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刘俭都在码头上忙碌,十几条船上的货物要全卸下来,再把船舱清理干净,换上厚油布垫舱,再搬货装船,粮食倒无所谓,整麻袋的随便码放,硫磺硝石可是易燃之物,自是要万分小心。
交接清点货物的这几天,大内弘宇已离开平户返回博多,都是由李国助帮忙交割,赵钦文的货比较多,总值近三十万两银子,虽有相当一部分是李国助给付现银,但交换的红铜、香料也非常多,还需要两三天时间。
眼看过几天就要返回,刘俭又采买了一批蔬菜、水果屯集,再补充了淡水。这日下午闲着无事,带上董少元、韩志渊等十余名军士,找了一名李国助的家仆为向导,前往码头之西的美田町。
因岛屿地形得天独厚,平户城早在千余年前的飞鸟时代就建城,合蚕田浦也有千年的历史,人口增长后城内住不下,便向港湾码头之西的山谷内扩张,使得平户湾周边也形成一个巨大的城市。
不过平户岛终究多山,扩张后的城区面积还是有限,码头到美田町也不过二十多里远,此处街道也狭窄很多,两侧房屋多是高脚木屋,或者门面极窄,进时身极长的长屋。
离了瑞云寺一带的唐房町,这边的倭人似乎极为排外,见刘俭等人一身大明服饰都露出戒备神色,韩志渊见一家店铺门前小摊上摆着一些苹果、桔子,想要买一些,结果店中傔人居然表示不卖。
町就是街,刘俭一路走一边打量两边的店铺招牌,只看一家家的诸如比胜如屋、桂川屋、前原屋、雾之花汤酒屋什么的,根本就没看到什么雾之花歌舞伎座,他又往回走了一遍,还是没发现。
“你这向导,那雾之花歌舞伎座,你究竟有没有来过?”
“刘东家!我只是个下人,还真没来过这地方,如果没猜错的话,这雾之花汤酒屋应该就是了。”
刘俭惊讶道:“可为何店铺名称与大内弘宇说的不一样呢?歌舞伎究竟是卖艺的,还是卖身的,或都两者都卖?”
“刘东家,这就是你不了解,歌舞伎一般只卖艺,就像大明的手艺人一样,你要找卖身的,那可得去花街。”
向导说着一脸暧昧的笑,刘俭气不打一处来,他此来既不是为了找花街,也不是为了欣赏歌舞,他只是想印证一下大内弘宇给的那枚家徽是否真好用,这样来年派人出海到倭国就不用到处乱撞,直接联系就好了。
既确定眼前的雾之花汤酒屋就是,刘俭给了二两银子打发向导回去,一行人站店前张望,引得店内傔人纷纷注目,但看是一群异国人士,也没人愿意搭理。
刘俭这时忽然醒悟,可能会遇到交流障碍的问题,连忙又将向导喊回来一问,还好向导表示能说倭语,这就可以充做翻译。
这向导有些老实呆板,叫做什么就做什么,刘俭无奈,只好吩咐他先进去与请座主彬重荣出来,一般的店员,刘俭可不想理会。向导进去了,但很快就被打发出来,说是座主在见客。
这向导估计连二门都没进去,刘俭摇了摇头,转身招了招手,带上一群士兵就往里闯,这下里面的店员慌了神,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管事上前躬身见礼,口里说的什么也听不懂。
“你们的座主彬重荣在吗?叫他出来!”
向导照实翻译了一遍,那管事犹豫了一下,转身进去了,但不多时跑出来一脸歉意,连连鞠躬,这下刘俭有些不耐,直接探手入怀取出大内氏家徽铜章扔给了管事,让他再去催。
片刻后,就听一阵脚步踩踏楼梯发出的蹬蹬声响,果然有一名五十来岁的老者梳着花白的月代头,身着黑色羽织直垂,脚上趿着木屐出来了。
后面楼梯上跟下来一名身着朱红底色金绣纹和服的女子,头上高梳岛田髻,佩戴着一些金色松叶簪,面敷珠粉,朱唇和双眉涂抹丹朱,在楼梯口处暗淡的光线下竟有一种别样的美感,看起来应是一名艺伎。
只是此女左右,竟跟随着两名腰间别着打刀的武士,一个身形矮壮,横眉怒目,满脸络腮胡子,约三十多岁;另一个年轻一些,身材修长,面相显得颇为秀气。
“看贵客这身衣着,应是来自明国的客商,不知来伎座可是要欣赏歌舞吗?”
当先而行的老者脸上陪着笑,显得小心冀冀,一口大明官话说得非常流利,刘俭面露微笑,问:“阁下就是彬重荣先生吧?你们家主大内弘宇难道没有和你说吗?”
老者一脸茫然,显得更加小心,侧身虚引道:“老朽正是彬重荣,却未听家主提起,贵客既与家主相识,又持有家主徽章,请到楼上用茶如何?”
喝个茶混个脸熟当然很有必要,刘俭微微颌首正要答应,不料后面那艺伎竟抢步上前拦住那老者,双眉倒竖,手持那枚铜质徽章厉声质问。
“明国客商!这枚大内氏家徽你从何得来?”
看此女如何此盛气凌人,刘俭本就有些烦燥,见此心头火大,懒得搭理此女,看向那老者没好气道:“一枚信物而已,自是大内弘宇亲手所赠,你店中的艺伎怎敢如此放肆?实在有失管教啊!”
向导仍是直言,艺伎一听杏目圆睁,她身侧那名矮壮武士怒喝一声,跨前一步就欲拔刀动手,刘俭眼疾手快,同样跨出一步,伸手一把按住那武士手腕,低喝一声道:“且慢!有话好说!”
刘俭明明是想劝住武士别动手,可在武士看来却视为冒犯,奋力地想要拔出打刀,可刘俭力气也不小,他一时拔不出来,憋得满脸通红。
另一名武士也跟着大怒,“呛”的一声拔出打刀就抢步劈斩过来,刘俭心中又惊又怒,一个顶肘将矮壮武士击退几步,趁此一个侧身右手撑地平飞一脚,避过身前一刀,一脚将那年轻武士踹得蹬蹬蹬倒退几步。
击退两名武士,董少元、韩志渊等军士们纷纷拔出腰刀簇拥上前,这让两名武士心有忌惮,持刀而立却不敢再贸然动手,那艺伎恼羞成怒,娇叱一声,一把夺过年轻武士手中打刀,持刀就向刘俭直刺。
草!这女人真是疯了,一言不合就刺杀,可你还嫩了点!
刘俭斜跨一步闪身避开刀锋,左手由内向外一撩,艺伎也见势极快,眼看刀势走空,左手挥掌格档,与刘俭手腕相击,翩翩大袖裹起一阵香风,却也遮挡了刘俭视线。
嗖的一声,又是一刀翻腕倒拖着向脖颈间抹来,刘俭暗吃一惊,浑身寒毛乍竖,如此近距离想要闪避已然不及,再次翻掌一把抓住此女手腕,右手一揽刚好将此女脖颈扣在了臂弯,这下那艺伎扑在了他怀里动弹不得,奋力抵抗扔无法让刀身更近一寸,僵持了片刻终是力气不支,只好松手丢掉了打刀。
刘俭却是不松手,哼了一声问:“你一个艺伎按说不该掺和大内弘宇的事,说吧……你和他什么关系?”
怀中艺伎挣扎了一下,仰起脸怒目而视,口里说了一句什么,刘俭也没听懂。两人一番动手,可把那老者彬重荣吓得不轻,连忙跑上前连连摆手劝止。
“明国客商!还请快快放开银星子小姐,这可是家主的侄女,我看这可能是个误会,快放手!”
“原来你叫银星子!看来并不是艺伎,却也听不懂大明官话……”
刘俭看了眼怀中女子一眼,嘴角一翘,手臂上力道放松,银星子也就一躬身缩头,即将从他臂弯钻出去时,刘俭伸手一抄,将她腰间铜质徽章又夺了过来,故意炫耀一般拿在手里掂了掂,施施然塞进了怀里。
银星子低头一看,退往一旁满脸愤怒之色,却也没走开,两名武士也跟上前,怒目虎视耽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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