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春令

第一百零三章 针锋相对

    
    荀温全程黑脸,他锐利的眼狐疑未决,似乎在推敲荀太后口中话的真假。
    很多时候妇人会以表情骗人。
    “太后娘娘,沈昶出征,对陛下,对你我、乃至楚家天下,都不是好事!”
    荀温声音往下压,音调不轻,反而沉沉如称陀。
    坠着荀太后的心往下拉。
    他话中的意思荀太后怎会不明白?
    她为何会把陆挽君嫁给沈昶,难道为的是成全沈陆二人吗?
    当然不是。
    她之所以把陆挽君嫁给沈昶,为的不就是借陆挽君的手除掉沈昶吗?
    只是她这只老狐狸倒叫沈昶这只小狐狸蒙骗了过去,几次三番轻视了他。
    荀太后眉眼往下耷拉,整个人一动不动坐着,深色宫装掩去她不少颜色,使得她看起来像怨气重重的老妇人。
    伸出没什么皱纹的手抬起四方桌上的青瓷茶碗,茶水刚送到嘴边还未喝下去,又被放下。
    荀太后冷笑了声。
    这笑声突兀,在宽敞的大殿中回荡不休,雕窗前的窗纱没有放下去,从东南方向吹来的风裹挟着京城的味道,沾染宫门的幽寂,透过窗柩的缝隙,进来撩拨春心易动的红烛。
    吊台上的蜡烛微微闪了闪身,往它的好朋友,宫殿正中心的红柱身后躲了躲。
    荀温抬起眼,脸色迷惑。
    “太后娘娘可是有了解决办法?”
    荀温问她。
    荀太后抿了唇,似笑非笑地与荀温对视,她回:
    “哥哥不是最有经验吗?对待有功之臣。”
    “你……”
    荀温涨红脸。
    他倏地站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荀太后,眼神之中像见了鬼。
    “太后娘娘,您莫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坐久了,忘记了您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吧?”
    荀温彻底撕下伪装,既然荀太后要拿过去的事来打他的脸,那么也别怪他不客气!
    说到底,当初他这么做为的难道不是荀太后与楚家的江山吗?
    “这个位置本来就是我的!”
    荀太后不甘示弱,语气同样不小。
    言辞之厉,判若两人。
    “呵,哈哈哈,老臣看太后娘娘当真是荣华富贵享受太久,连自己姓甚名谁,是如何坐上此位,如何成为大楚最尊贵的女人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荀温气得发笑,他前一句话音刚落,又忍不住接着道:
    “你以为你凭借你当初皇后的身份就能扶持楚策坐上天子之位吗?笑话!你也不想一想,要不是我倾荀家全族之力与那帮老臣对抗,你们母子现在还不知道在西六所的哪一处宫殿关着。”
    戳人痛楚,揭人伤疤,兄妹二人一个比一个在行。
    西六所是宫中的冷宫。
    荀太后闻之变色,脸上再也无法维持处变不惊的神色。
    “那是我让你们栽赃陷害的陆寄山,陆观山吗?荀温,你自己承认吧,你这一辈子都比不过陆观山!”
    荀太后红了眼眶,她张着嘴放的狠话使得她面目狰狞,再难寻温和大方之容。
    “闭嘴,你这个毒妇。”
    陡然听见尘封几十年的名字,荀温控制不住自己面上的表情,更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
    他居然对着荀太后举起了巴掌,下一刻就要落在荀太后的脸上。
    “你今日敢动哀家一下,哀家让你走不出这长寿宫一步。”
    荀太后面对荀温举起的巴掌,不仅不变色,甚至还往前走了半步。
    她赌荀温不敢对她动手。
    有句古话一直说得不错,今时不同往日。
    士别三日,定当刮目相待。
    荀温死死地看着荀太后毫无惧色的脸和充满讥诮的眼神,抬起的手臂渐渐失了力气,慢慢垂下去。
    他脸上出现了懊恼。
    荀温往后退开一步,与荀太后拉开距离。
    “陆寄山不除,天下百姓还会认楚家人吗?这天下还能是楚家的天下吗?”
    荀温声音哑了,眼神也跟着黯淡下去。
    他不知是被荀太后戳到了痛处,还是因为荀太后说的是公道话,他不敢反驳。
    陆寄山,陆观山,好久远的名字,他已经快……十四年没有听见过了吧。
    “楚家的天下你以为真的是看陆寄山吗?你就算是把传国玉玺送到人家手中,陆寄山也不见得会要。”
    荀太后冷笑着反驳。
    她一直记得当年陆寄山被打进天牢,等待秋后问斩时她趁着暗夜去看他的那次。
    她问陆寄山认罪吗?
    陆寄山说他无罪可认。
    她又问他后悔吗?
    陆寄山装傻说自己听不懂荀太后话中的意思。
    其实陆寄山哪里是听不懂她的意思,只不过他不在意罢了。
    陆寄山对楚家的天下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她离开前忍不住问他:“你为楚家天下流血流泪,最后还因此而失去性命,难道真的不后悔吗?”
    后悔不后悔自己没有趁先帝去世而直接将楚家天下取而代之。
    一身囚服的陆寄山闻言哈哈大笑,它居然还能从即将赴死的陆寄山的笑声里面听出了慷慨豁达之意。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陆寄山没有正面回她,用的是一位爱国将领的诗句。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此话说得轻松,实践起来却不容易。
    荀太后离开时眼眶忍不住泛酸,她抬起头往暮色四合的天边看了看,酸涩自然而然消失不见。
    她没有再去见陆观山。
    陆观山算是她崇敬的半个兄长,陆观山文采风流在当世数一数二,但他对官职不甚在意,当初明明考取了功名,却要将状元之衔拱手相让给荀温。
    荀温与陆观山是同科进士。
    不过后来陆观山还是任了官职,先帝择他为先太子为帝师,后来先太子病逝,陆观山帝师的名号也被取了。
    陆观山何至于死……
    荀温转过身去闭上眼,绛紫官服下的双手紧握成拳,他真是不甘啊!
    “你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了说什么都有理,不过老臣还是得提醒太后娘娘一句,藏良弓,小心猛禽啄眼,凶兽食肉。”
    荀温语气里里外外都透着阴阳怪气。
    荀太后闻话便忍不住笑了。
    “那哀家也送哥哥一句,不义而富且贵,必遭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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