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定下了章程,确定要在荆州发展造纸行,但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够施行的,至少也要等到仍在幽州帮公孙瓒建纸行的苏群回到雒阳再说。
李氏纸行之所以能够在雒阳发展的那么快,是因为苏氏造纸行在本地的数代经营,本身就有着坚实的基础,而且当初还有蔡邕帮忙的造势宣传,才算是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像那给了曹操销售权的豫州,虽然也是在赚钱,但总要上下不断打点,才勉强能够控制在他手里。
此番要南下建新厂,情况又会有所不同,哪怕李氏纸行的招牌已经打响了,但实际上要面临的困难依旧是很多。所以即使是苏双有些心急,但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在缑氏县继续培养手熟的匠人,慢慢的等待时机。
不过这一切对李继都无关紧要,反正他只负责拿钱,就更不着急了。对李继而言,现在最好的消息反而是马忠回来了,他终于可以结束每日两点一线的生活了,于是跟马忠随意的交代了一番后,便带着满脸不高兴的司马昭云就回到了鸿都门去。
这几个月来,司马昭云已经有些习惯了成天与窦娥和蔡琰两个小丫头玩耍,现在骤然要离开,有些很不乐意,不过好歹他没忘了自己的任务是要跟着李继,带着满腔的不情愿,最后在窦娥和蔡琰的依依不舍下与李继一同离开了。
李继也并不是有多喜欢在鸿都门待着,深究起来,在鸿都门跟在李府生活也差不太许多,充其量在这里可以闲来无事时去找那些士子们下下棋、念念赋。只是他回来最根本的原因是打心里不喜欢成天两边倒腾的生活,跟上辈子的社畜一样早出晚归,所以在马忠回来后,才会如此急匆匆的就走了。
坐在鸿都门的屋子里,李继放下了笔,抬起头来。见司马昭云正在一旁装模作样的举着自己刚刚誊抄好的书籍,半天没有翻页,眼神放空直愣愣的一动不动,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不爱看就别看了,不行你就回李府玩去,总在这里闷着做什么。”
听到李继的话,把手司马昭云的眼睛慢慢恢复了焦距,把手中的书放了下来,但并没有起身,只是摇了摇头。
“你就不怕我又突然走了?还是待在你身边吧,省得你不安心。”
“我有啥不安心的,只要你别再整什么幺蛾子就好。”李继闻言笑了一下,对司马昭云小心翼翼的态度感到有趣,“你到底是听谁的吩咐跟着我?是那个什么非人还是哪位大人?”
“……”司马昭云没有言语,只是咬了咬嘴唇,不想说话。
李继早有预料,见他不想作答,然后接着说道:“如果是非人的话,那我每天都待在鸿都门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动作,你在我身边待了也有一年了,还不清楚我是什么脾性?如果是哪位大人的话,那就更不必纠结了,自从我加入士盟以来,就从没有谁靠着士盟的关系联系我,我也没有主动找过他们。所以,你要是真的在这里待不下了,那就去李府找窦娥玩,不必担心我这里。”
听了李继的分析,司马昭云好像有些意动,抬眼看了看李继,见他面带微笑,没有丝毫作伪的样子。
“那……那我就去了?”
“赶紧去吧,你这副样子待在我身边,我看了也心烦。”李继也挥了挥手,催促他赶紧离开。
司马昭云终于是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笑容,见李继又低下头去拾起笔继续誊抄起书籍,不再说话,轻声的出门,蹦跶的就离开了鸿都门。
把脑子不太会转弯的司马昭云哄着离开后,李继也没了写字的心思,也是起身出了门,打算去找个人下棋。
从那天晚上的情况来看,司马昭云大概率会是非人中的一个小角色,而且很有可能是非人插进宦官行伍中的卧底,又被人派到了自己身边。李继没有妄自菲薄,他很清楚自己到现在为止的一些作为,尤其是李氏纸行很是引人耳目,只是由于年龄太小这才没多引人过多注意,所以派了这个不痛不痒的小角色来看着自己。
所以对于司马昭云,李继也是很能容忍了,而且有了尝试把他收服做双面间谍的打算,只是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好机会坦言。不过这也不用着急,时间还有的是,看司马昭云那样子,一时半会是不会离开的。
今天的天色很是奇怪,这才刚刚过了正午没多久,西边的天际就布满了淡橙色的霞光。走在路上的李继心有所感,一抬头,立马就被吸引住了目光,停下了脚步。
路边正对着的,是一座四层高的精修阁楼,楼顶铺着琉璃瓦片,在太阳的直射下烨烨生辉,反射出的金光与远处的霞光遥相呼应。天空中没有一片云彩,数群北归的大雁从头顶匆匆掠过,划过了天空。头一次看到如此景象,一时间,李继被这如画般的美景给迷住了。
不远处,几个士子也是站停在路中央,与李继同样的姿势,面朝西侧仰望天空,这难得一见的绝美景色让他们也是沉醉在其中。
就在所有人都在静静的享受这福瑞一般的美色时,突然,李继好像感受到了什么东西,难以形容,或许是错觉,但那微微的颤动就好像在心头挠一样,像是蚁群奔逃,像是蚊群嗡嗡作响,让他不自觉的就皱起了眉头,这感觉是……是从脚底升起的!
就在这时,在李继愕然的目光中,天边的霞光突然肉眼可见的急速扩大,迅速占满了半边天,颜色也渐渐变成了血一般粘稠的红色。像是被这副景象震慑住,四周所有的声音刹那间都消失了,整个雒阳城都如同鸿蒙未开时一般寂静,一股不妙的感觉也逐渐覆上了李继的心头,然后……
脚下徒然一动!
李继忽的被一股自下而上的巨大力量顶起,直接飞起了一人多高,随后径直摔落了下来,仰头就与地面碰了个结实。就在他躺在地上还有些发懵时,耳边又传来了一声巨响,先前身旁那座看起来精美至极的四层阁楼轰然倒塌,几根巨大的横木擦着李继的头皮就飞射出去,鲜血直接染红了眼睛,一声惨叫声也在背后随之响起。
没来得及看是谁被击中了,身下剧烈的摇晃便随之传来,李继只好扭身趴下,忍着背后的剧痛,四肢并用,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手掌下,原本坚实的大地在李继不断上下晃动的目光中龟裂开来,李继随手抹了一下被鲜血染红的眼睛,望向了四周。视野可见的范围内,一处处院墙正不断的崩塌,无论是高高的阁楼还是底平的矮房都在疯狂的左右摇晃。先前一起与李继眺望美景的几个士子,除了一个被横木穿腹后一动不动的牢牢钉在墙上,剩下的人都在不断试图稳住双脚,想要站起身来,却始终无法保持稳定,反而被摔得头破血流。
远处,不断有“怎么了?”“发生何事了?”的喊声夹杂着一些惨叫传来,不一会,这些声音就被一股直插耳膜的隆隆声所掩盖,那震耳欲聋的可怕声音一波又一波,由远及近,排山倒海一般的涌了到面前,李继不得不闭上眼蜷起身子倒在地上,奋力张大了嘴。
在这炸耳的声响中,李继听到有人喊了声什么,隐约中只以为喊的好像是“弟弟”,不过下一刻,他也随即明白了过来,那人说的应该是“地龙……”
过了一会,终于适应了那几乎撕破耳膜的声音,李继也睁开了眼,也在此时,身后骤然响起了一声惶然沙哑的长鸣,直欲撕破天霞。
“地龙——地龙翻身了——”
身下的大地仍在剧烈晃动,来不及多想,李继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尽力撑起了前身,找准方向,顺着那看起来还能撑得住的石板路匍匐前行,试图找一个空旷些的地方去。
一路上,不断有人在残垣断壁中大声呼救,一个不知被什么截成两段,只逃出来了前半身的士子倒在了路边,却没有立即断气,朝李继颤巍巍的挥手,嘴中还在喃喃着什么。李继只是狠了狠心,全当没听见、没看见,憋了一口气,自顾自的闷头继续往前爬。
就在李继快要力竭时,终于爬到了目的地,在一处宽大的庭院停了下来,地上的晃动却也在这时又戛然停止了。短暂的失神后,李继翻身坐了起来,回过头去望了望,顿时有些茫然。
几十个平日里相熟的鸿都门士子正在他身后,学着他刚刚的样子匍匐前行。大部分人只是有些轻微的皮外伤,几个受伤不轻的,在身后满是裂隙的石板上拖出了一道道淋漓了一路的鲜血,李继注意到,有一人甚至一只胳膊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却依旧咬着牙坚持跟了上来。
感受到震动的突然消失,这些士子们的行动也是一滞,停了下来,有三两个依旧闭着眼拼命爬的,也被恢复了神智还有余力的人见到给拦了下来。
这些士子中,第一个跟上李继的就是在鸿都门里号称包打听的江览。他本也是在不断尝试站起跑路,却被各种乱世碎木打得不敢再起身,直到后来看到趴在地上前行的李继,这才反应了过来,学着样子跟上。
江览也累的不行,刚打算坐下休息,一抬头,不由得愣住了。血红色的天空下,那个满头是血的小童正盘坐在地,眼神坚毅,死死的盯着天空,那个样子,好像在欲与天地抗争。想到先前的事,江览一时有些激动,不由得变坐为跪。
“多谢神童救命之恩!”
身后几十个士子看到江览的姿态,都是愣住,一起看向了李继。几秒钟后,不知在谁的发起下,众人也是齐声喊了起来,“多谢小神童救命之恩!”
李继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仰望着如血的天空,狠狠的吐出了一口气,终于坚持不住,直接躺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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