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李国助回府,带来一名叫大内弘宇的藩士。据介绍,这大内氏是南北朝时代九州探题、周防国管领大内内弘的后裔旁支,经足利幕府到江户时代,大内氏已经衰落,家族也迁到阿波国,不过仍是当地以汉学传家的大族。
阿波国在四国岛东部,距肥前国也并不算远,大内弘宇则自称欲在九州平户、博多再兴家业,因其与博多彬家、高桥家皆有良好关系,与肥前国松浦郡伊万里氏、大村氏又有联姻,但与松浦氏则颇为敌对。
有鉴如此,李国助拉上大内弘宇去拜见了驻于平户城的肥前上国介德川秀仁,得到允许可以放心地进行此次交易,为免松浦氏搅局,李国助想尽快完成这笔生意,于是当晚双方再次洽谈。
李国助主要对接赵钦文的货,吃不下的再由大内弘宇总揽,于是赵钦文便先与李国助商谈。刘俭只剩下三万两银子的货,直接与大内弘宇交换即可。
大内弘宇时年三十多岁,为人精明干练,亦很有些豪爽,依照刘俭递上的货单,李国助的报价折本,当堂挥笔批复,署名用印,很快就办妥了。
刘俭见此人如此干脆,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心中也生出几分好感,笑着拱手道:“大内先生!刘某是初次出海前来贵国,所以带的货有点少,明年若再来,至少四十条五百料中等商船的货量,不知大内先生可能一次吃下?”
“哈哈……刘桑!四十条船的货太少,我在平户就可以吃下,如果你带来的货多,可以直接运去博多湾,我可以联络彬家与高桥家一起收货,你看怎么样?”
大内弘宇一阵大笑,刘俭却有些不明白,疑惑问:“难道博多港没有幕府官员监督么?还是说……大内先生在博多城可以一手遮天?”
“刘桑!这你就错了,博多城可是驻有幕府将军的,还有另一位德川秀忠将军虽隐退,可仍居在高桥家的岩屋城,且另有天满宫紫筑太宰府的存在,你若运货去博多港,至少价钱方面不会欺诈你。”
“呵呵……这么说还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啊!”
“主要是我在太宰府有些关系,刘桑!我看你虽年轻,却更像是位武人,却为何来做这商贾之事?”
大内弘宇也梳着月代头,面相颇为粗豪,蓄着两撇浓黑的八字须,眼光颇为独到。刘俭寻思片刻,笑着坦言道:“大内先生还真是慧眼如炬,不瞒你说,刘某其实正是一位卫所武官,手里也掌着几千兵吧。”
“果然如此!”大内弘宇非但没有忌惮顾虑,反而大笑起来,态度又热情几分,命随从武士递还货单与报价折本,脸色一肃道:“刘桑!看在你是初来乍到,货物也不多,我特地给了你更优惠的价格,你请过目。”
刘俭接过来一看,普通白绢七分银子一匹,一般丝绸给价十一两一匹,中等十八两一匹,带有刺绣的锦缎六十两一匹,而硫磺出口价四分五厘银子一斤;硝石五分银子一斤;红铜五分银子一斤。
果品主要是苹果、栗子、桂圆、核桃、鱼干、海带、紫菜等,四厘银子一斤,粮食也很便宜,稻谷、小麦、大豆、粟谷等,都是没去壳的,五分银子一石,的确是相当优惠的价格。
而大明国内的粮价,稻谷一石一两二分银子,大米一石要二两到二两五分,山陕甘一带闹饥荒,一石米更是卖到三两四两,而且有价无市。
“多谢大内先生!刘某因有军务在身,明年多半只能派下属前来,届时当如何联络你呢?”
“刘桑便是不问,我也正要跟你说,大明船队前来,通常要先到平户补给,你们返回时,可到码头后美田町找一家叫雾之花的歌舞伎座,馆主彬重荣是我的家臣之一,他会帮你打点好一切。”
大内弘宇说罢,对身侧武士吩咐几句,那武士便从携带的行李箱中取出一只红漆小木盒,上前恭恭敬敬地呈递到案前,刘俭接过来打开一看,见是一枚四叶状黄铜质地的菱形徽章,便收起交给董少元保管。
倭国藩士贵族一向视家徽为荣誉,非亲信故旧一般是不会给予家徽为信物的,大内弘宇如此重视,刘俭心里清楚,对方可能看重的是自己大明武官的身份,说不定还有什么依赖的地方,不过交易讲究等价交换,刘俭自是无所谓。
刘俭的货物账面计算交割清楚,赵钦文也与李国助办妥,但还剩下一小半货物,又继续与大内弘宇交换,当晚就将应付的现银一次给付,货物交接则需要在码头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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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夹仓墩百户所外也成了一片繁忙的大工地,原墩堡西、北两面堡墙都被丁亘招募军户、屯丁拆除,依国初时撤置后留下的墙基再次复原,扩建成千户所军城,周长两里七丈。
此时扩建的堡墙已建起一丈来高,以条石为基,地平面以上外砌青灰色城砖,以筑以黄土,在有大笔银子购进材料,人工不缺的情况,建筑进度飞快。
宋友明接到乔县令知会急匆匆赶回,却见军城工地南面,搬迁的军营外另竖立起一片大栅栏,里面围着数百匹马,军士们正在给食槽加料上水。
“王百户!王百户!是申一斛回来了么?人呢?”
宋友明骑着马连喊了两声,王百胜才听见,小跑着迎了过来,笑逐颜开道:“申百户刚回来,带回五百匹马,骑兵可又要扩军了,我也想调去骑兵队,就不知刘佥事若回来答不答应。”
“刘大佥事啊!嘿嘿……人在外面跑,这官职一直升,兵却还没练起来,能带兵的也没几个,怕是不会答应你的,骑兵目前先组七个局练着,不过迟早要缩减,太烧钱了。”
因墩堡内都住着做工的匠人、屯丁,宋友明与王百胜一路说着话进了军营,丁亘正在帐内接见申一斛,了解这次行商情况,见宋友明回来,两人起身相迎。
“申百户!单弘谟可把欠款给齐了?”
申一斛有些苦恼地摇了摇头道:“没有!他哪给得起,还不是靠着咱们给货发财?依我看就得另找几家盐商销盐才好,那啥的怎么说来着……鸡蛋不能放在一个得篮子里。”
“呵!跑了几回生意,学精明了。”宋友明哑然失笑,沉吟片刻迈步走到桌案后,取出一张白纸提笔在手,抬头道:“那你把账目报一下,这事不能含糊。”
“此行共运走精制白盐三百引六万斤,四分五厘一斤,扣除路上人吃马嚼花费一百五十两,得战马五百匹抵账一万七千五百两,给现银一万九千三百五十两,也就是说,姓单的还欠俺三万九千两。”
“三万多两啊!他今年怕是都给不清,正好新任的盐课司副提举叶季同到任了,乔县令派人通知,我这才回军墩的,自此盐场产出,要经过盐课司批给盐商,不过批多少,怎么往上级报账,得咱们说了算。”
丁亘双目一亮,笑道:“那便不再运盐给姓单的,他还想买武器盔甲,这怕是居心不良,我说得等他把欠款还清再考虑,他没办法。”
“姓单的在河南归德府,便是闹事也轮不到咱们出兵立功,这一点好处都没有,不过下次还是要放一点盐给他,得让他把账还清。”
王百胜也附和道:“可不是么?与姓单的做生意养虎为患,只是这样一来,咱们还得另找一条路子买马才是。”
“有道理!不过这又不急!”宋友明点了点头,又道:“我近日得陪叶提举到信阳、涛洛两处盐场走一趟,石臼岛寨后千户所那边暂时顾不上,丁百户再派人去边一趟,看那陈公节愿不愿意投效。”
丁亘摇头道:“我看这有点悬,咱们刘佥事又没回来,他陈公节巴巴跑过来,名不正言不顺,自是不愿来的。反正李百户去那边拉交情,他也没为难,这就说明他还是有想法,可能想等个合适的时机。”
“不错!要是陈公节能过来,这边河海口修建码头之事就可以交给他打理,我就能腾出来负责军械修理所的事,另外还要兴建学馆,整顿军屯,至今也没个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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