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闻言沉默了。
殷老夫人看着他道:“这里是京城所有,我觉得合适的姑娘,你说我自私也好,不通人情也罢,今儿个你必须这事给我办了!必须从中选出一个来!”
秦昭没有动,殷老夫人就这么看着他,两人无声的僵持着。
过了许久,终究还是秦昭败下阵来,他长长叹了口气,拿起面前那厚厚一摞的画册,皱着眉头翻了翻。
然而才看了几页,他就一把丢掉了画册,有些羞恼的对殷老夫人道:“母亲!这些……这都是及䈂没多久的小姑娘呢!”
“我当然知晓,这些都事及䈂没多久的姑娘家。”
殷老夫人瞪了他一眼:“可你想想,京城稍微有些身份人家的女子,同你差不多大的,有几个是和离的?反正你娘找了一圈,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别说和离的了,就连个寡妇都没有。我能怎么办呢?总不能随便找个搪塞你吧?”
“不是我有什么门第之见,而是你现实是现实,女子是娇养的,日子过的不好自然就如同失了养分花一般萎靡了,那些你能看的上?”
秦昭想了想后院的那些婆子妇人,连忙摇了摇头。
殷老夫人点了点头:“对嘛,你毕竟是国公爷,即便是续弦,也不能找个样貌学识见识太差了的,不然这哪里是在给你找个知心人,这简直是给你找麻烦!”
秦昭想了想,这话没毛病。
他虽然是个鳏夫,年纪也不小了,可最起码的审美还是在线的,他是武将不假,可并不是粗人,若是娶个话都说不到一块儿的人回来,那还不如不娶!
“但……也不能这般年轻。”秦昭有些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她们比婠儿还要小些呢!”
殷老夫人闻言眉眼一横:“小些怎么了?你放眼整个京城,续弦娶的黄花闺女的还少了?”
不少,确切的说,秦昭能叫的出名字的人家续弦,几乎各个都是娶的十七八的姑娘家。
但秦昭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关,自己没闺女倒也罢了,有了闺女,又有了儿媳,这孙子都要出生了,让他续弦娶个比闺女和儿媳还小的女人,他老脸挂不住!
殷老夫人却不管这些,直接唤来侍卫把院子给团团围住,然后给他下了最后的死令:“不选好不能用饭,哪怕你饿死在这儿,死之前也得给我选一个出来!”
秦昭这辈子,只怕过三个女人,一个是他的原配,一个是秦婠,另一个就是殷老夫人。
其实说怕并不确切,只是他尊重和不愿意让她们失望伤心罢了。
殷老夫人明显是铁了心,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坐下来,翻看这画册。
他并没有去细看什么长相,只是看画像旁女子的介绍,着重看她们的年龄。
这些画像既然是母亲给他的,那自然样貌都是说的过去,他只想在其中找个年纪最大的,好歹让他有脸见人。
他一张一张的翻了过去,直到画像过半,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名来:方苓,方太傅嫡女,芳龄二十二。
秦昭的手顿时一顿,眼前不由浮现出那个温婉的身影来。
若是她的话,当是不碍事的吧,她还比秦旸大上几个月,年龄上应该不会有人诟病什么,而且她性子温婉,又是知书达理,他说的话,她能够听懂的吧?
秦昭不由想起,去年风雪中的那番谈话来,他明明一个字没说,可她却听懂了他的心里的怅然和愧疚。
她也没有刻意说什么安慰他的话,却三言两语,就将他心头愧疚打散了。
秦昭看着画像上的人,犹豫了。
殷老夫人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开口道:“方苓?她确实是个好的,听闻她从前心里有过当今圣上,本来我心里有些不大愿意的,但我细细派人查过,
她那个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是对青梅竹马的情义,当今圣上与她相识的时候,是个可怜到不能再可怜的人,她心肠软,不自觉的就想对他好些,日子久了,便以为那是欢喜了。”
秦昭听得这话,难得的有些认同。
她确实个心肠软的人,而李澈当初实在可怜,她心软留意想要帮衬也是正常的,因为她就是那样一个善良温婉之人。
青梅竹马,相处日子久了,分不清喜欢还是仅仅希望看着对方好,也实属正常。
秦昭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瞻前顾后的人,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便做了决定:“就她吧,但这事儿母亲先别插手,我去探一探再说。若是贸然去了,丢脸的可不仅仅是儿子和秦国公府。”
听得这话,殷老夫人想了想道:“也成,左右你也经常往孤儿院跑,时常能与她见着面,你先去探一探也好。只是你小心着些,别上来就把人家姑娘吓着了!”
秦昭点头应下,转身出了门去了孤儿院。
他去的时候,方苓正在给孩子们上课。
许是因为心情不一样了,他再看方苓,感觉也与平时不同。
不再是一个长辈看小辈的心情,而是真正将她当称了一个女子来看。
京城第一美女,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她未曾及䈂的时候就有了,直到如今年已二十二,却依旧戴着,可见她的实力。
她说话的声音同她的人一般,温婉动听,即便是严厉的时候,也透着一股子温柔。
秦昭看了一会儿,便离开,站在树荫下等着她。
方苓下课之后,回答了些学生的问题,待到无人再问,这才拿着书走了出来,瞧见秦昭,她连忙上前见礼:“见过秦国公。”
秦昭嗯了一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直奔主题道:“方姑娘是否有空同我谈谈?”
方苓以为他要说关于孤儿院和孩子的事情,当即便点头道好,与他一道往清净的地方而去。
然而一路走来,秦昭都没有开口,方苓不由有些疑惑,正要询问,就听得他似乎有些别扭的道:“今日我母亲又提起了续弦之事。”
这话一出,方苓整个人顿时就僵住了,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秦昭瞧见她的模样,不由在心里叹了一声。
她果然聪慧,自己只开了个头,她便已经知晓了。
故而秦昭省下了其它的话,只是开口问道:“你觉得如何?按理来说,这事儿是我占了便宜,我……我心里依旧记挂着我的原配夫人,而且我年纪也不小了,所以可能无法给你什么轰轰烈烈的情感,
但你放心,若是此事当真成了,我必定会对你负责,即便我心里依旧有原配,但也会给你最起码的尊重和在意,也会接纳你,待你好的。”
听得这话,方苓白皙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两朵红晕来。
她僵立了许久,这才磕磕绊绊的开口道:“国公爷自然是极好的,您是大胤的英雄,是所有人心中的英雄,而且,您记着原配也没什么不对,那本就是该记着的,您不必妄自菲薄……”
“那……你的意思呢?”秦昭没有让她把夸赞的话说完,开口问道:“你觉得如何?”
方苓还是头一次,被一个男子当面问婚嫁之事,羞窘的不知如何是好,好一会儿才寻回自己的声音,低了头不敢去看秦昭的神色,结结巴巴道:“我……我能不能想想?”
“当然可以。”
秦昭看着她开口道:“你不必觉得有压力,事实上,续弦之事我已避了多年,眼下国泰民安,又有火炮震慑八方,我实在是避无可避了。即便不是你,也会是旁人,所以你完全不必觉得尴尬或者羞恼。”
“此事若是不成,也是无妨的,我依旧会时常来孤儿院,你只当做我不曾提过便是。”
方苓:……
原先还因为他的话,而有些砰砰乱跳的心,忽然就平静了。
不是她,也会是旁人,果然是她想多了。
秦昭在同她说完之后,便坦然的离开了,全然没有因为此事而受到影响。
方苓觉得,他这样,她若是一副躲着或者在意的模样,反倒是她丢脸。
故而她也如平时一般,该干什么干什么,该走的时候就走了。
可回去之后,她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然而她除了秦婠和沈欣秦珍秦惜之外,并无什么特别亲近的闺中密友。
沈欣如今有了身孕,她不好去打扰,秦惜又远嫁了琉球,而秦珍和秦婠,一个是秦昭的侄女,一个是秦昭女儿,她根本没法说。
这在她郁结的不知如何宣泄的时候,宫中忽然有内侍来,说是皇后娘娘有封信要交给她。
方苓接了信,打开一看,脸顿时就红了。
原来秦婠在上面提到,已经听闻她和秦昭的事情了,而且秦婠觉得甚好,甚至还在信里写到,若是她愿意,以后秦昭就拜托给她了。
“父亲他一人近二十年,虽说谈不上孤苦,可心中的许多事情和情绪却无人能够知晓,如今我与大哥都已成家,他身边虽有仆人丫鬟,可终究还是一个人。”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母亲若是在天有灵,定也不会希望父亲只能守着过去的回忆,孤零零的一个活着。
方姐姐你人美心善,又是个温婉知心的,若是你能在父亲身边,我作为女儿真的就放心了。望方姐姐好生考虑,秦婠谢过。”
方苓看着信中最后几句话,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长长叹了口气,低声道:“怎么都来谢我呢?明明我才是要感谢的那个人。”
翌日,她如同往常一般去了孤儿院,秦昭已经在了。
瞧见他,方苓面上一红,犹豫了一会儿,鼓足勇气,在他的目光下走向他,抬眸看着他缓缓开口道:“秦国公,打算什么时候上门提亲?”
听得这话,秦昭先是愣了愣,而后就笑了,迎着她的双眸,郑重道:“明日一早。”
——
秦国公续弦了,这个消息让众人都吃惊不少。
成婚的当天,殷老夫人同秦婠坐在一处,低声笑着对秦婠道:“怎么样,祖母是不是很厉害?”
秦婠笑着点了点头:“先将那些年岁比我小的提出来,再在其中加上方姐姐,祖母这招实在是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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