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九章

    
    西泽，断痴城，状如圆环，层层叠叠。
    这是一座半在地上，半入地下的城。是行尸、冰尸、腐尸、骷髅、幽灵、怨魂等死族共存的一座城池。
    断痴城城主，名叫幽婧，是一名琼姿花貌的女鬼。此城，就是她一己之力建造起来的。
    断痴城圆环的正中央，一个晦明祭坛上，幽婧盯着一个圆形魔球在看。魔球散发出丝丝黑气，内中道道黑光乱窜，犹如游动的黑色星光。
    在幽婧的身边，站在一个的腐尸。
    这腐尸，一袭素白长裙，头戴青丝面纱，静静站在那里不动。
    她正是半面。
    许久后，幽婧自言自语，说：“现在霸岭正爆发一场激烈的战争，一下子就死了上万生族。可惜了。”
    幽婧抬起头，目光柔和地看着半面，说：“妹妹，要是我们能够获得这些死尸。那么，在你的催化下，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获得上万的腐尸兵。”
    半面只轻轻福身，口中答到：“是。”
    幽婧叹了一口气，说：“不是姐姐我好争。这是在这大争之世，强者生，弱者亡。
    生族死了，还有可能转化为死族。可死族灭亡，就彻底化为虚无。
    我不想当什么城主，也不想做什么女王。可这么多死族跟着我，我得为他们负责。
    要带着大家在这乱世存在下去，就得不断壮大我们断痴城的力量。”
    幽婧似乎是在和半面说话，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半面静静听着，当一个合格的听客。
    幽婧幽幽说了半天后，走下祭坛，说：“现在，是死族的机会，也是断痴城的机会。我们，要加入死族联军，对生族发动一次大规模的攻击。”
    半面跟着幽婧走下祭坛。幽婧转身制止了她。
    幽婧说：“妹妹，我出征后，就由你守着祭坛。”
    半面轻轻说到：“姐姐保重。”
    幽婧一脚踏出，化为虚影。再凝聚成实像时，她已经站在断痴城的最外环。
    在此处，已经集结了三千多死族军队。
    幽婧对着身边的白骨将军下令：“出发，到幽冥城与其他死族军队会盟。”
    白骨将军一声令下，大军开拔。
    祭坛上，半面守着魔球。此球名为“知魂”，是探查世间生死情况的一种高阶法器。如若一道黑光闪动，就预示着这世间有一个生族死亡。
    半面盯着魔球中不断增加的光芒，这预示着霸岭的惨烈战斗依旧在持续着。
    半面抬头望了望东边的天空，心中说到：大黄，你一定要活着，好好活着。
    天会亮，阳光会重返大地 。花会开，树会绿。你一定要活着看到那个世界。
    你向往的世界。
    ……
    一个幽冷的冰洞中。
    大黄和一群奴隶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之所以抖，不是因为冷。能在暗夜中活着的生族，早都适应了暗夜的环境。
    冷，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温度。
    他们之所以发抖，是因为害怕。在冰洞外面，霸天的泛灵军一路追杀逃跑的奴隶。追到此处，和啸月的万灵军相遇。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支军队混战在一起，大黄跟着其他奴隶趁机逃走。可实在没有体力了，只能就近躲在一个冰洞里休息一下。
    大黄问他身边的一头白皮猪：“猪大哥，我好像看见是七星旗，你看见没？”
    白皮猪很肯定地回答：“看见了，我看得清清楚楚的。就是万灵军的七星旗。”
    白皮猪答得那么肯定，大黄反而怀疑起来了。他又问了问挤在另一边的一个蝎子妖兽，说：“蝎大哥，你看清拦住泛灵军的是那一支军队吗？”
    蝎子妖兽怼到：“只顾着逃命，谁他妈有心思去看是什么旗帜。”
    一只上了年纪的兔妖说：“老狗，你打听这个干什么？难不成万灵军有你的旧识？”
    岂止是旧识！万灵盟就是大黄一手拉扯出来的。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混迹在这一带的是啸月的“军政万灵盟”。
    大黄打了一个哈哈，说：“实不相瞒，我曾经在万灵盟呆过 ，算是万灵盟的老成员。”
    一只小老鼠钻了过来，说：“老黄，你不是说你是从西泽过来的吗？什么时候参加了万灵盟？”
    大黄低头一看，这不是和他一起被金冠坑的老队友吗？怎么都还没死绝？
    大黄眼珠子转了转，叹了一口气，说：“此话说来话长，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楚的。简而言之，我从西泽逃过来，在万灵盟呆过一段时间，然后由于某些因素，又离开了万灵盟。
    现在不好闲谈。你们休息好没？那边的战斗不可能一直打下去，休息好，咱们继续逃跑。”
    兔妖制止到：“等一等，老狗你不是在万灵盟呆过 ，对那边情况比较了解。要不你带我们一起投奔万灵盟得了。”
    大黄点点头，说：“行。要不你去看看战况，是谁胜谁负。”
    兔妖犹豫了。
    大黄其实也很犹豫。啸月虽然专权，但是表面上对他还是很敬重的。重返万灵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反正总比现在要强。
    灰老鼠沿着冰缝往外爬，说：“我去看。”
    外面的打杀声渐渐平息，胜负马上就要分出来了。大黄及一干奴隶心里万分焦急。不知道最终的答案是什么。
    白皮猪突然说：“体力恢复了。我要逃了。管他是谁胜利。 ”
    蝎子妖兽也跟着说：“对，趁这个机会继续逃。”
    除了大黄和兔妖以外，冰洞中其他奴隶都跟着逃跑了。
    大黄心中犹豫不定，心中安慰自己：“再等一等，万一是万灵盟胜利呢？”
    兔妖再次问大黄：“你果真在万灵盟呆过？”
    大黄肯定回答：“呆过。”
    兔妖说：“那我就信你一次。我们再等一等。话说这灰老鼠是怎么一回事？现在都还没有回来。那边动静越来越小，胜负已经分出来了，灰老鼠不会有什么事吧？”
    经兔妖这么一问，大黄使劲拍了一下自己的头，骂到：“这是笨了，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看出来。那老鼠肯定看风向不对，自己悄悄跑了。咱们和他又不熟，还指望他回来报信？妈的，赶紧逃。”
    兔妖亦才恍然大悟。一兔一狗两妖赶紧从冰洞钻出来，准备跟着奴隶们逃跑的印迹继续逃。
    “等一等！”
    大黄看着奴隶们逃跑的印迹，骂到：“我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愚蠢的！这么明显的印迹，就是傻子也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走。我们别去追他们了，那个方向不安全，我们往另外方向走。”
    兔妖意识到自己的智商比不过大黄，要想活命，暂时还得依靠大黄。于是兔妖说到：“我叫毛球，以后就跟着你混了。”
    大黄随口应承到：“好说。你叫我老黄就是了。”
    大黄观察了一下方向，一头往西北方扎进去。往是个方向走，有很大的几率能够碰到万灵盟。
    一路躲躲藏藏，潜伏行走。
    大黄充分发挥狗鼻子和狗耳朵的优势，规避危险。似乎又回到了最初闯荡暗夜世界的那个时候。
    同样黑暗凄冷，同样混乱无序，同样小心翼翼，同样命悬一线。
    要不是身边跟着一个兔妖，他都误以为穿越回去了。
    怪石嶙峋，奇峰狰狞。
    大黄刨了些冰块放在最终咀嚼，说：“这地方我来过，在我的记忆中，这里附近应该有一条河。你到过这里没？”
    毛球战战兢兢，说：“我大小生活在西泽，哪里见过这种山峰。我说老黄，我感觉我们逐渐深入霸岭啊。你是怎么想的？”
    大黄笑到：“比起方向感来说，我们狗的要比你们兔子强那么一丢丢。你的感觉没有错。我确实是在往霸岭深处走。
    你不愿意去，随时离开就是了。咱们只是搭一个火，又不存在谁强迫谁的。”
    毛球问：“老黄，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偏要往这个方向走呢？”
    这个问题问得……什么叫做偏要？
    大黄没有回答，嗅着鼻子继续往前走。毛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上去了。
    拖着脚链，艰难前行。
    为什么要往这个方向走？
    大黄其实也不知道。
    只是为了活着，总得要往前走。至于哪个方向叫做前方？大黄只得回答：正对着的方向就叫前方，背对着的方向就叫后方。
    四面八方，谁能保证哪一条路是正确道路？
    往前走就是了。
    不要停下来，就是了。
    许久以后，一股刺鼻的牛黄味清晰地刺激着大黄的脑仁。看来，要到红水河了。
    继续往前走，连毛球都能清晰听到河水哗啦啦流动的声音，问到河中刺鼻的味道。
    和大黄说的一样，果然有一条河流。大黄没有说谎，他对这一带真的比较熟悉。
    毛球放松了。大黄却警惕起来，因为他感觉到前方有大量生族活动的气息。大黄毫不犹豫，转身就走。毛球不知道大黄发现了什么异常，被吓了一大跳，赶紧跟紧大黄。
    毛球低声问：“是不是又发现异常了？”
    大黄对毛球说：“别废话。记住隐蔽自己气息，悄悄跟着我。如果发出一点动静，咱们都得死——你死不要紧，但是别拖累我。我俩不熟！明白吗？”
    见毛球笨手笨脚的，大黄向毛球传授自己的求生经验，说：“你怎么这么笨，教了这么久都学不会。像我这样，身子要低，紧靠冰墙，气息要收敛，声音要小，这样才能不被发现。
    你这只笨兔，要相信我。我在暗夜的生存经验相当丰富，从未失手。倒是你这个菜鸟，弱鸡，万不要拖累我。”
    就在大黄和毛球蹑手蹑脚撤退时，根本没注意到旁边的冰墙内，数十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这一狗一兔。
    在暗夜中，会走许多弯路，冤枉路，重复路。但只要脚步不停，信心不灭，终会出头。
    希望就在前方。
    何为前方。
    身体正对着的地方，就是前方。
    大黄还在向毛球兜售生存经验和暗夜智慧，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浑然不知。