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数风流

第一卷 雒阳雏虎 第二十八章 酷刑酷吏(二)

    
    李继面不改色,对阳球那略带挑衅的话语不屑一顾,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他心里知道,后世那一套成熟的司法机构并不适合大汉的现状,既然这样的话,那就要另辟蹊径,从别的方面入手。
    “既然刘师吩咐,那小子就献丑了,请方正先生和各位海涵。自周朝起,便就定下了判断犯人是否犯罪的审问制度‘五听制’,而所谓‘五听’,就是:辞听、色听、气听、耳听、目听。辞听观察犯人语言,理屈者词穷不搭;色听观察犯人表情,理屈者面红耳赤;气听观察犯人呼吸,无理者粗喘不止;耳听观察犯人听觉,理亏者听语不清;目听观察眼睛,无理者不敢直视,此乃五听。不过,小子却私以为,这种判案方法即使算不上是无稽之谈,但从头到尾都是讲判案要靠判官主观判断,这实际上通通是一篇废话。”
    阳球没想到李继对如何判案竟也有研究,稍稍收起了小觑之心。不过听到李继最后对传承千百年的判案方法如此评价,立马就生起气来,也顾不上刘宽的眼神,当即喝声质问:“此法既然传从上古,怎会是一篇废话?”
    李继看看阳球那不服气的样子,心里只是有些无奈。
    “敢问方正先生,若是‘五听制’判断不出犯人是否犯罪,而且他拒不招供,将如何处置?”
    “当然是大刑伺候,先以死刑发配恐吓,再配以肉刑逼供。”阳球一仰头,理所当然的说道。他不仅是这么说的,平日里也是这么做的,所以此时也并不露怯。
    所谓肉刑就是那些直接摧残身体的刑罚,像是黥、劓、刖、宫这类。曾经在西汉文景之治时,对肉刑进行了改革,废除了不少刑法,但是实际上直到现在,依旧会被各级官吏使用。
    “若是方正先生误判了,那不也同样是犯罪吗?不知先生是否也愿意体验一下那些所谓的肉刑?”
    听到这,阳球脸色却突然变得极为难看起来。李继说的是若是他误判了,但他可当然知道自己究竟误判了多少案子,若误判一次自己也接受一次刑罚,他早就不能像现在这般好好的站在这了。
    “我乃断案官员,就算是误判,那最多也只是削官入狱,哪有规定误判要受那些刑罚?”
    “正是如此啊!方正先生的人品小子自然是信得过的,但先生会保证所有人都如您一样公正吗?不会明知道自己误判了,却靠着酷刑草草结案吗?”李继摊了摊手,对阳球的回答还是很理解的,“而且作为审官,方正先生能保证那些被您审判的人不是熬不住刑罚才承认自己的‘罪’吗?如果如此使用严法酷刑,那么您根本就不用断案了,只需找到您认为合适的凶手,直接施以酷刑,那案子立马就破了。我相信,一旦方正先生真的如此做法,那您的治下必然是朗朗乾坤一片和祥,根本不可能有人会犯罪,您治下的百姓们也一定会四处歌颂您的功德。”
    阳球愣住了。不由得沉思起来,连李继的嘲讽他都不甚在意。
    阳球知道,自己天性严厉,从小就尤其喜欢申不害、韩非子的学术,对儒家的经文治世一说根本就不屑一顾。年幼时,更是因为一位官员误解侮辱了母亲,随即纠集了十几好友闯入那个官员的府上杀了他一家人,自己也是因此才出了名。
    如今李继这般话语,让阳球突然想到自己年少时所杀的官员,要是自己再如此行事下去,会不会也有一个如同自己一般的少年想要杀自己?可自从他当官以后,也是深知,每每有大案,那些人都是嘴硬的不得了,没有酷刑根本不能让他们招供。
    “请问小神童,那究竟该如何判案?”阳球终于算是承认了李继的聪慧,放下心里的芥蒂,认真的询问起来。
    “证据。”李继可不敢说一切的错都是因为有个皇帝,只好从如何断案方面入手,“人证,物证,这样的证据才是判案的关键。判案的官员想要不误判,就要审视整个案件的逻辑性,这个人为什么要犯案,犯案的动机,犯案的过程与手段,犯案导致了什么结果,同时要注意不被误证干扰。等这一切都捋清楚了,哪里需要酷刑,直接摆在他的面前一件一件陈述,让他自己辩驳即可,哪里说不出来,就是哪里出了问题。”
    李继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在上帝视角,他说的话好像任何毛病都没有,但现在可不是那个到处都是监控的时代,如果真要按照他的办法做,不仅是需要大量人手和时间搜集证据,而且对审案人员的要求依旧很高,不是高智商的人根本干不来这事。
    而且在如今这个时代,吃饭才是绝大部分百姓考虑的问题,连饭都吃不饱的话,谁有功夫耗如此人力审些吃力不讨好的案子。
    阳球皱眉沉思,只是觉得李继说的好像哪里有些问题,可却又抓不到问题的核心在哪,急的脑门上的汗都流了下来。
    “好了,李继说的很好。方正也不必继续纠结,你的能力陛下都是知道的,就算你今日不来找我,陛下也不会放任你做白身。”刘宽看两人都不说话了,在一阵沉思后,安慰了阳球几句,便让他坐下了。
    刘宽也是没有想到,李继竟真能说得如此精彩,鞭辟入里且发人深省。
    宴席也没继续多长时间,刘宽看差不多了也就撤下了酒席,把所有人包括李继都打发离开后,自己则是回到客堂,立马凭借记忆记录下了李继与阳球刚才的对话,并在明日上疏的奏章中加了进去。
    这如果让李继知道的话,定会埋怨起刘宽来,他可是万万不想在汉灵帝面前出名,真让这个倒霉皇帝记住了,把他给召进宫里就坏事了。
    刘宽可不知道李继是什么想法,第二天就把奏章呈上了朝廷,而等李继知道这些的时候,已经是不知多久之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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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晚春的风吹满雒阳城的时,一件大事在雒阳的士子间突然传开:蔡府上的那个神童改良了造纸术,发明了十分适合书写“李氏纸”,比这几十年来一直被用来装饰的“蔡侯纸”好了不知多少倍。
    这种说法一开始还没多少人相信,甚至一度被嗤之以鼻,不过后来却不知为何越传越广,竟愈演愈烈起来,止都止不住。
    终于,在四月末的一天,蔡邕在府上聚集了一众名士,并亲自拿出了纸张并示范之后,能写字的李氏纸才被证实了下来。
    苏家造纸行也早在半年多前就在雒阳及周边的几个郡县建了卖纸店,一时间,无数雒阳士子都赶着前去哄抢。
    苏群很聪明,不再以“苏家造纸行”命名这些店面,而是统一改成了“李氏纸行”,而且把整个苏氏造纸行的积蓄和第一个月的利润全部用来买地建厂,几乎快要盘下小半个缑氏县。
    李继一开始还很不理解,找到了苏群询问为什么不把新的造纸厂安排到原料产地去。在苏群恭敬的解释后,李继也释然了,扩张的实在太快了,根本没有信得过的人去分厂管理。苏群也已经不再往远处开分店,最多只在雒阳附近买卖,减缓了扩张的速度。
    等到两个月后,第一批纸张所得的利润被一队马车运进了蔡府,李继忍不住捂着脑门傻傻的看向堆满了整个院子的五铢铜板,不知如何是好,于是赶忙让也在一旁站着傻眼的马忠去找人。
    听了消息前来分钱的蔡邕、顾丰和马日磾,在看到小院里摞起来的钱山时顿时面面相觑。
    “以后每个月都如此?”
    马日磾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几人高的钱币,心里有些后悔,当时为什么不多资助李继一下。
    “或许会不止吧……这样赚钱,是不是不太好。”
    李继也不太能确定,这还只是在雒阳附近建了不到十个店面而已,而且是仅仅一个月的利润而已,第一个月的钱都被用来买地建厂了。到现在,连雒阳周围都还远远没有达到饱和的状态。
    这让李继心里隐隐有了些担忧,利润太可怖了,很容易会被有心人给盯上。
    大汉现在国控的商品其实也就盐和铁这两样,因为这两样是最容易让人暴富的东西。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当年打仗把国库打没钱了时,曾把盐商全部给废了,命朝廷封了盐官,开始自己搞起盐业买卖来,一度缓解了国家的压力。
    现在纸张买卖搞的这么红火,若是汉灵帝有心的话,李继怕再多出来个什么纸官来。
    头一次有人嫌赚钱赚多了的,马日磾却有些不以为意,只当是李继自谦。
    “这有什么不好的,一切财物来的有理有据,任谁来也不能说什么。”
    李继闻言也放下心来,也对,能赚一时是一时呗,想那么多干嘛。
    于是在蔡府仆人的帮助下,几人也迅速分好了财物。
    李氏纸行和李氏纸的名声在这两个月里空前的高,以极快的速度传往了大汉的各个角落,李继的名字开始真正的被雒阳外的士子所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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