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深渊

第二十七章-巴士

    
    他可能看到我表情不对劲,问:“怎么了?”
    “没,”我微微摇头,还笑了笑。盯着投影出现的新闻画面,我又问他:“6月2号在栤凯城有个高峰论坛?”
    赵乾明:“对。”
    我有点想不通:“为什么要跟大学联合举办,不直接开一个正正经经的记者招待会?”
    “好像开这个会,就是为了颁发促进大学生提前就业政策什么的,才举办的吧……”
    我当场暗下决心,抱着所谓的一决胜负的心态,毫不犹豫地选择上了一道叠戴复仇的救赎之路。
    此时,望着投影仪投在墙上的画面,余光看到赵乾明动作不对劲。
    ——我去,他流鼻血了!——血滴落在短裤和地上,他立马抬起头来。
    我劝道:“——别抬头!这样流不出来鼻孔,会流入咽喉的。不但止不了血,还会呛咳,进到肺部,有可能诱发咽炎、气管炎和肺炎的。”
    他表情诧异,好像在质疑我是不是为了吓他而夸大其实。
    我解释道:“小时候流鼻血我妈教我的,她是急症室的护士,我爸也是外科医生。”
    “那怎么办?”
    “就让它正常流出来吧,过会就‘血小板’了。来,纸巾。”
    他接过,对着垃圾桶,然后又走进厕所。
    我跟去在厕所门口,“你还好吧?”
    “没事……”
    “要不你待会再来,好了我叫你。”
    “行……”
    走之前看到地上有一箱怡宝,想到家里还有半箱泡面,我想了想,又问他:“我可以拿两瓶水回去吗,我那有泡面,等会端来一起吃?”
    “拿吧,拿吧。”
    关上门,我回到了402。等啊等,好无聊,才过去半小时不到,我就待不住了。没等他来叫我,我开始泡面。泡好后,端去404门前。再次敲门。
    他打开门,“哟,还真是泡面啊。”看他样子好像不流鼻血了。
    我笑着,“对啊。”
    我端着两碗泡面放在桌上,看见赵乾明电脑有程序正在运行,进度条在缓慢地动。
    他过来跟我面对面坐下,唆着面条,“好吃。好久没吃泡面了。”
    我问:“那你平时吃什么。”
    “——面包。”
    我看回桌面,也准备开吃,发现那本放在桌底下的病例不见了……而我全然装作不知情:“面包啊,有点惨。”
    “是啊,开始超市囤货那会,我抢不过他们。”
    “我也是,只拿了点喝的。”
    “那我好点,第一时间就去抱了一箱面包。”他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你怎么不和爸妈一起住?”
    怎么每个人都想问这个?父母有那么重要么?
    “——他们去世了。”
    “哦…那你一个人能生活?我指的是‘末日’之前。”
    “有钱就能生活。我把之前每年过生日收的红包都存了起来。加上他们的遗产都存在一张银行卡里,我每个月从里面拿点出来用,现在里面还有不少,不过现在银行到处都关门,也取不出来了。”
    “那张卡现在呢?”
    “在402。”
    “拿来,我可以慢慢帮你看看。”
    “不用了吧……”
    虽然觉得他人好像还不错,但我也不是对他彻底信任。而且,我甚至不知道那张银行卡的密码,这样就算他真的有什么渠道可以帮忙取钱出来,也注定会不了了之。我可不认为他的水平到了那种能单凭一张银行磁卡,就能破解银行密码的程度。
    “行吧。”他继续吃面。
    那语气,显得他好像莫名在意这件事。
    我想了想,反问他:“银行关了,你还要钱有什么用?”
    “这,你不用管。”
    “哦。”我也继续吃面。
    “所以你是高中?”
    我点了点头:“高二。”
    “读哪?”
    “市一中。”
    “哦,挺近,我还去过。里面体育馆有一次球赛借用了,我去看,那里挺大。”
    “是啊,市内最大的一个了,学校举办什么活动都在那办的,要不是停课,我就要准备上台演出了。”
    “你?演什么。”
    “弹吉他。”
    “你会弹吉他。”
    “嗯,学了大半年吧。”
    “可以。”
    之后我们相聊甚欢。
    吃完泡面,他还用仅剩不多的水冲茶给我喝。
    我在心中暗忖,这个男的可真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好人。
    起初我还觉得有些腼腆和紧张,担心会不会遭到拒绝,现在我在他家完全放松了警惕,感到了一种久违的与陌生人之间建立起的安全感……
    听见药瓶子摇晃的声音,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看见墙上的投影在动……我睡着了?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临近七点钟。我从地毯上爬起来,用手整理头发,接着,听见杯子放下的声音,“——醒了?你渴不渴。”
    “有点。”
    他把杯子放我面前,把电脑屏幕也搬了过来,“来,你看看这个格式行不行。”
    “这个还能拆开啊。”
    “无线分屏啊,这东西去年就有了。”
    “哦……”我一边喝水,一边细看了一下这份将要出炉的excel表格。
    上面名字,社会身份,荣誉成就,地址,联系方式——该有的都有。
    但是关于地址和联系方式,里面一部分是公司的地址或合作单位的地址,一部分又是小区物业的电话或街道居委会的电话……不过,想到这又不是电影,当然不可能完美,相信他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我也就不苛求太多。“嗯,差不多了,还有额外信息的话就备注一下就好了。”
    “行。”
    我看了眼房间,很黑,“怎么不开灯。”
    “开灯不安全。”
    “哦。”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啊?不是应该开着灯,再发出些声音,让别人知道你在家,才更安全么。”
    “那是防小偷小摸的。”
    我沉默。
    “对了,你为什么想给这些人写这封信来着。”
    我听后更是沉默。
    “然后,写好之后,打算怎么寄出去?”
    我被彻底问倒了……可再继续沉默可就怪怪的了,我索性学起他说:
    “这,你不用管。”
    他哼笑两声,“可以,那这份东西怎么给你?”
    “直接发我…”我看了一眼手机(网络状态“×”),“——靠,好像网又断了。”
    “没事,拷给你吧。你口是安卓的?我只有苹果线。”
    “我回去拿。”
    “算了,麻烦。直接连我这wifi吧,加我,q上发你。”
    “好。”
    得到了这份名单后,我给他现结了5000。并且在心里默默决定,再对他多观察一会,等时机成熟、等满足条件,可以考虑晚点救他。
    回去之后,坐在客厅。对着刚刚的那份名单,上面的人给我的关于社会地位重要性的感觉,好像跟想象中不太一样,总感觉哪里次了一些。有些索然无味。我当然知道,自己现在整个心都飘到栤凯城那场活动去了,不在这小市区里了。所以我在想,能不能干完栤凯城那一票,再回到这里解决这份名单呢……是可以的,这样质量和效率都特别高。
    尤其一想到那个谁?“——马国千!”靠,人渣。
    可是……要怎么才能去到城区,报名,参与那个什么论坛……?像是在思考一道非常复杂的数学试卷里最后的那道大题一样,我绞尽脑汁。直到手机屏幕上出现入选联合参与座谈会议的大学logo,似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我整个人一下子都变得快活起来。
    我边进房间,边拿匕首——活动会场上,刀肯定是管制的——这个材料能被检测吗?不行,我不能冒这个险,得想个办法。
    接着,打开衣柜,选了一套心目中最接近大学生的形象的服装。
    拉上房间的窗帘。
    下一幕,我拉开了巴士的窗帘。
    6月1日,下午3点。
    我成功伪装成大学生乘上了他们的巴士,正在前往栤凯城活动的会场。
    城区内,每隔一段路,就拉有警戒线;巴士徐徐前进,过了一道又一道的关卡,到处都是牌子提示着“您已进入封控区”;车窗外的风吹拂着我的脸——自从家里出事,就没再坐过交通工具,现在让我觉得沿途风景都夹带着惬意。
    望去栤凯城区域上空,那里红云淡薄,据说是被昨天发射的一枚吸收雾气类型的高科技导弹消灭了很大一部分。顺着这逐渐恢复晴朗的明空,望去远处栤凯城CBD那边的高楼大厦,让人感到近处的绿化和路标设施都尽显人性化。
    再看回来车里,装有数张广告屏幕,上面告知着乘客们——煤矿停产的日期和区域限水限电的明确信息。以及巴士座位上的学生,他们聊天的聊天,睡觉的睡觉。此时此景啊,我这个来自小地方的人,难免羡慕。
    “辅导员,学分加多少啊?”
    “4分。”
    “这么多啊?”
    “这回不用我们男的帮忙搬东西吧。”
    “这又不是在学校,人家主办方全包了。”
    “听说现场还来了很多记者,记得进去之前提醒我补妆。”
    “你看我这个……”
    一路上,听他们相处得很热情,好像在旅游一样。
    ——突然,一股前推的力。大巴急停。
    原来是前面一辆没有临时通行证的车被交警拦下,一旁的车道还有别的拖车把这些没油的车往回运去,只为保持道路通畅。见这样的场面,我的心情又开始变得沉重起来。没多久,巴士又发动了,专门为看戏站直的几个人陆续又坐下闲聊——
    现在整个空间里,估计也就唯独我神色黯然——右手肘坎在车窗的边上;左手握着的手机屏幕里显示着大学生接送巴士定点汇报群组的聊天记录——双眼无神的,回忆起这两天内发生的事:
    (5.31~6.01两日经过概要)
    5.30晚上,得知会议需要大批学生当群众,领导要求座无虚席;我混进了一个城里大学城的活动水军群,积极报名这次活动,并在群公告里获知进栤凯城后最近的一个上车点。
    5.31早晨,叫顺风车没人接单,都说高速堵死了没办法走。后来改成常规单再加2000块钱的打赏费后,终于有了回应。打了一个高价滴滴连夜走“低速”。去到中途堵车的路段彻底走不动了,让司机放我下来,我找了辆摆在路中间的单车继续骑。
    其中,见到了蓝绿相间的单车……这是郭俊文那辆。他也去城区了?当然,我才不稀罕骑他的车,骑了另一台。骑了好久,有些地方堵得连单车都穿不过,抱着过的。途中既热又漫长,我一度怀疑自己会不会死在路上。还好有匕首加成,我觉得我像半个超级英雄。
    5.31下午,终于到了那座桥,开始排队过关。等待过程中,最惊心动魄的是关口上面电子屏显示的数字,它时不时就减少一个。后来看电子屏才知道,原来是限制当日进城的人数剩余名额——“本区域人数已接近最高承载数量,目前进行出入管制措施……”而且应该还有其他通道开放进出——不然不可能有时候从这进去1个人,屏上却显示减少了3个?
    当时,我走进檐下继续排队,完全看不见那组数字了,心想会不会轮到我就没了?后面的人开始推挤,但是见警察在旁边架枪维护,又不敢太过火。
    5.31傍晚,终于轮到我了——前脚刚踏进检测通道,就听到现场的工作人员开启广播宣布:“很抱歉,今日进城人数已达上限,请队外人员有序离开,欢迎明日再来。”我一边暗自感幸,一边小心地把匕首包起来,放入危险品检测说明的通道;又把背包拿下,放入普通行李检测通道。然后在填表“携带危险品入城的原因”的一栏写上:“遗物”。之后还要进行身份登记,我填了身份证和电话号码,尾号都错开改了两个数字。
    一切资料都填完后,还经受了一番问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我是个未成年,总觉得那人对我的态度比对其他人来说,要温柔许多,我随便糊弄几下就结束了。来之前我还以为带着匕首肯定进不来的,甚至想过托运、贿赂、偷渡、向检察官上演苦情戏,甚至加泡沫板让它漂去对岸的滑稽策略。到头来,还是自己太高估别人眼里的“一把漂亮小刀”了。
    5.31夜晚,过关卡后,我继续骑车到了城区内。之后,在附近加油站睡了一觉。
    6.01上午11点,到了离栤凯城最近的一个学校接送巴士,这里应该算是郊区了吧。按照约定来到了巴士接送的汇合点。
    巴士迟到了一个小时,12点多才上的车。
    这两天里路上吃的,都是剩下的那半箱泡面,还问赵乾明要了两瓶怡宝。周旭说的没错,冷水泡面真难吃,但要是不泡水,沾着汤粉,生啃起来又像小卖部的零食。直到现在,嘴里还有泡面粉包的味道。
    我把包里的最后一瓶水给喝完了,看了看时间,手机上显示:6月1日13:17,熄掉屏幕一刹——巴士停下。
    接着,门开了。
    应该是开到了下一个接学生的上车点了吧。
    很快,半空的巴士陆续塞满了人。原本我旁边是个空位的,现在坐来了一个棕色长发,头顶贴着两条彩色的发夹的女生。我百般不情愿有人扰乱我的清静。这时,前面又坐下两个女的。见我左边这个棕色头发彩色发夹的女生又站起身来,一边放书包一边和她们嬉笑。
    我拧过头去。不料棕彩夹放好书包后,刚坐下没多久就喊我:“学弟。”
    我看了她一下,不知该如何回应……
    嗯,她化妆了,应该算挺好看的吧。大学的女生,都会化妆吗,我还在刻画着印象,她突然又来了一句:“——不是吧?难道是学长?”
    我只好摇摇头:“不是学长……”
    “我就说嘛,看起来那么嫩,你是不是才上大一啊。”
    我真的不知该如何回应……
    “居然还害羞了,好可爱。”
    只好一头看向窗外,心想,现在没洗头,还乱糟糟的样子怎么会可爱。
    前面坐着的两个也转向头来,看着我。
    我如临大敌。
    她又问:“你是哪所大学的?”
    我如临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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