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风和煦,空山凝云,三月末的日子,雒阳城处处充满了生机。
到处吆喝的商贩和忙碌的百姓们好像已经忘了不久前的灾难,再次投入到了忙碌的生活中,几处小巷,刚移栽了不久的桃树花繁叶茂,数个小童在旁中肆意的追跑。
从远眺望,城里的废墟已经所剩无几,绝大部分的地方都已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唯一让人感到诧异的,是那依旧有些破烂的皇宫,原本在地震中皇宫是受灾最少的地方,现在反而看起来最是不堪。
离皇宫不算多远,几条寂静的大街,是朝中各位大员的府邸所在,每一家都像是从没有受过灾一样,整洁又华丽。其中,自然包括了名满天下的袁氏门府。
此时,袁府的客堂中,看着坐在对面有些郁郁不乐的李继,袁绍轻轻的笑了起来。
“昨日的朝廷上差点就闹翻了,不出我所料,大汉的国库果然已经见底,陛下竟直接同意了曹节的主意,在德阳殿当庭宣布了卖官鬻爵的圣诏。如此一来,我的计划算是完美的施行了,有朝一日能除灭宦祸,定会有李继小弟的一份大功。”
昨天,汉灵帝亲自下旨,明码标价,公开卖官。
便宜些的,自关内侯以下至光禄勋下属的虎贲、羽林等职位各有其相应的报价,地方官比朝廷官要贵一筹,县官的价格视情况而定。昂贵些的,就如三公九卿这样的朝中高官要职,甚至标出了千金的价格,这是正常的豪门氏族倾家荡产也不一定凑得齐的数额,至少现在的李继还远远没有那么多钱。
不知是汉灵帝很有经济头脑,还是曹节或者某个宦官给支了招,除了固定价位的官位以外,还额外加了一条拍卖官职的规定。若是某个官职有很多人想得到,那就来个估价投标,最后价高者便可以立即走马上任。
而且除了卖官之外,正任职的官员想要升官同样也是要交钱的。当然,汉灵帝还是体恤了一下那些没有什么家产或者氏族背景不强的清官,也立了规矩,一旦受任后,家里钱财不够的也可以暂时先拖欠,等凑齐了再一起交上来,能延期的时日视情况而定。
讲道理,卖官鬻爵这种事也算不得什么,在以前各朝各代中并不少见,只不过都是私下里的交易,而且价格不定,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
可是由皇帝出面,堂而皇之的在朝廷上下旨公布出来,汉灵帝还是真正的头一个。
袁绍在听说了此事之后,第二日就派人把李继给叫来了袁府。他也没想到这个计划的效果居然会如此之好,李继这事做的实在是太漂亮了,这样一来,不仅对外而言宦官的罪孽更上了一层,自己也能利用此事在大汉的各个阶层安插人手。
“多亏了本初兄的好计谋,小弟可万万不敢争这份功劳。”李继闻言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没有因为袁绍幸灾乐祸的语气而有所怀疑,也没有因为他安慰的话感觉好些。
李继倒不是因为这件事而郁闷,既然汉灵帝卖官鬻爵的事没有发生变化,那之后的历史走向也应该不会有多大改变,无论如今的汉灵帝做的有多过分,都不关自己事。他现在闷闷不乐,则是因为昨天他再去白马寺的时候,支娄迦谶竟然已经离开了。
原本从曹节那里离开后,李继经过几日的苦思已经列出了无数问题,想要再去白马寺请教,可在雒阳坚持了十数年之久支娄迦谶却在几天前突然就离开了。费尽全力与寺中勉强能说点汉语的胡僧沟通后,李继也知道了支娄迦谶短时间内是没可能会回来了,而且去向也不明,使得无奈离开白马寺的他感到遗憾至极,直到现在,还没有把心神完全恢复过来。
“哈哈,李继小弟不必谦虚,此番着实辛苦了。”袁绍此时的心情很不错,对李继的态度也不以为意,“对了,李继小弟可认识阳球吗?”
“认识。”
“昨日陛下宣布了卖官鬻爵的诏令后,刚下朝不久,阳球便在司徒刘郃的推举下,交钱当上了司隶校尉。这可是监察都城百官的职位啊,早就听人说过这阳球是个出了名的酷吏,也不知道他坐上了这个位置后,会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
李继闻言清醒了些,偷偷在桌下掐了一下大腿,终于勉强摆脱了昨日的抑郁,把精神给集中到了袁绍的话上。
卖官鬻爵一事一开,自然有无数会想要靠这个上位的人,但怎么也想不到,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竟然会是阳球。李继一开始对阳球还是比较有好感的,不过自从蔡邕下狱在廷尉府见的那一面之后,两人便有了恶交。
虽然李继一直都没有什么确定的线索,但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阳球或刘郃诬陷蔡邕的可能性都应该是最大的。甚至与那吊死鬼无面做交易,去千里之外刺杀蔡邕的人,也极有可能是他两人的其中一个。毕竟蔡邕在雒阳时平日里就是个老好人,在外传言中与之有嫌隙的人只有一个刘郃。
“阳球此人虽被称为酷吏,但为人还是颇为的正直的,并且还深恶宦官,若是他当了司隶校尉,监察百官,短时间内说不定会是一件好事。”
“奥?此话怎讲?”
袁绍顿时好奇了起来,阳球与蔡质不对付、刘郃与蔡邕有嫌恶这可是雒阳城里人尽皆知的事。李继是从蔡府开始扬名的,蔡氏现在满门都被流放到了交州,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背后指定有此二人的推手,却不知李继为何还会替阳球说话。
“本初兄从三年前弃官服丧开始,便一直在待在袁府中隐忍,除了这次的地龙翻身,小弟甚至都未曾听说本初兄出过门。虽然小弟不知道士盟这几年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但想必,那些事对宦官也并没有产生多少实际性的影响吧。”李继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把话题引到了袁绍身上。
“不错,三年强我在袁府定计的时候就曾说过,要用六年的时间协同天下士子共同造势,之后再入朝发力,以求一锤定音。不过,此事又与阳球有什么关系?”
“与阳球有没有关系,就看本初兄想不想提前向那些宦官收些利息了。”
袁绍眼睛顿时一眯,不知道李继到底到底想说什么,并没有接话,而是沉思了起来。李继自然也不着急,就这么静静的等着,任由他思考,而自己也在想着别的事。
在蔡邕流放时,自己曾在雒阳城外当着一众人的面信誓旦旦的发过誓,定是要揪出陷害蔡邕的人。可是直到现在,自己还都没有过任何动作,着实是有些不该。
既然现在支娄迦谶不见了,非人的事暂时没了线索,紧靠皇宫的鸿都门没有修好,曹节的话自然没了约束力,又从袁绍口中得知了这件事,李继觉得自己有必要开始试探一下阳球了,不然一直这么拖下去,恐怕自己迟早会忘了此事。
“若是不影响大计的前提下,自然是想的。”过了好一会,袁绍看着李继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才终于再次开口。
“那就好,本初兄若是想的话,小弟这里正好有个计划,而这阳球就是关键。哪怕是不能动摇到宦官多少根本,但想必让他们肉疼一下,也是能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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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府门口,两人笑着互相行了一礼告别,看着李继坐上了马车远远离开袁府后,袁绍才锁紧眉头走回了府内。
没过多久,看到不远处的角楼上隐隐有人影晃动,袁绍犹豫了一下,随之一转脚步,向角楼的方向走去。
“本初啊,今日无事了吗?”
“正是,今日无事,来见见两位叔叔。”
角楼上坐着的,正是袁氏上一代正值巅峰的两人,一个是与李继在蔡府相识,如今依旧在朝廷稳坐钓鱼台的袁隗;另一个,则是刚被罢司空,在外传闻中是袁绍真正生父的袁逢。见袁绍来到这里,两人看起来似乎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不过也没有什么过多的表示。
“昨日陛下卖官贩爵的事你听说了吗?真是没想到啊,大汉竟会有如此一天。”见袁绍坐下,袁逢率先开了口,只是言语间似乎有些尴尬。
“听说了,而且此事正是出自小子之手。”
袁绍面无表情,不咸不淡的一句话,立马让两个袁氏当下真正的掌权人瞪大了眼睛,喉咙噎住不知如何开口。袁逢本是打算随意找个话题的,没想到却问出了这么一码事,他也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少年怎么会做事这么激进大胆。
看了一眼袁逢,袁隗站起了身,背起手来,站到了角楼的窗前往外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突然,他来到了袁绍身边,俯下了身去与后者对视了起来。
“这件事还有谁知晓?”
“若是李继嘴严的话,那这件事除了我自己,便只有他一人知晓了。”
“又是这个李继?”袁隗闻言似乎放下了心来,但同时也感到有些恼火,“几年前他刚到雒阳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不过现在倒是混得越来越风生水起了。”
“那日在蔡府,您真的就没看出李继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我怎么听说他就是在刚到蔡府那天被蔡邕夸赞为古来之神童的?”袁绍看着袁隗有些气急的样子,感到有些好笑,于是也回声问道。
“他是神童,我又从没有辩驳过……当然是看的出来,”说着,袁隗直起了身,回到袁逢身边坐了下来,脸上恢复了常态,“而且你也说过,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他翻不起什么浪花来,对于你,我自然是万分放心。”
窗外阳光正好,几朵桃花瓣随着春风飘散,正荡进入了袁府的角楼中。
看着面前那两三朵鲜红似血的花瓣,袁绍笑出了声。
“这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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