩咐完毕,传令官调转马头回衙门复命。
江辰几人远远看着这一幕。
“不能再耽搁了,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起来,到那时人多眼杂我们将无路可退。”江辰看了看头顶上的夜空。
胡灵点点头,她的心里早已做好了准备。
江辰转过头去看江亭山,发现他的体态显得十分虚弱。只见江亭山吃力地将柳香兰的身体安放在马背上,突然脚下不稳,身体马上就要往地上栽倒过去,幸亏江辰及时扶住,不然很可能就会摔个鼻青脸肿。
江辰瞬间担心起来。他摸了摸父亲的额头,居然十分烫手,再看他的脑门上,覆盖着一层细密的冷汗……此刻,江亭山的四肢轻微颤抖,肤色晦暗浮肿,嘴唇发紫泛黑。
心里像是被人用手揪着一般,江辰掀开父亲的袖子,露出血迹未干的伤口。他骇然发现:父亲伤口处的血液呈现一片黑红,那些被刀刃划开的伤口隐隐有溃烂的趋势。
伤口处出现这样的情况,依江辰的判断,就只有一种可能:那把伤人的匕首上,被涂抹了剧毒!
得出这个结论后,一时间江辰怒火中烧。看着江亭山身上那七八处伤口,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都是皮肉伤,并不足以致命,他却万万没有想到,那些看似未伤及筋骨的伤口,竟然早已沾满了致命的毒药。
“啊……汪正行,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江辰再度站起身来,强烈的愤怒充斥着大脑让他的身体剧烈颤抖。
现在江亭山身中剧毒,毒气发作到全身。看眼前的形势,江亭山恐怕已经没办法照顾自己了。
“灵儿,我爹就拜托你了!”江辰认真地说道。
胡灵感受到江辰身上因为仇恨而激起的滔天愤怒,心中也为他当下的气势所震撼。“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伯父再有事的。”胡灵许下承诺。
“还是像之前越狱的时候那样,我先冲过去撕开一个口子,到时候就麻烦你带着我父亲趁乱逃出城去……”江辰单膝跪下,“我江辰无以为报……现在唯一的亲人,就只有父亲了。”
纵然江辰不说,胡灵也会尽力去保护江亭山的安全。可是看江辰给自己单膝下跪,胡灵却是没有想到的。一时间,胡灵也为江辰的一片真情所打动,她的眼圈再次红了起来。
慌忙扶起江辰,胡灵泪眼婆娑地看着江辰说道:“辰哥哥,你别这样!我一定会的……”
胡灵到底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虽然她那诡异的黑色气体顷刻间便能要了人的性命。
将父亲托付给胡灵,是江辰不得已的办法。
如果江辰足够强大,如果他能够以一敌十、甚至敌百、敌千……那么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让自己身边的任何人再身处险境,这就是他的担当。
此刻,江辰翻身上马,手中提着一把钢刀。
城门处,兵士们远远地看见一人策马扬刀而来,西城门的守备军们纷纷打起了精神,再一看马上的人身穿囚服,目光一脸决绝!
当时就有一名兵士大喊道:“他们来了,那个越狱的犯人骑着马冲过来了!”
二十多名军士纷纷散开摆出阵势,明晃晃的戈矛直挺挺朝着江辰的方向。
江辰心中无所畏惧。
此刻,前方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誓要用自己的身躯为父亲和胡灵,开出一条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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