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墨萧轻轻叹了口气,眉头微微拧着,低吟道:“月儿,我懂你的意思,可好不容易如今我们一家四口能安稳在一块,若这么快就把乐平嫁出去,我这心里……”
又是一声叹息,他话断在这里,没再往下说。
论起来,他的前半生几乎都在争权夺利中,对长女乐平的成长忽略良多,如今好不容易一切尘埃落定,还没来得及怎么补偿,女儿就眼瞧着要嫁人了,叫他一时之间如何能接受的了。
这位外人眼里睿智英明的皇帝,在妻女面前,也只不过是个凡人。
云逐月岂会不了解他的心思,笑了笑,道:“乐平即便嫁了出去,也依旧是我们的女儿,可以时常回来探望,又不是三年五载才能见上一回,陛下何必忧虑呢?”
“可是……”祁墨萧眉头仍然未舒展,“可这毕竟不同。”
若乐平和叶晓真成了婚,就是从姑娘变成人妇了,再如何念着爹娘妹妹,也不可能像如今这样日日住在宫里,早晚请安用膳能见到这么方便了。
他想了想,还是舍不得女儿,心情有些复杂地感慨道:“要是咱们家乐平再小上几岁就好了。”
云逐月闻言失笑道:“就算乐平再小上十岁,等大了,仍旧要择婿嫁人,到时候,可就未必有叶晓这样才貌兼备、又情投意合的年轻人相配了。”
随即又将视线移向女儿,温和打趣道,“乐平,你说对不对呀?”
“母后,”乐平微微羞红了脸,难得一副小女儿家的忸怩样子,缠着手里的丝帕,小小声咕哝,“母后你怎么这样呀,尽拿我取笑……”
云逐月唇边含着温柔的笑:“乐平,男婚女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用不着害臊。”说着转变了下话峰,故意逗女儿,“你要是实在不好意思,那我可就依着你父皇的意思,将你和叶晓的指婚取消咯。”
“别,别嘛母后,”这下子乐平可顾不得害羞了,晃着她娘的手臂,“母后您贵为皇后,说出去的话,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收回呢。”
云逐月但笑不语,用眼神向一旁的祁墨萧示意,显而易见,女儿对这桩婚事是期待的,自是成全为好。若为了私心,为难这对有情人,那便是他们做父母的失职。
祁墨萧看着女儿掩不住又羞又急的样子,态度也微微松动了些。
此时云逐月正好将话题引到他身上:“乐平,求我可没用,该求你父皇,只要你父皇同意了,我这边,自然盼着你们早日完婚。”
乐平扭头有些难为情地看向自己父皇,虽然她平时是个爽利机敏的性子,可亲自求自己的亲事呢,总归有些令人难为情,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妥当。
云逐月见女儿这样,心里也更明镜似的,若是换做她在乐平这个年纪,就算真喜欢上什么人,也未必能当着自个儿爹娘的面,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要嫁人。
女儿一时脸皮薄,不好开口,她这个做娘的,少不得去助一把劲。
“陛下,君子有成人之美,何况这还关系到咱们家乐平的终身大事,你就别为难他们了。”
她很懂丈夫的心理,紧接着又添了句,“若真舍不得乐平,等他们完婚后,每月召乐平回宫多住些日子,也跟陪在我们身边没什么区别。”
这话倒把祁墨萧给说动了,他的神色有明显的缓和,不再像之前眉头紧锁了。
云逐月笑笑朝女儿递了个眼神。
乐平心领神会,立刻换了撒娇的对象,仰头乖巧地表态:“父皇,以后每月我都回宫住上几日,这还不成吗?反正离得也不远,您和母后要是想我了,随便遣个人递个口信给我,我立马就坐马车回宫来看望你们,行吗?”
对上女儿撒娇的眼神,祁墨萧终于还是妥协:“罢了罢了,我若是再不同意你们的亲事,怕是有人要念我这做父皇的不通情理了。”
他脸上浮起一丝无奈又感慨的笑意,轻点了下女儿的脑门,只是嘴里补充着:“往后你每月回宫住上十天,你的寝宫我仍让人保留着,只要你肯应下,父皇就应下你和叶晓的婚事,如何?”
云乐平眼睛一亮,立刻点头如捣蒜地应声道:“没问题父皇,其实我也舍不得你和母后,还有妹妹的。”
“你啊,”祁墨萧笑着打趣她,“女大不中留咯,怕是我再不同意你们的婚事,耳根子都要被念叨得疼了。”
“父皇,这么说,你是答应了?”乐平听出其中的意思,欢欣雀跃起来。
祁墨萧道:“是,不过你们的婚事要好好筹备一下,绝不能马虎敷衍过去,朕让礼部那些人这就去准备。”说着笑了下,“怎么样,这样该满意了吧?”
“谢谢父皇!”乐平笑容甜甜地回应。
有了皇上的示意,礼部那群人便马不停蹄地为皇长女大婚一事忙碌起来。
首先就是这封号一事。
原先祁墨萧是王爷,乐平的郡主位份是合适的;可如今他已然接任帝位,女儿自然也要往上提一级,理所应当地升为公主了。
其实这事本该在登基不久后就完成,可那时天下时局还未真正稳定下来,便也没留意去办,如今帝后的长女不日即将大婚,位份封号一事,就显得刻不容缓了。
礼部拟定了好几个吉祥尊贵的封号,呈上来以供挑选,可祁墨萧却统统不满意。
晚间的寝宫内,烛台映明,祁墨萧披着外裳,在翻阅诗歌典籍。
云逐月瞧他这模样,倒跟给孩子起名一样慎重,不由有些啼笑皆非。
“其实乐平那丫头也不在乎什么封号,用不着这么劳心费神,我瞧礼部拟的那几个就挺好,挑哪个都挺不错。”
“不行,他们拟的那几个封号都太小家子气,配不上咱们乐平。”祁墨萧仍在翻着厚厚一本的古籍,眼睛没有从书里离开,想给女儿挑个称心如意的封号。
云逐月也从榻上坐起身,端了一旁的烛台,轻轻走到长案旁放下,给他添加些光亮,免得伤了眼。
她弯腰问:“陛下看得怎么样了?心里可有备选的封号了?”
祁墨萧稍稍迟疑了瞬:“倒是有一两个,不过……都不太满意,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最后翻了快半宿的书,他终于敲定了一个还算满意的封号——开阳。
据说取自太宗传记史书的一段文字“正月开阳,万象俱新。”
祁墨萧道:“乐平是咱们长女,朕希望她如朝阳般璀璨耀眼。”
“开阳……”云逐月轻念着这两个字,也觉得挺顺耳。
于是这封号就算是定下来了——开阳长公主。
至于封邑,祁墨萧则直接将最富庶的江南一带划为女儿的封地。
云逐月对此有些迟疑:“江南占朝廷总税收的近四成,若直接拨给乐平做封邑,大臣们会不会有意见?”
祁墨萧将她揽入怀中,温声宽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是九五至尊,这天下皆是朕的领地,莫说我将江南给咱们乐平做封邑,哪怕是将整个江南江北全指派给乐平做封邑,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他是凭自己的能力谋划,一步步登上帝位的人,手上的权力自然大,同那些被大臣宗亲架着走的傀儡皇帝可不同,只要他愿意,没人能够动摇他的决定。
只是对着妻子略有些不安的眼神,他仍耐心多解释了几句:“无妨的,月儿,咱们一共就两个孩子,乐平又是咱们的长女,哪怕封邑富贵了些,也没人敢拿这事做文章的。”
云逐月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册封一事在大婚之前,盛大的仪式结束后,从此乐平在史书上的名号就由郡主变为开阳长公主,地位十分尊荣。
不过乐平本人对此倒并不太在乎,只是许久不见叶晓,心里有些盼着能同他见上一面,说说话。
于是便悄悄扮成小太监,混出宫去他府上找他。
叶府的管事年纪大了,眼睛有点花了,一时没认出是公主,瞧见穿的是太监服饰,便客客气气地招待了,随后赶紧去向主子通传,说宫里来人了。
那会儿叶晓正在书房看书,听见禀报,还以为是陛下或娘娘有什么旨意传达下来,于是很久去了前厅。
“这位公公……”
他刚出口几个字,那瘦小的“太监”就扭过头来,一派天真浪漫地朝他笑,杏眸弯弯,眼睛带着狡黠的笑,下巴微扬,轻哼了声朝他靠近:“呆子,是我。”
“公主?”他也随着众人改了称呼。
可乐平却不太开心地轻皱了下细眉:“你还是叫我乐平吧,叫公主好生疏。”
叶晓从善如流地低声唤她:“乐平。”
“这还差不多,”云乐平这才满意,接着踱步走到他跟前,戳了戳他手臂,“喂,你这些日子是怎么了,怎么也不进宫来找我。我本来早就想出宫找你的,可母后说,这样不好,把我拘在屋里绣盖头的喜帕,我都快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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