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摇尾巴

    
    不过，有一些时候，她的招数，也是行得通的。
    比如册封仪式。
    她虽然被人叫做皇后，却迟迟都没有正式册封。
    “册封仪式，应该很多人参加吧。到时候，礼仪规矩一定很多。我看不见，别叫人看了笑话去。还是等我的眼睛治好了再举行吧。反正，也就是个仪式罢了。”
    说这话时，赵子砚眨了眨自己没有焦距的眼睛，朝他微笑着。
    然而，在后来的两年时间里，她的眼睛，一直都没能治好。
    如今的李慎，是大历的李慎，他不能像以前一样全天看着她，这给了她很多机会。不是把药扔掉，就是趁他走后再吐出来，反正她是大闲人一个，有的是时间跟他周旋。
    “哥哥，让我回吐谷浑过两天吧。”第三年的春天，赵子砚第无数次这样恳求。
    李慎照例沉默。
    这处锦元殿是景致最好的院子，也是离他最近的院子。四面守卫森严，道路全部封闭。这是为她设计的院子。
    她看不见，便也走不远。这也是李慎长期以来默许她扔掉汤药的理由，否则，她怎么可能一次又一次的骗过他。
    她的那些把戏，只需一眼便能看穿。李慎有时假装走了，站在门口看她，一站便是许久，她的什么心思他不晓得。
    她看不见后，变得安静很多，在这院子里，她什么都做不了，唯一喜欢的也就是闻闻花草树木的味道。李慎送了一头小鹿给她作伴，她便整日牵着小鹿在院子里散步。后来，李慎又为她在院子里做了一架秋千，她又高兴了一段时间。
    每次一回来，只要看见她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坐着，李慎就感到心满意足。
    然而最近一段时间，她似乎也把院子彻底摸透了，时常可以摸索着，走到他的院子里去。这令他颇为担忧，或许有一天，她会长出翅膀飞出这四方城。
    “哥哥，求求你了，我就想回故乡看看，让我去吧。”赵子砚不依不饶。
    “你又看不见。”
    “我可以听，我还可以闻。哪怕闻一闻故乡的气味，也是好的。”赵子砚央求。
    李慎顿了一下，道：“再等等吧。”
    “哥哥。”赵子砚忽然压低了声音，这样的语气平淡而又阴沉，在偌大的宫殿里，奇异般的诡谲：“我想云娘了，我好想她。哥哥你说，云娘她是怎么死的？”
    李慎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咕咚咕咚。
    他猛然抬头看她，就见她睁着一双缥缈的眼睛，微笑着。
    明明是笑，李慎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从未觉得哪个春天这么冷过。
    他终于应允了。
    吐谷浑王应该是得知这一消息后最高兴地那个人了，早在三年前，他就为这个失而复得的妹妹造了一座宫殿，又送给赵子砚一大片封地。兄妹重逢，眼泪把赵子砚的襟口都打湿了。
    李慎给了她十天的时间，但吐谷浑王的不舍，加上赵子砚刻意的拖延，这十天硬生生被拉长成了一年。
    确切的说，她这一出来，便没想过再回去。
    她很清楚，政务缠身的李慎，根本不可能抽出时间来吐谷浑。而他派来的那些接她回去的使者，也不敢对她怎么样。她只消装一装病，那些人便吓得脸色苍白。
    就这样在故乡蹉跎一生，也是不错的选择。赵子砚想着，摸索着面前得葡萄，然而手还没找到葡萄，立马有一颗葡萄被喂到她的嘴边。
    “阿娘，这葡萄好吃吗？”
    奶里奶气的声音，说话的是个小娃娃。
    在吐谷浑的这一年，比在皇宫里快乐不少。原因嘛，除了和家人的重逢外，就是这些侍女和内侍了。
    刚开始负责照顾赵子砚的，是两个侍女，到了下半年的时候，赵子砚明显感觉到侍女们的激动。
    她们常常提到一个内侍，并且感慨那位内侍的容貌和气度。据说，是位犹如青松般的人物。
    “看把你们激动的，能有多好看？”赵子砚常常笑说。
    “好看是真的好看，只可惜，是个哑巴。”侍女遗憾的回答。
    “而且，还带着个孩子。”另一个侍女也深感遗憾的的小声嘀咕。
    内侍认领养子，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有些年长的宫女，也会从宫外带一两个养女随身进行栽培。这些孩子，免不了要走上和他们一样的道路。
    只是这些侍女啧啧叹息的声音，还是逗笑了赵子砚。即便这个人会说话，即便他没有养子，内侍终究还是内侍，不晓得她们在难过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侍女想多看一眼那内侍的缘故，公主殿里偶尔也会出现那内侍的身影。
    赵子砚看不见，并不知道那内侍到底是何等容貌。加上此人是个哑巴，脚步又极轻，赵子砚几乎感觉不到此人的存在。
    每次知道他来了，皆是因为那个孩子。
    那是个漂亮的小娃娃，赵子砚捏过他的脸蛋，想来若是没有入宫，这样的脸蛋长大了会是个祸害人的主儿。
    那孩子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又是黏人的年龄，见了她不行礼就算了，还抱着她叫阿娘。
    这可把公主殿的侍女们吓坏了，赵子砚却不以为意。这样大的孩子，大抵见了谁都想喊阿娘，何必为此而责难他。
    她的温和，似乎使这孩子更加喜爱她，于是天天往她这里跑，一口一个“阿娘”，叫的极为亲切。
    “阿娘，你为什么不同我和阿爹住在一起？”小孩子抱着赵子砚的胳膊询问。
    赵子砚揉了揉他的脑袋：“你阿爹有你阿爹的住处，等你再长大些，就明白了。”
    “你叫什么名字？”赵子砚问他。
    “阿照。”
    “那你阿爹叫什么名字？”赵子砚又问。
    “我阿爹就是我阿爹啊。”阿照笑着回答。
    他这个哑巴阿爹，大概是个不喜欢与人相处的冷漠性子。即便在她殿里，也都是远远立着，从不靠近。
    有一次阿照在院子里摔了一跤，他这个阿爹亦是无动于衷，倒是赵子砚吓了一跳，慌忙往声音的方向跑，却因为看不见，绊着门槛险些摔下阶梯。好在一个人影将她接住，抱去了一边。
    那是赵子砚第一次触及这个哑巴内侍，他的心跳声，代替语言，告诉了她方才有多危险。
    很快，他又松开她，退到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