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大婚当天很平静,我从侯府出嫁,宋将军早早回房,挑了我的喜帕。
却将那喜帕蒙住我半边脸,道:“那日画舫上引我离开之人,果然是你。”
我悠悠道:“将军恩将仇报,我留了你的性命,你却杀了我义父。”
宋允厚道:“难道我不是救你出火坑?”
我半真半假笑道:“每一枚棋子将军都要娶回家?”
宋允厚笑声中带着促狭之意:“夫人貌若天仙,我心向往,故而求娶。”
他侧脸轮廓坚毅,身姿有行军之人特有的挺拔和稳重,说起谎话来,却跟混迹风月的浪荡公子没什么两样。我懒得戳破,只笑了一声。
宋允厚追问我两件事:其一,那日画舫之上,总督身上的受贿名单。其二,兴隆山黑骑军布防以及为朝中暗线名单。
我摊手:“这两样东西,都在兴隆山。”
他自是不信。
接着他脱去喜服,坐上床榻。
我退坐到床内侧,屈膝看着他。
他却闭目在床铺外侧侧躺下:“哪日你愿意说出,我便不再留宿房中。”
瞧着仅着中衣的宋允厚,我咬咬牙,捏紧衣袖下的匕首,抽出。
刺下之时宋允厚翻身弹起,带的房内置物架和屏风倒了一片。
房外传来脚步声,有侍卫试探道:“将军?”
“下去吧,”宋允厚道。
我心跳如擂,吞咽下紧张:“宋将军躺在刀尖上,哪能安眠,到底图的什么?”
宋允厚瞧着我,平静道:“那日画舫你引我离去,黑骑军刺杀时,你在兴隆山闹出那样大的动静,也是着意提醒我防范。我知你不会杀我。阿珂,你今日这般,是在怕什么?”
我心中微微一动,他第一次叫我阿珂,叫的这样自然。
面上却仍然淡淡道:“将军想说什么。”
“我本以为执意娶你,周从楠背后的势力会弃了你,可黑骑军在朝中的暗线仍然活动频繁,看来有点弄巧成拙,有人更想借你手除掉我了。你就先在将军府,再做几日傀儡吧。”
我怔怔的看着他,实在是有些不解,他要娶一枚弃子何用?
“睡吧,我不动你。”宋允厚叹气,“我若不宿在新房中,怕是圣上问起不好交代”。
宋允厚将油灯剪断,房内陷入黑暗。
我想了许久,可夜色里,宋允厚呼吸声悠长沉稳,让人没由来的心安。
不知不觉,竟也沉沉睡去。
8.
我被囚在将军府里,弹琴写字,看书作画,偶尔收到周伯递来的暗信,左不过是叫我耐着性子等几日,他安排内应外援,好杀了宋允厚,替周从楠报仇。
可惜宋允厚按捺不住,日日在我房中良久。
他防守太严,我不得不透出点口风:“将军放心,周从楠一死,黑骑军自然解散。”
“为何?”
“黑骑军人人身上有蛊,若无药可解,最多只两年寿命。”
宋允厚倒不显得惊讶,只立即追问:“你身上也有?”
“自然。”
宋允厚沉默了片刻,又道:“黑骑军既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为何在周从楠死后没有军心溃散?”
“黑骑军是周从楠从小养着的,纪律森严,除了几个分支首领,倒没人知晓这一层。那几个分支首领,有两个那日跟周从楠一起死了,还有一个前几夜被我杀了,只剩下周伯。周伯操控他们,绰绰有余。”
“周伯没有解药吗?”
“我不知,解药需周从楠的血亲制。”我放缓了声音,垂着眼帘,柔柔道,“宋将军,阿珂也算救过你一次,念着少时的情谊,既只有一两年寿命,也跟您讨个人情,我不想再做棋子,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隐居,晒晒太阳。”
宋允厚煞有其事的点头表示赞同,尔后起身:“大隐隐于市,我命人择一处僻静的院子给你。”
这将军,怕不是个木头。
9.
大婚半月有余,侯府派人递信说,我爹苏侯爷对我思念的紧,已经让我娘去宫中求了公主,求了道折子,允我回门。
我爹摆了酒宴等着宋允厚,我拖着正服重重叠叠的衣摆,缓缓跟在宋允厚后面。
回府之时,我爹叫住我,要等一等表少爷,“你姑母有新婚礼送给你。”
侯府哪来的表少爷?我正疑惑,才发现一陌生男子唯唯诺诺的在一旁不知候了多久。
他朝我拱了拱手,递过来一只镶玉金镯。
爹示意我伸手,那陌生男子给我扣上镯子,缓缓道:“珂妹妹,新婚可还愉快?”
我惊的后退一步,张开口却哑然,发不出一点声音,我只听得到自己牙齿相撞的声音。
周从楠!
是周从楠的声音!
犹如落了冰湖中,我背后汗毛都竖起。
他的目光落在我后退的裙摆下,嘴角下沉。
我太熟悉他这样的表情。
宋允厚过来扶了我一下,忽然道;“你手怎的这样凉?”
“怕是着了风寒。将军公务繁忙,听闻新婚之夜也去了宫中,想必也没什么空闲陪珂儿,”我爹说,“过几日好些了,再回将军府罢。”
宋允厚蹙眉望我一眼,拱手道:“当日圣上传诏,允厚自当以国事为重,阿珂,你是随我回府…”
“我……我想留几日。”我打断他,想将手抽回,他手下干燥温暖,拿着我的手腕,很是不解,“早上还好好的……”
我爹截断了宋允厚的话:“候府有大夫,将军公务繁忙,请吧。”
大概是我爹的话过于急切引起了宋允厚的怀疑,他迟疑片刻,忽然朗声笑道:“苏侯爷,您求的折子是允阿珂回门,她若要留宿侯府,怕是还得去请一趟折子吧!”
9.
回门之后,宋允厚将我看的更严。
莫说周从楠和侯府,就是我院子外其他的小厮侍女也不得近身。
他带些小玩意来看看我。有时是些话本子,有时是一尾好琴。
底下的婢女都开始在底下议论,说是宋将军被妖女迷惑了心智。将军府何时治下这样松懈,稍一套话才知,城外匪患,宋允厚出城治匪好几日了。
我盘算着,这几日偷闲怕是要结束了。
果然,夜里我这院子便走了水,婢女匆匆将我唤醒,带我去其他院子的时候,婢女被趁乱迷晕,我被人点了穴道,带出将军府。
将军府外不远的,那人将我放下,周从楠熟悉的身影站在桥下石栏处。
他转过身,还是易容的那张陌生的脸。
他伸手搭在我腰间,慢慢磨挲,一边道:“听闻你大婚当夜刺杀宋允厚为我报仇?”
“阿珂无用,没杀得了他。”我顺从道。
周从楠带着凉意的手从腰间忽然挪动我脖颈处,陡然收紧。
迫我在夜色中望着他冷酷的笑意:“你杀了贺一,毁我大半黑骑军,又是什么理由?”
夜刺将军府后,朝廷派人清查兴隆山,的确毁了不少黑骑军。
我仰望着他:“义父死了,黑骑军死伤大半,朝廷才能放松警惕。阿珂是为义父促成丢卒保车这一着棋。”
“那贺一呢!”
我定了定神,慢慢道:“他早就对您不满,私底下多有抱怨,我那时不知您还活着,不过是一时怨愤,顺便杀鸡儆猴镇镇军心。”
周从楠手下力道松去,改为轻抚,我松了口气。
他悠悠一笑:“听闻这两月你伤心的很?”
“义父还活着,阿珂欢喜的紧。”我说。
“错了,阿珂,不是义父”周从楠带笑的声音,“从今往后,我便是侯府的表少爷,你的表兄,将来你新寡回侯府,我还可以迎娶你”。
新寡。
一阵冷意蹿起,我缓了一会才道:“我如今已经是宋允厚的正妻,义父不嫌弃阿珂?”
“那日在温泉我给你吃的,是冷情.蛊,可解你体内之毒,但你若与男人欢好,必定心脉俱断。”周从楠笑道,“你如今完好无损,我嫌弃你什么?”
我浑身冷透,明明早已心灰意冷,眼窝却有酸涩之感。
我勉力弯起嘴角,夜色里大概也看不出表情:“义父说的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宋允厚把你当棋子,明知你是我的人,哪敢近你的身。我听闻,宋允厚对你颇为关照,日日一同进膳,这几日,你寻着机会,把这镯中的药,下在宋允厚酒中,放出信号,黑骑军自来接应。界时,我令人将叛国的信件送入宋允厚书房,再引三皇子来,必定可拔除这一祸患。事成之后,我便跟你成婚。”
周从楠敲了敲我手腕上带着的镯子,轻声调笑:“你体内冷情.蛊还未解,你暂不能动情,等事成,爷再好好疼疼你。”
我暗暗握拳,指甲陷入掌心,刺刺的疼。
仰脸望着他,柔柔的笑道:“我要你亲自来接我。”
他伸手在我微嘟的唇上轻抵,笑道:“好,就依你。”
话未落音,我后颈一痛,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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